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熠彤无奈让了路,口中仍求着:“小的该死,那日不知客栈门前是您,让您孤身犯险,去给爷讨解药,今日又几番惹您心里不快。您想怎么罚,小的都领着,自今而后,也不敢对您不恭敬,您好歹将瓶中药赐我几丸吧?”他心里渐渐明白过来,“那日三爷给的一丸药,也是奶奶您费力找来的吧?小的拿回去,照着三爷吩咐的,一半儿拿去给萧姑娘研制解药,一半儿分给众人应急,可被锦衣卫剑伤的人太多,半丸解药哪里够分。您手里的真是解药吗?请赏我几丸吧,求你了。”
夏暖燕止了步问:“半丸药拿去研制解药?研制出来了吗?”她自问都没信心做出东厂秘制的解药来,没想到萧姑娘还有这样的本事,难怪能帮到孟瑄。
熠彤提起此事,更是欲哭无泪:“别提了,我将那半颗珍贵的解药送去萧姑娘处,还给小少爷捎去羊奶,当时她正忙着哄孩子,就随手搁桌上了,后来让一岁的小少爷一把抓去塞嘴里了,吃得上吐下泻,昏迷了数日,小的急得只差没去上吊了……这解药,奶奶,求你赏几颗罢,人命关天,那剑气有多厉害,你也一定亲见过吧?”
夏暖燕闷闷地将整个儿绿瓷方盒往他手里一放,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熠彤一愣,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到手了,打开一瞧,满满一盒子药香黑丸,确实是三公子那日给的那种解药。当时珍贵到需十几人推来让去的半颗解药,现在一下子就有了十几颗,一人一颗只怕还有剩……望一眼不远处的纤细背影,熠彤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连日为之奔波的东西,如此轻易就到手了?夏暖燕豁出性命找回的解药,如此不吝惜。转手就全给他了?
“那个……奶奶啊?”熠彤又小跑追上去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回家。”
“可,爷还在屋里等着你呢,天也快黑了。”熠彤心道,果然还是没消气呀,此女有点儿小心眼。
“等着罢,”夏暖燕慢吞吞走着,慢吞吞地说,“也不差在这两日,等我嫁过来了再相见罢,这清园虽宽广,眼下却没我的一块立足之地。萧姑娘还有个儿子傍身,让底下人眼里有她这个主子;而我一个外人,实不该过问你们园子里人的来头和名目。”
熠彤涎笑道:“奶奶消气吧,这话要叫爷听见了,园里所有人都得去一层皮。奶奶您还不知道吧,清园不光是用您的名字命名,连地契、房契,以及周围几十亩良田的田契,无不是用您的大名登记造册的,只要您发一句话,别说我们,就连我们爷都得搬出去另找地方住。这里怎会没有您的立足之地呢,这里全是您的产业。”
夏暖燕顿了顿脚步,却是将信将疑,她问:“我什么贡献都没有,他用什么名目送给我的?地契田契过名要走官府那头,少说也要两个月,而两个月前,你们还没来扬州吧?”那时候,孟瑄也还没说要娶她呢,这算是聘礼吗?清园占地广大,一木一石都极尽雅态,是个静养的好去处,斥银十万也没处买去,孟瑄要拿清园来作聘礼?太大手笔了吧。
“不是不是,”熠彤笑道,“早在园子没盖起来的时候,圈购这块儿地皮时,爷就用上奶奶的名儿了。”
本来此事是主子的隐私,他不该多讲,不过现在有意讨好和留住夏暖燕,他才将三年前的事讲出来,“不光如此,爷还一直想盖一座冬暖夏凉的竹楼给你住,说奶奶是江南水乡的美人,住竹楼最般配,可一直找不到合心意的翠竹,就耽搁下来了。月前,听说昕园那边儿也在广召工匠,修葺一座十丈高的华美嵌玉竹楼,可建到一半就停工搁置了。爷一知道了这件事,立马就高价将工匠和整幢竹楼全买过来了,一点儿一点儿的拆挪到咱们园子里了。那个时候,奶奶你还在跟爷别扭着呢,爷每天坐在竹楼下喝闷酒。”
“……”昕园的竹楼?!不就是朱权发神经让常诺紧急加建的那座吗?怎么孟瑄也相中了,还买来给她住?真讨厌,听见就烦。
她冷哼一声,再不理人的架势,垂着眼皮转身就走。
熠彤不知其中缘故,也不知怎么拍马屁一下拍到马腿上了,急忙又撵上去,劝道:“其实,不管从哪里评,您都实实在在是这里的主子,而且是爷心上的人,在这个时候,您可千万不能越性走了,一则于爷的康复不利,二则,那个帛儿是个利害人,我们都斗她不过,专等着有能来治她的人呢。奶奶有聪颖又有能耐,您一定就是天上遣来治她的人了。”他掸一掸自己衣袍上的灰,又抹一把灰头土脸的狼狈面容,觉得可算找着诉苦对象了。
“哦?”夏暖燕听他这话说的稀奇,哂笑道,“熠彤你话音儿转变的真快,之前说她是不相干的人,叫我不必理会,怎么扭头又撺掇着我去斗她?人家好好儿的唱歌跳舞,也不碍着我什么,我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
熠彤面上显出点小人相,张了张嘴巴,一副面授机宜和挑拨离间的前兆。只是没等他开口呢,不远处就吵吵嚷嚷地迎面过好几个人,打头的是孟瑛,手中拎着个网兜,里面是几条胡乱扑腾的尺把长的活鱼。旁边走着个胖乎乎的少女,指手画脚,口若悬河的激昂模样,虽没听见她说话的内容,也知道她是个实干派,因为她手里打着面大旗帜呢——过人高的竹竿,挑着面锦旗,上书“实干派?整改队”,背景色火红一片。
此外,还有四五个管事打扮的人,小跑着追在二人后面,有一个累得喘着气擦汗,其余的也是满面叫苦不迭的样子,显然很不乐意跟着孟瑛和胖少女游园。
这是神马有趣的局面?
夏暖燕微笑冲他们打招呼:“青儿,三公子!你们也来了,可叫我好找呢。”那名高举旗帜的少女,不是廖青儿又是谁?
一时,廖青儿将旗杆往孟瑛空闲的左手里意塞,欢呼雀跃地跑上前来,口中求救道:“小逸!酷~~爱~~救救我呀!我被他们绑架了!打头的是那个叫孟瑛、字澄朗的混蛋,他是你老公的亲兄弟,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可没想到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冷血动物。我在船上亲眼看见了他杀人的一幕,所以他心虚了,就一直缠着我,找了各种理由将我扣在这里。名义上说是聘我当管家,可实际上就是软禁我啊软禁我,小逸救命!让你老公揍他,顺便救咱俩出去!”
夏暖燕晕晕乎乎地听完,一时抓不着重点:“管家?孟瑛杀人了?”青儿被软禁在清园?可搭眼儿一瞧,她好像在这里玩儿得挺风生水起、自在逍遥的样子,不想自己,处处吃瘪的感觉,还没献身孟瑄成功,孟瑄就很给面子的送了两个情敌,供自己宅斗消遣。
廖青儿猛力点头,死死抱住夏暖燕一条纤细的手臂,寻求她的庇护,松口气说:“可算找上组织了,领导呀,领我出去吧,我在这里溜达的腿儿都细了,也没找着出去的门儿。你别看孟瑛那个变态没捆我没绑我,就觉得他不是个坏人了。小逸你不知道,为了保住我的小命,我跟他虚与委蛇(she)好几天,连珍贵的这辈子的初吻都丢了啊丢了!别看他长得像藤殿,没想到还是个大色狼!小逸救命!”
“是虚与委蛇(yi),”夏暖燕不动声色地纠正她,并笑问,“你这几日在关府见着关筠了吗,青儿?关三小姐,她从京城回扬州了吧?”
“艾玛!”廖青儿长叹气,“你还提她,我被她整惨了我!”
扰扰复翻翻,黄昏扬冷烟……夕阳慢慢地坠下山去了,漫天霞彩,好似天女撒下一件红裳。
夏暖燕不解笑问道:“她怎么着你了?你上次不是还评价说,那个女人很有‘范儿’,又是你最喜欢的中性美那款,怎么一转眼,你又数排起她来?”
廖青儿胖乎乎的身子吊着夏暖燕的胳膊,坚决道:“一码归一码,我不否认从前的看法有道理,但我同时要宣布,她是我见过的最最虚伪的女人,唉,说起来都是泪,等咱们从这里逃出去之后再说吧。你老公呢?把他叫出来保护咱俩。”眼睨向不远处的孟瑛,恶狠狠地叫嚣,“让他给咱们杀一条血路出来!”
夏暖燕告诉她最不幸的消息:“孟瑄现在是天字第一号病人,连自己屋子都出不了,当然是指望不上了;而我莫名其妙没了武功,现在比你更弱,假如孟瑛真的是一个杀人狂,那到时拜托你多多保护我呀。”
廖青儿双目凸出:“纳尼?!为什么会这样?”
“一言难尽,咱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慢慢说吧,”夏暖燕回挎住她的胳膊,由衷地说,“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攒了满满一肚子的话就等你了,真有六天六夜都道不完的离奇故事,你听了准吓一大跳。”
廖青儿张大嘴巴,拳掌相击,激愤道:“这么巧?我也是得连说上五天八夜的节奏,走!咱们一块儿闯出这个魔王的巢穴!”
夏暖燕瞄一眼不远处的脸色青紫蓝交替的孟瑛,小声附耳劝阻说:“孟瑛那厮非常心狠手辣阴险毒辣辣手无情,咱们两个柔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哪能逃出他的魔掌呢?不如宁耐一时,等孟瑄的情况稍微恢复,又或者别有良机的时候,咱们再一鼓作气势如虎,用机智的谋略从此地逃离。”
廖青儿觉得有理,松口气说:“还好遇上了你,否则我真不敢从这里过夜,总觉得叫孟瑛杀死的那个人还跟着我们呢……走,咱们找地方说话去。”
夏暖燕斜瞟一眼举着“实干派?整改队”、拎着鱼网的孟瑛公子与那几名管事,问青儿:“你又在捣鼓什么名堂?你不理睬你的整改队了?还有,你跟孟瑛是怎么认识的?他可不是好人哪,你可不能失陷在他手上。”
“英雌所见略同,”廖青儿点头道,“果然帅哥只能远距离参观,这次我明白这个道理了,只要能活着回关府,我斩鸡头烧黄表发誓,下一个一定不再挑长得帅的。”
“嗯?活着回去?”夏暖燕虽有心败坏孟瑛的名声,但也不觉得他有青儿说的那么凶残,杀人,他应该不至于吧……
“那个……”熠彤凑上来说,“奶奶呀,我要进城去送一趟药,顺便办件四老爷交办的事,大约明日这个时候才回来。清园的管家是毛豆,就在前院正堂执事,您有什么事都只管去找他,但有所命,他无敢不从。至于别的事,”他意味深长地拖了下腔,暗示帛儿的事,“等小的回来后跟您细讲,反正我们爷在此事上是个冤大头,您可莫错怪了他。”
夏暖燕沉吟点头道:“那你去吧,要是你方便,就去罗府桃夭院找小游传个话,让他备了车马轿子来这里接我。”
“您还是要走?”熠彤剑眉皱起,吓得草木皆兵的青儿往夏暖燕身后一缩。
“没有一直住下去的道理。”
要是开头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跟了孟瑄,往后更要有下人拿这个说事儿了。罗府那些下人,她就见得多了,心顺时什么都说好,给的赏赐也笑眯眯地接着;心不顺时,看着屋里锦衣玉食的主子,个个在心里都是眼红的,一点儿小事闹腾起来,急赤白脸的什么浑话都说得出口。君子防未然,既然她是打算跟孟瑄长长久久过下去的,就更不能不提防小人的嘴,不防着点细节问题。一旦传出难听的话来,不光是她,连带着孟瑄的名声也跟着受损。
熠彤磨蹭一下,又期期艾艾地开口说:“那个,昕园遣来的人还净等着咱们一句回话呢,奶奶你要是便宜,就给个回信儿吧。”
夏暖燕当然不会希望齐玄余出事,不过她也不大相信,那么厉害的人物,会被小小毒蜂送上西天。于是她点头说:“之前我见有人被‘尖芒蜂’蛰了脸,就随口说了个应急的方子给我的丫头柳穗,让她传给来抬伤者的人,大概他们那边没交接清楚。既如此,你让人将我那丫头柳穗找来,我再面授机密,告诉她一个能救人的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