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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暖燕挑眉:“当然机密了,我的方子是祖传秘方,专治尖芒蜂蛰肿。你们瞧不上,就自己想办法医他去呀。”熠彤应了一声“奶奶有理”就退下去。
青儿攀着夏暖燕个胳膊,笑道:“真有意思,你还没当‘妈妈’,倒先当起‘奶奶’来了,这个‘奶奶’来得可真便宜。”
夏暖燕微笑解释说:“听说孟家老一辈的直系尊长,如今就只剩孟瑄的祖母,孟老太君在堂,因此下面,孟瑄的父亲保定伯就是‘老爷’,公子称‘爷’也是顺着来的。他是‘七爷’,那他的正室自然就是孟家的‘七奶奶’了,而我不是正室,也不该被称呼这一声‘奶奶’。不过眼下是在清园,规矩也松一些,有几个口里灵活的小厮,随便叫两声‘奶奶’,也有些调侃的成分在里面,不必理他们,只管叫去好了。他日到了孟府,你让他们叫奶奶,他们也未必敢乱叫呢。”
“哦,没想到一个称呼还有这么大学问在里面……古人真奇妙。”廖青儿感概一声,又质疑道,“你们罗家又是怎么回事儿呢?你大表兄罗白前比孟瑄大十几岁吧,儿子闺女都生了,怎么还只能当‘少爷’,不能当‘爷’呢?”
夏暖燕笑瞥一眼那边儿脸色乌青斑斓的孟瑛,问青儿:“杀人魔君看上去心情不大好,这么一直将他干晾在那儿,没问题吗?”
廖青儿驱苍蝇一样,驱了驱身周的空气,哼道:“我跟他虚与委蛇(she……←_←不会说成语就别乱用了姐)整整三天了,就是上吊也得喘口气吧。反正我是怕了那个人了,他比高绝还吓人,等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慢慢告诉你我这两天比西游记还漫长的痛苦经历。”
二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径直无视了孟瑛孟三少,手拉手走到一旁的凉亭中坐下,刚好亭中摆着几盘园子里新摘的果子,她们用手帕擦一擦,开始尝着果子聊起天来。
“其实,那些称谓都是给底下人标定用的,从老太爷、老爷、爷,一直到少爷,一丁点儿都不能有错,否则就乱了长幼辈分,让外人听见了也笑话。”夏暖燕慢慢品着一颗红山楂,科普道,“尤其是像罗家、孟家这种仰仗先人荫庇,自恃底蕴深厚的大家族,更是一丁点都乱不得。在罗家里,只因老太爷罗脉通尚健在,所以,‘杜’字辈的罗杜仲、罗杜松和罗杜衡兄弟三人,都称‘老爷’;再往下,‘川’字辈的罗川柏、罗川谷、罗川朴、罗川军、罗川乌五个人,统一被唤作‘爷’;到了罗白前他们那些‘白’字辈儿的,当然就是‘少爷’了。也就是说,只要‘杜’字辈还有一位长者健在,‘白’字辈就不能往上升级,哪怕人已到了五十岁,哪怕孙子都有了,也是罗家的少爷。”
廖青儿递过来一颗剥好的板栗,惊喜地说:“栗子生吃可甜了,你尝尝!”
夏暖燕接过咬了一口,嘱咐道:“吃生栗子有延年益寿之奇效,但是一颗栗子得咀嚼盏茶工夫,绝对不能囫囵咽下去,那样不仅不保养身子,还加重脾胃的负担。”
“真的?”廖青儿讶异问,“生栗子能延年益寿?那我以后就天天吃,顿顿吃。呵呵,小逸你真是一本儿百科全书,什么都懂。对了,我去你们罗府的时候,常听见下人们都喊罗川谷‘二老爷’,照你刚刚的说法,他们岂不是都喊错了?”
夏暖燕解答道:“那是罗东府单独一府的特例,我外祖父不是早年就没了么,因此‘川’字辈就往上喊了一级,毕竟老太爷其人常年不在扬州,府里没个‘老爷’辈儿的镇着,听起来也不像。若是罗家三府人齐聚的时候,‘川’字辈的称谓就得统一改过来,以示对长者的尊重。”
廖青儿恍然大悟:“你们古人真有学问,排起辈分来就像织毛衣,一层一层的编排,丝毫不乱。”
夏暖燕瞧一眼那边已择地而坐,还在等待廖青儿的孟瑛,话里有话地说:“来日方长,你早晚也得心甘情愿地当一名‘古人’,这些小学问,你记一记也是很有好处的。”
廖青儿不在乎地闷哼了一声,开始埋头苦吃栗子。
夏暖燕见状轻声劝道:“生栗子也不能吃太多,每日八至十颗吧,否则该闹肚子了。”她也取过一颗板栗剥壳,压低声音问,“关筠她……自回了关府,可有什么不寻常举动?她每天都以各种名目出门、行踪不明,或者每天遣了心腹嬷嬷丫鬟悄悄出门去吗?”
“嗯?”廖青儿收敛笑容,也压低了声音探问,“干嘛老问那个女人?难道她又对你使坏了?”
夏暖燕叹口气:“前些日子我听了个信儿,说是我娘不住三清观了,大概是在扬州某处购了民宅居住,还被关筠她们给撞见了。唉,我这几日一直为此事悬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夕阳洒在池塘水面上的最后一道光,像是许多银针与光线,随着水波晃动着。
“你娘不住道观里了?那是好事啊!”
廖青儿尖着嗓门一叫,然后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响了,扭头看一眼不远处鲤鱼池边坐着的孟瑛,挥手叫道:“魔王大人,我要请假!我要请三分之一个时辰的假,拜托你领着你的黑白无常和司命司幽去别的地方转一转,别老在这儿杵着,行吗?”
夏暖燕顺着她招手的方向一瞧,孟瑛果然阴沉俊美如魔王,而他的身后一字排开站了四名管事打扮的人,一个黑脸的,一个白脸的,被形容成“黑白无常”的确恰如其分,另有两个苦瓜脸的“司命司幽”,都快罚站成四只斗鸡眼儿了。“”饶是夏暖燕挂心母亲的事而怏怏不乐,此时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孟瑛听得夏暖燕的低笑声,更觉不快,冷哼一声就走开,也没说是否批准了假条。廖青儿看着他酷酷的背影,忍不住哼道:“长得帅了不起呀,上街购物能用脸刷卡吗,切。”
夏暖燕见孟瑛等人走远,忍不住劝了廖青儿一句:“青儿,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孟瑛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乍一看,孟瑛对你好像还有点诚意的样子,可是你须得明白,孟瑛和孟瑄是两种不同的人,前者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好男人,还常有非常自大肤浅的一面。你若不能牢牢拿捏住他,或者对他的感情尚不算很深,我都劝你尽早远离此人,毕竟,孟府也不是个善地,假如没有一个强有力的臂膀保护你,你这样跳脱的性子,在那里将会过得辛苦非常。”
“本小姐才没有跟他发生什么恋情呢,”廖青儿满不在乎地说,“而且,他对我也绝对不是男人和女人间的那种化学反应啦,这次你可看走眼了,小逸。其实吧,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她漫不经心地玩着一枚青果,回忆道:“当年在应天府,也就是京城,也就是几百年之后的南京啊南京,在我小的时候……递过一封情书给那个人……上学的时候干的一件蠢事儿,可能是被当时的校园氛围给影响了吧。就这么着,他可能后来就渐渐知道我的名字啦,别的也没什么了。所以说,这就已经是故事的全部啦。这一次只是因为我目睹了他杀人的全过程,他才想将我圈圈叉叉什么的,好给他杀人的事保密。不过我本人是良好市民,不会中他的美男计,放心好了,我再不济也不能找一个杀人犯当老公吧。”
“情书?”夏暖燕蹙眉回忆一刻,大概有一点儿明白,为什么这些年在澄煦书院,青儿对于男女学子之间的情书,总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并怀抱着一段天然的仇视情绪。原来,全都是打这儿来的。
廖青儿将青果抛上天,又接在手心里,问:“你刚刚说,你娘还俗了,搬出三清观住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呀,你干嘛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让关筠她们知道了又怎么样,她们还上衙门去告不成?法律也没规定,弃妇就得蹲道观呀。”
夏暖燕考虑着怎么把聂淳的事讲给她听,虽然知道,青儿一定不会笑话她,可也有种开不了口的感觉。
廖青儿见她欲言又止,因劝道:“古代生活,电视机电脑没有,电冰箱空调也没有,本来就已经很辛苦了,你娘在高高的山上住道观,就更更辛苦了。她住不惯是正常的,住惯了才怪;不搬回罗府住,也很正常呀。就比如像我,就非常讨厌大宅门式的生活,总想着哪天要是找着了mr.right,我就带着他找一个空气好景色优美的地方,盖个农家小庄园住。就像这个园子这么美,可以缩小几倍,不过一定要学这个园子一样,在周围开垦一片农田,种种花草,果树,吃的粮食和菜,再养一群小动物……”
她悠然向往了一会儿,夏暖燕也随着她描述的画面神往了一下,回神后叹气问:“成过亲的妇人,丈夫不在身边的妇人,不住道观正常,不住娘家也正常,可是,假如,她跟别的男人,除丈夫外的男人住一起,这还算正常吗?”
廖青儿闻言一愣,眨巴眼睛问:“你说的是,你娘?”
一看夏暖燕面色黯淡,顿时连猜都不必猜了,她琢磨着这个比较震撼的消息,然后又开劝了:“这个在我们现代,也是很普遍的一种情况。同居么,是时代的一种产物,不是一个贬义词,只能算是一种社会现象,说不定古代老早也有,你娘不一定是发起者和先驱者。不过,最好还是先让她离婚吧,离了再跟现在那个同居的男人去登记结个婚,这样,在你们古代也合法了吧?至于什么三从四德和程朱理学的从一而终,都让他们见鬼去吧,凭什么女人追求一把自己的幸福,就变成了不道德行为?这根本不公平。”
夏暖燕将苦水倒出来:“可是青儿,你知道我是听谁说的此事吗?就是现在跟我娘住一起的那个男人说的,而且他还说,他们二人之间没有感情,只是暂时搭伙儿住一起的露水夫妻,关系说中断就中断。唉,我听了之后分外忧心,不知这是他单方面的想法,还是他跟我娘共同达成的协议;而我猜着不大可能是后者,因为根据两世里对她的评判,她实在是一个非常保守的传统大家闺秀,不会图一时痛快,就做出这么背离经纶的事来。因此我很发愁,是不是那个男人骗了我娘,说愿意娶她,她才搬离了道观,跟了那个男人,静等着他娶她,没想到他是在骗她。万一真是这样的情况,我担心她心里会承受不住,第三次被一个男人给抛弃呀。”
“同居的男人是骗子?”廖青儿扬扬眉毛,“那就更好办了!喊上孟瑄、孟瑛、高绝,再纠集一两百号打手,咱们浩浩荡荡地开过去,狠狠痛扁那臭男人一顿,打得他一夜回到解放前,看他以后还敢欺侮咱们妇女同志不!”
夏暖燕又于心不忍地反口说:“可是青儿,那个男人,根据我两世里对他的评判,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男人,看起来有责任有担当,原本还是我给我娘选定的最佳丈夫人选。我想不出他为什么要骗我娘,他不至于,她也青春不再。”她又是长叹一口气,抚额低语道,“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这样,为什么娘突然就跟他在一起了……都没跟我商量过……她曾郑重答应过,要听我这个聪明女儿的话,不再走弯路的……”
廖青儿沉默一会儿,才开口问:“小逸,上次过年前,咱俩最后一回在澄煦的流觞曲水上,你可口口声声说不能提孟瑄,也不想见他。而现在才过了一个多月,我就从孟瑛口中听说,你已经跟孟瑄爱得要死要活的了,一个是非君不嫁,一个是非卿不娶,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我没说错吧?小逸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事情发生得这样突然,你也没跟我这个最好的朋友商量过,就把自己的下半辈子托付出去了?”
夏暖燕趴伏在石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默默地回思,她为什么突然就对孟瑄死心塌地?向来讲究原则的她,为荷不再跟孟瑄斤斤计较妻妾多少的问题,甚至都不将心里的醋意迁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