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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腮桃花?”夏暖燕蹙眉。
齐玄余点头:“是啊,夏小姐你医药世家出身,又号称通些医术,只怕你也知道,人之病相,粗浅地可分为‘表中里’和‘急短长’,而过腮桃花是在人睡得很熟时,有凉风吹在脑门儿上激住了,又没能及时派遣出来而显出的一时病况,病况‘表’、‘急’,来得快,去得也快,严苛来讲都不算是一种病。再有,我听熠迢说,小七公子睡眠中四处都挡了玻璃屏风,门窗更是关得密不透风,按说不会有小股凉风进来,还不偏不倚地吹在紧要的地方……因此我疑心是有人故意为之,用凉风吹了小七的头。”
“啊?你说什么?”青儿率先怪叫道,“有人要害孟瑄?那咱们还杵在这儿干聊什么天呀?赶快破案去吧,我打头阵,你们随后给我打个边鼓,拉个丝弦助阵!”
说着她就奔出,被夏暖燕一把拉住,制止道:“过腮桃花虽是小恙,可也有凶险之处,尤其以孟瑄当前的状况,更该安静休养才是,你没见刚才那个熠迢的脸多黑多臭,你别触他霉头了,平白挨一顿数落。”
青儿不可思议地瞪她:“小逸你怎么啦?你到底是不是小逸呀,从前连咬人的狼都当宠物养,怎么现在连个下人都把你吓住了?他不讲理,咱们还跟他客气什么!”说着挣动,“放手放手,姑奶奶我忍不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还是那句话,孟瑄摆第一,别的放两旁,”夏暖燕依旧平静,“家里是过日子的地方,不是公堂,不一定要事事都分个黑白对错,此事我自有计较,你安分一点我才放手。”
齐玄余很有兴味看着两名气质迥异,却都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的少女一番拉扯争吵,适时爆料说:“那个用凉风吹小七头的,只怕也是个懂医理的人,他只吹了额头的裸露额际,并没吹到印堂和太阳穴上,因此,小七的病吃了我的药,只怕两日内就好利索了。而刚刚在房间里,小七的床榻边有一红衣女子在照料,我听说她昨日和小七同住茶室,又在她几句咨询病况的话里,听出她也是个懂医理的……因此,小道不免就多想,她是小七的什么人,有没有动机做下此事?”
青儿一听又炸了窝了,喳喳叫道:“那个女人我知道,就是那个素娘嘛,淫贼孟瑛曾喳喳念叨过不少遍,将他和孟瑄,形容得活似蹲在那花母鸡翅膀下的两只小鸡!孟瑛一定有恋母情结,说不定连孟瑄也有,本来我听了还不以为然,现在可算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她是个奸的!”长长转弯儿“噢”了一声,她又说,“只生两天就能好的病,那么连动机也有了,就是她要借着这个理由撵走小逸,好将孟瑄霸占为己有!好阴险呀,走,咱们快去揭穿她!”
她自己冲出去两三步,找不到同行者,回头一看,夏暖燕和贝克汉姆都没动,她立时急了:“你们还等什么?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再不揭露出那女人的真面目,以后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争宠的事儿来呢,这只是个开章,后续还有她闹的呢!好厉害的女人呀,自己连面都没露一露,就将黑锅栽赃给你顶了,小逸!”
夏暖燕淡然道:“一则我们半分证据都没有,两个做客的外人,怎么去指摘一直随在孟瑄身边的萧姑娘?二则如今孟瑛不在,孟瑄未醒,暂时当家做主的熠迢又跟萧姑娘一条心,这么冲进去一通嚷嚷,不管我们占不占得了便宜,都会打扰孟瑄休养,倘或他真被吵得不能病愈,那可才真正是你我的罪过了。”
齐玄余和青儿都默然看着她,她一口气说完,轻喘一声又说:“就算这次真是她,我也没什么立场说话。我冷落孟瑄三年,她照顾了孟瑄三年,哪怕她一年只得三十分,三年加起来也有九十分;而我纵然上来就从孟瑄那儿白领了八十分,终究还是差她十分。观者的眼睛是雪亮的,熠迢跟我毫无宿怨,却突然甩了脸子给我看,可见萧姑娘那个实打实的九十分,比我这空头的八十分强多少了。”
青儿不服气地说:“感情又不是考试,一分两分地斤斤计较,要是多伺候几年就能积累下人脉,还能当正宫娘娘,那孟瑄他们直接和熠迢等小厮结婚,才是大快人心!”她转向齐玄余问,“你会跟伺候你的奶妈结婚吗?你有恋母情结吗,帅哥?”
齐玄余考虑一下,认真地答道:“小道母亲早逝,父亲又严厉,说不羡慕别人有母亲是假的,不过女人多心毒,小道倒是很庆幸,父亲没再娶个继母回家,也算得万幸了。”
“女人心毒?”青儿对齐玄余的好感一下子降低到冰点,自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我看上去很毒吗?帅哥你张口闭口的‘小道’,你是不是为了避女人才出的家?”这是什么世道,十个男人七个坏,两个去断背山,还有一个看破红尘出家的,太没天理了。
齐玄余掐指一算,笑道:“姑娘你属羊,羊年马年之间生辰,天性活泼好动,至于心地么,自然是菩萨心肠,不在我刚刚说过的那类女人之列。”
“那小逸呢?”青儿听他说的准确,又追问道。
齐玄余转向夏暖燕,桃花眼一瞬间仿佛转过十色华彩,妖冶不可方物,若不是面有肿包,的确能激得人心头一窒。他轻笑一声,问:“夏小姐你说害小七公子吹风一事没有证据,难道我不是现成的人证吗?至于物证,说不定我还有呢,你怎么不肯多问我一声呢?”
“那敢问公子,”夏暖燕仿佛在顺着他问,“能否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呢?还有,你刚才在房间里瞧过病,却不立刻说明,如今出来对着我们倒和盘托出。此时你应下了帮我们作证,我们凶巴巴地闯过去逮‘幕后黑手’去了,一旦闹将了起来,却有庭院中来来往往的下人,都曾瞧见你我三人在一处‘密谋’过,再加上对萧姑娘素日为人的印象,一远一近,一疏一亲,众人的舆论就先不向着我。齐公子您再突然‘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关键时刻‘忍痛割爱’抛弃了我,说我买通你陷害萧姑娘,那我才真是百口莫辩,顶了好大一个黑锅呢。”
青儿听得目瞪口呆,啧啧叹道:“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大的陷阱,妈呀,古人真阴险。”她上下打量齐玄余阴沉的真面目,最后摇头道,“累感不爱,果然我还是应该戒掉花痴。”
齐玄余呵呵一笑,竟供认不讳了:“没想到被姑娘你看穿了,小道还真曾萌生过这样的想法,想要搭一个陷阱给姑娘你跳呢,没想到,你的鼻子这么灵,愈发叫我爱不释手了。”
“啊~~~”青儿的嘴巴张大到能一口吞苹果的程度,讶异叫道,“你也觊觎我家小逸,你想害她失去孟瑄,再来个饿狼扑食?”头转向夏暖燕波澜不惊的面容,苦恼问道,“怎么办小逸,想扑倒你的饿狼,现在又多了一只,而且他长得像贝克汉姆,说不定蹴鞠的时候是一个当守门员儿的料,扑倒什么的最拿手了。”
夏暖燕安抚她:“别乱说,道长一看就是世外高人,他如此卖关子绕咱们,是要跟咱们谈买卖呢,再不会跟你想的那些糟乱事有关。我说的对吗,齐公子?”
“姑娘果然玲珑剔透,”齐玄余轻笑道,“原本我确是这么打算的,可现在,竟真忍不住有点儿胡思乱想了,怎么办?”
夏暖燕淡淡道:“道长就别拿小女子寻开心了,请快些说明你的价码,小女子也好点一点自己钱袋里的钱够不够,给彼此一个方便。”
齐玄余的目光如两支狼毫笔似的,在她的脸上来回画了两圈,着重在她下巴上那道细长的伤疤上流连一刻,方道:“此刻你气血两亏,有怯弱不足之象,我要的东西有点儿吓人,说出来怕吓着你,等日后你身子好些,咱们单独说罢。”
夏暖燕蹙眉:“大男人家家的,说话竟还不如我们女子爽快,真叫人寒碜。把话说明些,也好让小女子吃个定心丸,夜里能睡个好觉,否则像道长你这样的高人,要与我为敌,我倒要被吓得不轻呢。”
听她故意用了激将法,齐玄余也买她的账,直接将实话道明:“我要你的心头血,一酒盅的心头血,至于我提供的货物,你也会非常满意,等抽个合适的时候给你看,你绝对不嫌吃亏。”
闻言,夏暖燕在一瞬间变了色,而青儿却抢在夏暖燕前面嚷嚷着问:“心头血,一定不是字面儿意义上的心头血吧?一定是一种修辞比喻手法,对吧?”就算在现代,也只听说过人工饲大黑熊,用高科技手法定期抽取熊胆胆汁的不人道做法,这是古代,外科医学还不发达,在人的心口窝子上开刀取血,这不是等同于要小逸的命吗?
齐玄余却一语打破她对古代世界的美好幻想:“抱歉,姑娘,我要的就是夏小姐心口窝上,一刀捅出的热血,而且要满满一酒盅,不能少一滴。”
青儿瞪了牛眼看夏暖燕,后者沉默片刻,说了句:“你是为那个人来要我的心头血,对吧?某个曾在运河里游水的人。”
青儿听的一头雾水,继续牛眼看夏暖燕,而齐玄余却忽而笑了:“夏小姐果然认识小道。”
夏暖燕无所谓地说:“阁下名气实在不小,光依着形貌猜,也能猜出个七八分,再加上三句话不离本行,你本行莫不是算卦的么。只是我很好奇,你手中有什么值得我如此大伤元气换取的东西呢?再有一点我很困惑,那人想要心头血,派一个像阁下这样的杀手,两下不就能杀人取血了,又夏必要好声好气地跟我打商量呢?”
陆江北也管她要心头血,齐玄余也问她讨心头血,看来,她只好认命地接受一件事,那就是朱权上辈子给她吃的那个龟毛“离心归”可能真的随着来了这一世,如今发作起来,陆江北和齐玄余都认准她“身怀解药”,要用取走她的解药去给朱权治病呢。
齐玄余道:“心头血一要活人血,死的无用;而要绝对情愿,违心的或强取的都无用。若非如此,离心归如夏又会牵制他到那种地步?如今我们的意思是,不再追究是谁做手脚给王爷吃了那东西,就算得了心头血、解了‘蛊花’,我们也不会再追究罪魁祸首是谁。这一点是承诺,夏小姐尽可放心,无须担忧这件事一完,我们会向你下毒手。”他瞄一眼满面困惑的青儿,微笑道,“否则我也不会当着第三人的面说出此事。”
夏暖燕垂眸思索,然后要求说:“那你先把你的‘琊’取走,表示出你的诚意,我才会试着考虑你的要求。”
齐玄余这下倒为难了,他坦诚说:“若我所料不错,此物现正在你的阴廉穴上,若要取出就得用口吸出,你定然不愿我对你做这样的事吧?我自己倒是乐意效劳。”
“阴廉?!”夏暖燕羞恼交加地问,“怎会上那里去!”
“嗯?”青儿傻乎乎地问,“小逸你们在说什么呢?阴廉又是什么?一把阴险的镰刀吗?”
齐玄余顿了顿又说:“另外还有一法,小道须得含着姑娘的香舌慢慢将‘琊’引过来,前后可能要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就算姑娘你乐意,我也深怕自己把持不住,抢了小七公子的心上人。除此二法,别无他法能将‘琊’要回来,而且日后你就知道,‘琊’是个可爱有趣的小家伙,对你毫无损害,反而能帮你不少忙。并且此物只能种在处子身上,我自己想种一个,还没这样的福气呢。”
夏暖燕平复一下心绪,冷笑道:“我算明白了!绕来绕去,你一点合作的诚意都没有,我不想跟你谈了。锦衣卫的陆总管也有意为那个人索我的心头血,他起码还有点尊重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