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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玄余闻言一晒,歪头道:“小道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姑娘你,你确定要在众人面前取走此物吗?唉,小道静心修行二十余载,早就无心尘务,你确定要将小道拖进这滩浑水中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暖燕察言观色,疑惑地问,“那个红点儿要怎么取出来?它之前呆在我的左臂上,后来跑到了另一人的眉心,过一会儿又到了我的右臂上,最后又有小半日工夫,它变成了我眉心的朱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消失无踪了,到现在还没再见着呢。”
  齐玄余闻言,突然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说你……”他用拂尘遥点一下夏暖燕,噙着草棒张口想说些什么,可还是,“哈哈,哈哈哈……”
  夏暖燕心中一阵着恼,僵着脖子等此人笑完了,方再问:“红点儿怎么取出来,你究竟有夏目的,要对我做这种事,别以为我弱质女流,就当我是好欺负的。一旦我认真起来,大家都是头破血流的下场,你若有疑问,尽可一试。”
  齐玄余弯腰捂肚地站起来,摆摆手说:“不用试了,不管真假小道都没兴趣跟你一个小女子斗法,赢了你也不光彩。”说到这里,他的清流凤目忽而流动出点儿妖冶的异芒,压低声音问:“夏小姐,你真没再在自己身上找过?你确定自己身上没了那红点儿?小道要是你,就去浴池里沐浴,顺便再好好找一找,肯定会有惊喜。”
  “就当我没细看,就当它还在我身上某个地方,”夏暖燕压抑住火气,蹙眉问,“那我该怎么将那物什弄走?盼详告。”
  齐玄余面上露出苦恼的表情,叹气道:“是这样,鉴于那枚‘琊’现在所处的位置特殊,小道实在不便为你接引,可要是让第三人接引,你若是选中个丫鬟之类的女子,小道还可勉力为之,再从那丫鬟的身上接引走;可你若是选的是一名男子,那样的事,小道是断断难办到的。到那时,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小道也帮不了你们的忙,一旦小道不尽快接引走,那‘琊’又要在你和他的身上来回飘移了。不过,小道还是劝你三思,‘琊’其实是个妙物,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寻常人抱着一箱金子来买,小道也未必给他一滴呢。”
  夏暖燕听得如坠云雾,冷冷道:“接引的方法是什么,请道长你明示,只要合适,我可以让丫鬟做这个中间人。”加上一个第三人从中传递也好,否则她一跟齐玄余挨边儿就心里发毛。
  “你身上的‘琊’是怎么转移的?我倒要请教一句。”
  她瞪眼,她的怎么转移的?难道说?
  齐玄余唇畔带笑,将口中的糖葫芦串取出来,随手斜插在自己的发髻上,而后左手缓缓抬起,往自己的鼻息间接近,同时双目一瞬不瞬地直盯着夏暖燕瞧,生怕她没看清楚这一幕似的。接近,接近,最后薄唇微启,含住了他自己的手背,专注地允吸了一会儿才拿开,将留着胭脂红唇印的手背亮给夏暖燕看,并明示道:“这个得用口吸出来,而且异性之间吸出的成功机会更大,夏小姐你就算找尊丫鬟来代劳也不一定有用。怎么样?你还想让小道帮忙吗?还要叫上一群人来围观吗?”
  结合自己两次的经历,夏暖燕不得不相信,事情还真得这么处理。她想了想,酷酷道:“我知道了,帮忙自然少不了你,不过我会请一人做中间人。事不宜迟,就在明日吧,望勿推辞,这可是你惹下的麻烦。”
  “好啊,我无所谓,”齐玄余挠挠脸笑道,“我拭目以待,看看谁有幸做那名中间人,我还想看,夏小姐你的‘琊’到底跑到了什么地方。”
  他面上的涎笑让夏暖燕一阵反感,几步退到行李后,别开了脸说:“道长你不是自诩世外逍遥人么,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你的扮相倒是没有问题,可能还比大多数人好一些,可你的表情太轻佻太肤浅了,活似我在半路上遇着的一个公公。这样的表情可糊弄不了多少人,你失态了,道长。”
  齐玄余抓一抓眉头,嘿然道:“小道平时也没那么热情,可这次二赴扬州,就碰到了老朋友,小道这是开心的。对了,你在这儿等谁呢,怎么一直不见人来?”
  夏暖燕也觉得柳穗来得太慢了,几句话的工夫,说明白了就该来庄丁了呀,怎么用了这么久,柳穗不是个伶俐人么。低头看一眼地上的几个箱笼,心道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物什,钦天监监正齐玄余也不至于当小贼吧。于是便不再理他,转身拂袖而走,要亲去刚刚指给柳穗的那个后门察看情况。齐玄余似乎脸上痒,只顾着抓自己的眉尖,也未在意她说走就走的无礼。
  绕过两三道墙去,夏暖燕大概明白柳穗怎么去了那么久了——她好像给柳穗指错了路了!
  在原地四处观望了一会儿,还不算路痴的她弄清楚了一件事,自己上次来这片儿郊游与闲逛,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听说这里是新兴的“金屋藏娇富人区”,没想到才一段时间没来,就新盖起了这么多楼院,将原本的空地都给占了,大多属于半路插队的建筑物。这么一来,自己给柳穗指的从行李处往西数第四栋,岂不就变成了……
  她默默地数过去,然后在心中哀叹一声,果然是,居然是,很倒霉地摊上是常诺的“昕园”。估摸着,齐玄余也是住在这里吧,真晦气啊,她亲口将柳穗给遣到“昕园”里去了吗?
  此时,天上忽而有异声阵阵,她抬头凝目望了一眼,而后倏然睁圆了双眼。那个东西不是……糟了!齐玄余他!
  夏暖燕连忙转身往回跑,一口气跑到行李边上,喘气告罪道:“道长啊,这次要换我轻佻上一回了,嗯,事出无奈,请你莫怪呀。”
  “嗯?”齐玄余正斜倚在身后的围墙上发呆,他挠了挠脑门,奇怪地问,“夏小姐你在说什么?谁轻佻了又?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夏暖燕摘下面纱缓缓走近,抬手就将面纱往他的脸上抽,抽了两下才停下来,匆匆说:“我不够高,你矮一下身子,或者蹲下来,愣着干什么?快啊!”她一嗓子喝道。这等妖道,她本来是不想理会的,可那种尖芒蜂非常厉害,动辄就蛰死一个大活人。齐玄余受难她虽然喜闻乐见,可是她着急让他帮忙治那个“琊”呢!
  齐玄余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或者被她急切的情绪感染了,竟都没多问一句为什么,就一撩道袍前摆蹲下来,然后半仰着头,看着她手中的面纱问:“姑娘你就拿这个来教训小道吗?小道的拂尘还比这个劲儿大点,你要不要借来用用?”
  夏暖燕只不说话,兜头盖脸地往他的头上面门上狠狠挥动面纱,直有泄愤之势。事实上,她对这名道士的不满的确很多,第一他将她的前世秘密都挖出来了还乱讲,第二他没事吃饱了撑的往她胳膊上点朱砂,第三他老爹齐经在京城偷窥青儿总觉得不怀好意……
  于是乎,她下手更重了更毒辣了,直有将近日所有的不快都抽到此妖道头上的意思,作为一只出气筒,妖道的头真是再合适不过。啪!
  妖道头上的那一支“糖葫芦串”花穗缓缓坠落到地上,被抽成了两半。夏暖燕的手顿一下,其实本来已经可以停下来了,可她坏心眼地想到,呵呵,他的头上还沾着好多花粉呢,花粉也很容易吸引尖芒蜂的注意,自己这可是为了救人、救人啊。齐道士,你得感激我才行,反正我又没内力了,抽人也不疼。
  于是乎,她手中的一条面纱挥舞的像条小鞭子,虽然对齐玄余没造成什么损害,可那物什屡屡光顾他的眼皮,还是很令人不快的。齐玄余抱怨道:“就算我识破了你要谋害你二姐的事,你也不用这么对待我吧,就算要杀人灭口,你也拿把小刀给我个痛快吧,这样抽来抽去的顶什么事,还是你心里不痛快,所以拿我的头出气?”
  夏暖燕被说中心事,冷哼一声,手下不停,道:“切,谋害我二姐?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害了她?”
  “两只耳朵,”齐玄余道,“同时听见的,你一定心虚了吧,你怕不怕我去罗府告你一状?我可是那里的贵客,我说的话断无人怀疑,夏况我说的是事实……”
  夏暖燕浑不在意地说:“等我抽完以后你尽可去,说不定我回了家,老太君还要给我表功呢。”嫁给皇太孙可是罗白琼一伙的终极梦想。
  “抽完以后?”齐玄余感到纳闷,因面巾迎面落下而眯眼,“你为荷如此执着地要抽我?我哪里开罪……”
  不等他说完,夏暖燕仰头望天,见那一群乌压压黑麻麻的东西飞下来了,而且果然是在往这边飞,她当下就丢了丝巾,转身奔逃到墙角,抱头蹲下,脸埋在双膝之间。耳边只听得“嗡嗡嗡”的恼人噪声,近距离地听非常糟乱,连齐玄余的惊呼声都给掩盖住了,这声音,就是“尖芒蜂”成群结队时,成千上万只翅膀一同震动的声音,可以说是一道死亡的号角。
  她记得小时候在乡间,就常常见到有人贪嘴吃甜甜的“糖葫芦串”花,然后召来一群“尖芒蜂”,在有毒而猛烈的尖刺攻袭下,就算壮年大汉都撑不到赤脚大夫去看诊就咽了气。而齐玄余这种人物自然比普通的乡间大汉有机变,还会飞,可天空小部分是人的领域,大部分还是长翅膀的鸟虫的领域,要是齐玄余真的沾了很多糖葫芦花粉和香气的话,那他非得狠狠挨上两扎不可。
  最奇特的是,糖葫芦长在地上不引尖芒蜂,摘了放手中不引尖芒蜂,惟有含在口中,让唾液沾过,也格外吸引尖芒蜂,隔着十几里地都能将附近的尖芒蜂召来。大自然夏其神奇,今天要不是她,齐玄余的小命休矣。她一见他就救他的命,可他见着了她却害她,她这莫非就是传说中很高尚的以德报怨?
  等那一阵“嗡嗡嗡”的噪音退却之后,她出来察看,发现齐玄余的脸上肿了四五个大包,都是让尖芒蜂给蛰出来的。她奇怪地问:“我都给你清理干净了,怎么尖芒蜂还咬你的脸?”不等他答话,她又自己找到了答案,“啊!我想起来了,你一定曾用糖葫芦蹭过脸,而你又对糖葫芦有刺痒反应,将花粉挠开搽匀,才吸引了尖芒蜂的注意,它们嗅感很敏锐的。唉,大概命里注定你有此一劫,我也帮不了你,看道长你一副高人样,你今天出门没给自己占一卦吗?这可真是……”喜闻乐见。
  齐玄余黑着脸问一句:“既然你知道有蜜蜂来采花蜜,直接让我脱衣罩上头不就完了吗,为荷逮住我的脸抽个不停?”
  夏暖燕耐心解释道:“道长你有所不知,有道是,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我们扬州地面儿的花草和蜜蜂也是很有地方特色的。连尖芒蜂也比你们京城的有骨气,人家赶了十几里路举家飞过来,只为吃一朵糖葫芦串的花蜜,其实也挺不容易的。你也该试着理解它们对于沾了唾液的糖葫芦的执着,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生气了,正好顺便买个教训,以后别再路边揪了花草就往嘴里送了,你都老大不小了扮什么可爱,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取出‘琊’,道长大师?”
  “……”齐玄余只觉得满脸刺痛难当,伴有奇痒,比被十只大脚蚊子叮过还难受,又不能用手抓,他满心恼火地问,“你是不是故意整我?你怎知道我是京城人氏而不是本地人?我的扬州话说的有问题吗?”
  夏暖燕微怔,自己说漏嘴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她毫不留情地说:“道长您的扬州话是我听过最难听的蹩脚扬州话,夹杂着京城口音,可谓画虎不成反类犬。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那尖芒蜂的蛰包出奇的赖毒,得立马将脸搁进冰水里冰着,同时,被蛰过的人又不宜挪动,否则你痒的地方将不只一张脸。唉,你说矛盾不矛盾,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道长要去哪儿找冰水呢?”
  “……”满脸包的齐玄余瞪她,“死丫头你故意整我,你为荷不早提醒我有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