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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暖燕听完了这话就是一阵气,自己夏曾得罪过柴雨图,她要这么折腾蝉衣报复?前几次罗白琼欺负她时,自己还暗中帮过柴雨图呢。别的不说,就是月前柴雨图被罗白琼设计弄伤了脚,彭时也只救了一半就不管了,当时自己可亲身背了她去药庐敷药,不念恩,也不该有仇吧?
  听说董氏故意将她最亲密的蝉衣送给柴雨图使唤,当时她还在想,算起来,柴雨图是帮她挡了一煞,从朱允炆手下李代桃僵了。那朱允炆虽然不是进罗府寻美来的,可一旦扣留她在听竹院,担个虚头巴脑的名儿,那她再想嫁人也难了。就念着柴雨图这点好处,又同情她是个软弱的泪美人,在下人面前不免吃亏,才借蝉衣二人过去帮衬她两日。却不曾想,柴雨图也是个心内藏奸的人,在罗府住的这些憋屈日子,累积下的一层层阴郁怨毒,终于将她心里的鬼给勾出来了么?
  果不其然,陆江北的线人还回禀说,柴雨图拿院子里的丫头出气尚且不够,也不顾汤嬷嬷等人“美人不宜出院门见外人”的劝阻,在罗家的花园里闲逛,有心无意地遭逢了罗白琼和罗白芍二姐妹。
  这一对姊妹花,曾经是罗家里金字塔尖尖上的顶峰人物,骄傲如公主,如今一个手有烧疤残疾,心里当然自卑得紧;另一个因为一个色诱表兄未遂的事迹,暗地里被人笑话了无数次,等孙氏一完,所有人都敢当面笑话她了,还拿那日在听竹院里频频如厕的事打趣她,什么“迫不及待要爬长孙殿下的床”,什么“猴子穿衣扮人不像”。如此几遭往来,罗白琼也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没有了往日的锐气和阴狠劲儿。
  占了上风的柴雨图与蔫了吧唧的罗氏姐妹相遇,柴雨图就狠狠整了她们一把,据说只是一个小小的身体冲撞,最后闹到举家无人不知。柴雨图得了便宜卖乖,要那对姊妹花当众自扇耳光赔罪,那二人哪里肯,都去找老太太评理,而老太太一则疼她们的心不似往日,二则找竹哥儿这罗家稀疏难得的根苗,心里上火,谁还肯搭理她们。就是送琼姐儿芍姐儿去给柴雨图当奴婢,紧着柴雨图欺负又能欺负几日,当消柴雨图一口气,往后罗家也多个皇妃娘娘照应不是?
  于是,愈发志得意满的柴美人,叫几个嬷嬷按住了罗白琼和罗白芍,真就将她们当奴婢处置了,几十个耳光下去,脸都打肿了。而老太太听说后又埋怨柴雨图太轻狂,连个姊妹间的情分都不念,往后罗家还指望她什么!这一生气,本来给她置办的一份儿华丽嫁妆也扣减去一大半,而柴美人则暗自后悔不迭,恐进东宫时脸面上不够光彩鲜亮,如今正设法挽回老太太的心。
  另一方面,老太太又延医给罗白琼二人治脸肿,因为她们两个都是待选的秀女呢,也有鲤鱼跃龙门的可能性呢。罗白琼本来预定要当贵人的,可被柴雨图搅了,因此只好回头继续当秀女;罗白芍圆脸细目,姿容不及她姐姐好,年纪比夏暖燕还小半岁,身量都没长足,老太太也不过拉她去充个数;此外还有一个名额,是夏暖燕空出来的,老太太只好按着钦差大人的指点,让下人在江南一带寻访罗家的宗族亲戚,希冀找到个族亲的女儿来充数,目前还没有收获。实在不行时,只好将“家丑”罗白英拿出来充数了。
  这些就是夏暖燕走之后,罗家里发生的一系列金枝闹剧,夏暖燕听后微微笑了,纤白擢素的春葱指,搅弄着香炉中冉冉升起的一道秋檀香的紫烟。罗家倒是热闹得紧,只不知这外面轰轰烈烈的架子还能撑个多久。大概就只看老太爷罗脉通能活多久吧。
  那日,老太爷蒙锦衣卫大人召唤去兔儿镇效命,可一到了镇上,他就突然瘫痪不能动了,拉回扬州之后,他坚决不回东西二府,如今只住他城郊每年独自祭奠“师恩日”用的农家小院里,除了一个随身小药童,他将东西二府派去的所有佣人都尽数撵走,谢绝一切看诊和访客。
  这个信儿,夏暖燕是听廖之远讲的,听后她心中不禁泛起两分疑惑,罗脉通真的瘫了吗?还是装瘫痪?按说以他那种级数的医术,不论是想装瘫,还是想治瘫,都不是多难的事……而且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罗家上下的人也口传,说老太爷瘫了,罗家痛失一柱,悲哉悲矣。难不成,他前世也是在装瘫?这位老人家多年浪迹江湖,满面风霜,丢下天大的富贵锦绣不去享受,希图的又是什么?
  如今夏暖燕也只把罗家这些事当个玩笑话,听一回就完了,根本不放在心上,如今挂念的除了找人,还有一个就是……
  “喂喂!小逸!”青儿的“娇躯”腻上来缠她,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刚刚亲眼看见高绝从你房里出去,你送他到门口,两个人还依依不舍地说了大半天话!这里面却又是夏古怪?你不记得你是孟瑄的待嫁新娘了?再有三天,你就上他的大红花轿了,你可不能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呀!”
  夏暖燕一把将她推翻在炕头上,笑骂道:“你这飞醋吃的好没道理,你该直接去找他呀!哦~~可说着呢,我在山庄里看见你说的那个随在高绝身边的‘女捕快’了,两个人果然合拍,时不时就有眼神交流呢,你是看见了这个,心里堵得慌,上我这儿来找晦气呢!”
  “呿!”青儿满面不屑,呲出两排紧咬的雪白门牙,以表明自己已不屑到不能更不屑的地步,仍缠着夏暖燕问高绝的来意。
  夏暖燕拍了拍手下的针线簸箩,笑道:“我上次烦他一件事,今日他得空来给我消息,见我做的香袋子精致可爱,说他有一双儿女,下月就接来山庄里习武,两年多都没正经送他们生辰礼物,如今采买了一批波斯宝石,正寻不着好的锦盒盛装,就央我做两个大些的乾坤香袋给他……”
  “波、波斯宝石!”青儿闻言双眼发亮,擦了擦唇边不存在的口水,问,“在哪儿买的,是钻石还是蓝宝石?”搬运回现代还不发大财了!
  夏暖燕没好气地敲打她,好马不吃回头草,她不能再惦记高绝家门口的草了。青儿问她找高绝办什么事,夏暖燕埋头做着针线活儿,淡淡道:“不记得芡实说过的话了,有个老僧把孙湄娘化走了,老太太还叫那老僧去祖坟蓬屋里做几日的道场,因此我那日同你去兔儿镇之前,就飞鸽传书高绝一信,让他帮我去杀了孙湄娘。”
  青儿瞪圆了眼睛问:“人杀了吗?那和尚守信地去给罗家念咒了吗?”奇怪啊,小逸为什么这么痛恨孙湄娘,非置于死地不可?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从来不这样对别人赶尽杀绝!难道两个人之间的仇怨从前世就结下了?佛曾经曰过,不可说,不可说呀……
  夏暖燕摇摇头说:“那个老和尚不是一般人,他能和高绝战个平手,而高绝见我传信里的口吻严肃,也是一心想做成我求他办的事。最后高绝拼着挨了那老僧一掌的代价,剁了孙湄娘的两腿一手,算是跟我交差了。”
  “两、两腿一手?!”青儿满口的茶水喷出来,喷灭了冉冉嘘着紫烟的香炉。
  “那个两腿一手,”青儿在自个儿身上腿上比划,“是到这儿,还是到这儿呢?”白胖的小手切割自己的大腿与小腿。
  夏暖燕也不知截肢截到什么程度,高绝本身是个言简意赅的人,只几句话就说明了情况,顺便讨了她一个人情,说日后有什么央她办时,她也得爽快点才行。至于高绝刺杀孙氏,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也是她大概想出来的。上次是舌头,后来又小产,最后腿与手,她觉得算是讨够了本,连带罗白琼放小蛇的那一段都跟她清了。
  看着夏暖燕素手绣花针,在布料上密密下针脚的淡然模样,青儿只暗自咂舌,她真是个厉害丫头,是不是在古代的深宅大院里过一辈子,顶在现代上二十年学积累的心计和手腕。忽而就想到吕后把戚夫人做成人彘的那个典故,虽然她清楚小逸没那么凶残啦,可一句“自古最毒妇人心”的话,还是盘旋在心头久久不散。
  两人闷了一会子,说完了孙湄娘,青儿自然而然想到了夏当游那个“叛徒”,问他怎么受了伤。夏暖燕告诉她,是那日董氏大闹桃夭院时,为众人顶缸,挨了不少板子,约有百十下重板吧;芡实看不过眼,也分了他十板子,就也跟着弄了一身伤。
  青儿听后对夏当游的印象又好了两分,又转而骂董氏坏心眼子。看到那边书桌的镇纸下压着日程表,今日是三月初四,迎娶的日子是三月初八,用赭石笔醒目地标注出来。她刚想笑话夏暖燕嫁人心急成这样,转念又问道:“我看夏当游和芡实都伤得很重,俗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们这次不能跟你去清园了吧?现在蝉衣和薄荷也找不见人了,你出嫁的时候,岂不是只有一个柳穗?那也太寒酸了点,你好歹是七‘副’奶奶呢,要不我让我哥去‘人口买卖市场’给你挑几个好的?”
  夏暖燕谢绝:“舅舅给我置办了几十品嫁妆,又让人拿了单子来给我瞧,看缺什么不缺,我只一笔划去了单子上的八个陪嫁丫头和三个嬷嬷,说随行人员就不劳他操办了,我自己裁度着办就行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从前只当一句寻常的谚语听,现在却是有确实体会了。找不到蝉衣她们,我也不想用别的丫头。”
  被“舅舅”二字销魂地电了电,青儿劝说了一回,并提议道:“我的甲乙丙丁跟你也算熟,我借两个给你用,等蝉衣回来了你再还我,行吧?新娘子只带一个鼻子有伤的丫头,嫁去那边会有人笑话你的。”
  夏暖燕又说:“我不光不带小游和芡实,连柳穗这次也要暂时留在山庄。她的鼻子需每日敷药将养,好利索需要小半年工夫,未免她跟去清园里操劳俗务,所以这次也一并留在茗阁里。除了她们几个,其他从罗家里带出来的人,都是粗使上的浆洗、园丁、洒扫一类,这些人在清园里本不缺,而且出嫁从来没有带粗使仆役的道理,也就都不带过去了。这一回,我只带苏子那小丫头过去,图一个清净。”
  “苏子?她才十一吧?在我们家那儿,她小学还没毕业呢,能伺候你什么?”
  青儿觉得不妥,乍搬到一个新家里,地理环境什么都不清楚,身边没得力的帮手怎么行。光想想那个帛儿和萧素心的如狼似虎、严阵以待的样子,就觉得小逸应该全副武装,穿着铠甲,扛着机关枪上花轿。
  再三劝她,别仗着有孟瑄疼爱就不把嫁人当一回事,抢相公是一个技术活儿,除了床上功课要做好,连床下也不能马虎了,一手抓相公,一手整宅斗,要两手抓才行。可夏暖燕只说:“我如今的身份是舅舅编撰出来的某‘夏家小姐’,虽然名义上是父母双亡,但是托了钦差舅舅和京城陆家的福,倒比我从前的身份还高不少,所以不怕过去那边被人瞧低了。如今把整个桃夭院搬进陌茶山庄的茗阁,连人员也齐备,岂不就算我有了娘家?这是件好事呀。”
  “有道理,”青儿琢磨了一下,又笑道,“在这里的花销都是报公账,过去清园就得用你产业名下的银子,这么一算,还是留这里最实惠。而且孟瑄听说你有个娘家,以后也不敢欺负你了,他一跟别的女人睡觉,你就驾车回娘家陪我睡觉。我以后再也不回关府了,除了怡红院,我就只住这里了!”
  “关府又怎么了?”夏暖燕手下针线不停,挑眉问道,“你不是崇拜关筠的娘,说能从她手里学到不少管理学的活例么。”
  青儿附耳告诉她:“那个姝琴……从前被关墨派去你院子里卧底的那个婢女,六个月上就生了,生出来居然还是活东西……一对连体婴儿,到现在还活着呢(好吧,我是坏心眼子),没黑日没白日的,一个神哭一个傻笑。我在关夫人的屋里撞见过一回,吓死我的小心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