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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这名中年男子,被孟瑛唤作“四叔”的中年男子,就是保定伯孟善的胞弟孟兮,前任齐央魔主,齐央宫的创立者,一代玄学大师。“齐央魔主”的名号在明朝初建的时候就已经响彻大江南北、市井江湖,带有玄秘的宗教色彩,往后的十年之间,几件在当时震动整个大明朝的大事件,令“齐央魔主”这个名号跻身宗师级的地位,成为隐隐凌驾于黑白两道之上的顶峰人物,像神祇一样受天下黑白两道众人敬畏。
  齐央宫又名“玄教”,创立于洪武初年,短短不到三十年的时间,就迅速发展壮大成为继道教和佛教之后的第三大教,吸纳数以万计的信徒,其规模一度超过了太祖朱元璋起义之前创立的明教,在吸引来了朝廷注目后,齐央宫又在两年之间迅速由地上转为地下,至今为止,玄教之风仍然方兴未艾。可以说,整个江湖一百四十个黑道帮派全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齐央宫更让朝廷忌惮。
  这些壮举,全都是廖青儿现在正在对其咋咋呼呼和指指点点的那名中年男子曾经做过的事,自从两年前,他卸任了“齐央魔主”,将齐央宫转给年少聪明的侄子孟瑄后,就一直渺然无踪,连孟瑄也寻他不见。因此孟瑛在此万念俱灰的时候乍然看见他,才会如此的惊喜,因为在孟瑛眼中,四叔孟兮就是一个万能的神人,一个完美的存在。
  当然,他也有唯一不完美的地方,那就是,他看不见东西——虽则他的眼瞳,并不见什么异常,但是连廖青儿这样粗线条的人都一眼就能瞧出,他的眸子死寂乌沉,跟夏暖燕的眼眸非常之像,是一种目不能视的沉寂。每次夏暖燕发呆的时候,也会给廖青儿这种印象,那就是,她的眼睛是一种看不见东西的黑,或者说她看的不是眼前的东西,而是那种前世今生的光怪陆离的鸡毛事。
  而且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目不能视”对他而言,似乎不算一种缺憾,反而给人一份安定坦然。男子手中闲闲持着一支碧色玉笛,修指与指间的笛相映生辉,仿佛蕴藏了无穷的魔力。他微微一笑道:“我算出瑄儿今日有一次殒命的危险,因此特来搭救。”
  孟瑛松一口气,四叔来了,那事情就有转机了,他连忙将七孔流血的孟瑄扶正,给孟兮看,并解释道:“瑄弟他为情所伤,走火入魔,刚刚断气了。”
  孟兮背在身后的左手收回身前,扬一扬在指尖绽放的一朵娇艳桃花,笑道:“我还算出这是场‘桃花劫’,如今一瞧,果真不假。白驹过隙一刹间,瑄儿现在也长大成人了,到了为女子伤情的年纪了。”
  孟瑛垮着脸求道:“四叔,求你快救救瑄弟吧,顺便再算一算瑄弟心爱的女子是否还在人世,要是她死了,瑄弟救活了也白搭,这傻小子已爱她爱得着魔了!”
  孟兮并不急着救人,反回身问:“姑娘,你是那名女子的朋友吗?”一双眼睛瞧不见东西,可面朝的是廖青儿的方向。
  廖青儿下意识地摸了摸唇角,去擦实际上不存在的口水,一脸梦幻地点头笑道:“对啊,我是小逸的好朋友,你找我有事啊……咦?你们在说什么?!小逸她她她死了?”
  孟兮负手踱了几步,略感诧异地说:“这房间的主人竟然懂得布阵,还是‘桃花百杀阵’,当真不可思议。那么,我就以桃花做个流水卦,卜一卜她还在不在人世间。”语罢,他将指间的那朵桃花轻轻抛到廖青儿的头上,那桃花在光滑的青丝中翻滚两周,缓缓坠落在地上。
  廖青儿和孟瑛齐声问:“怎么样?小逸(夏暖燕)还活着吗?”
  孟兮点点头又摇一下头,方说:“卦象上显示她已经死了,不过她的房间如今还生机勃勃,不像是已死之人的睡房。“””
  “那是什么意思?”廖青儿睁圆了眼睛,抬头仰望那个说话高深莫测得让她听不懂的高人。
  “意思就是,”孟兮温朗中透着理性的嗓音带了两分笑意,讲了一句大白话,“我的卦算错了。”
  “那也就是说,夏暖燕还活着,是不是?瑄弟还有救,是不是?”铸成大错的孟瑛充满希望地问,“四叔你既然算出瑄弟,命中有劫难,肯定有法子帮他化解了?”
  孟兮颔首说:“化劫之法有二,一是给他吃一剂能让他忘记前事的药,吃了之后,他就不记得那女子了,此劫自然也就消除了。”闻言,孟瑛用力点头表示赞成,廖青儿则使劲儿摇头表示反对,然后,孟兮补充说,“不过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不能保证他日后想起来会有多大的反弹,说不定受的苦比今日更盛,所以我不看好这个法子。”
  廖青儿听后对孟兮生出两分好感,连忙咨询道:“那方法二呢?是不是找到小逸,让她和孟瑄成亲,让两人过上甜甜蜜蜜幸福美满的日子?”
  孟兮低笑一声,摇头说:“我倒不赞成这二人成亲,姻缘盘上显示,瑄儿的正妻不是此女,可最爱的人却是她。而卦辞的谶语中有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嗯,先给瑄儿治伤再说吧,晚了就没救了。”
  孟瑛在心中嘀咕一句,早就该如此了,真是急惊风撞着了慢郎中。他将床边的空位让给孟兮,并按照他的吩咐将帐幔放下,掩去床上孟兮给孟瑄治伤的一幕。与此同时,廖青儿察觉到有桃夭院的丫鬟往这边儿过来,大概是被刚才的那阵声音吵到了,专门来查看情况,于是她出去跟那些人打了声招呼,几句话将她们齐齐打发走。
  廖青儿转身回房,却被孟瑛单手拦在了门口,她不解地问:“干嘛不让我进?我要去看孟瑄,孟瑄爱小逸,我是小逸的好友no。”
  孟瑛蹙眉俯视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廖青儿,原来廖青儿就是你!夏暖燕说的那个有‘洗脸水’的廖小姐也是你,廖青儿!原来你就是廖青儿!”
  廖青儿仰望那张帅气逼人的比孟瑄还帅那么一点点的美少年的苍老的脸,看着对方的口型优美地一张一合,连说了四声好听的“廖青儿”,她不禁万分诧异地指一下对方,再点一下自己的鼻子,确认道:“孟三公子,你竟然认得我?你还知道我叫廖青儿?”
  没错,廖青儿是早几年在京城就认得孟瑛的,对他还有一点儿单相思情结,所以在窗外瞧见他引剑自刎的一幕,才会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地冲进屋里阻止。尽管他的脸苍老了几十岁,廖青儿对他还是非常有印象,曾经眼睁睁地瞧着他从一个绝美的小正太,长成了一个英俊的正太少年,并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小姐夫人团团围攻,然后默默含泪咬手绢,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着花痴。
  想当年,廖青儿在京城做过的其中一件比较轰动一时的事,就是她效仿祝英台,女扮男装混入京城的应辉书院读书,原因一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古代人上学的苦与乐,原因二是想在一个纯天然无污染的环境里邂逅一个与梁山伯类似的书呆,原因三是应辉书院跟孟府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原因四是她所在的小学班跟孟瑛所在的中学班只隔着一条走廊的距离。
  综上所述,她辛辛苦苦地每天穿束胸扮公子自称“小爷”,辛辛苦苦地早晨四点钟就起床,又辛辛苦苦地学认繁体字去考古代小学,还辛辛苦苦地以十五岁的高龄跟一群平均年龄在八岁左右的鼻涕小鬼们一起大张着嘴巴读“鹅鹅鹅”,有一大半儿的原因,都是为了多看两眼那个比她小两岁的在隔壁中学班读着“吾日三省乎吾身”的美少年孟瑛。
  她也知道自己身为穿越人士,前后加起来活了将近三十年,又以区区硕士之身在古代艰辛创业四五年,应该表现得更成熟稳重一些,怎么能跟古代那些既不会开根号三、也不会写光合作用反应式的小姐夫人们一样的幼稚无聊地发花痴呢?可是可是,每次一看见流川枫、仙道彰、藤真健司、神宗一郎和三井寿组成的梦之队集体附身的俊美少年孟瑛,她的心又按捺不住地蠢蠢欲动起来。
  综上所述,她断断续续地暗恋了少年孟瑛将近四年,当然了,她爱的只是他的外表而不是他的内涵,所以对于他本人了解的很少,爱的层次也比较肤浅。有时候,她找到了发财致富的好项目,就会忙着去掘金,将孟瑛抛在脑后几个月都想不起来一回。可要是哪一天在街头巷尾撞上了他那鬼神为之惊叹的鬼斧神工的英俊脸蛋,她又会唤起心底的无限爱意,在暗处含泪咬手绢儿。
  她的感情经历比较空白,对于爱情的颜色和形状,全都是从纸上和屏幕里读来的,也不知这样的心情叫不叫做“少女怀春”——虽然她的“累积年龄”高达二十八岁,可是她自从返老还童之后就充满了童心也一直以少女自居——她更加不知道,这种为了一个根本没正眼瞧过她的少年而女扮男装去读“鹅鹅鹅”的疯狂的小事算不算是一种爱的奉献,但是,四五年下来,为了少年孟瑛,她前后一共推拒了七八门听上去还不错的亲事。直到某一天,在古代已经属于比较“熟”的年纪的十六岁的她,做了一个比较惊悚的梦——
  其内容惊悚到她长达一个月球周期都不敢再直视孟瑛这个人,话说回来,她好像从来都做不到面对面直视他。在梦里,他向她告白了。
  首先他骑着一匹马从一个很高的塔楼上跳下来,马摔死了,他还活着。然后,他穿着一件极为拉风的印第安人酋长的专用披风,同手同脚、左手起左脚起、右手起右脚起,非常拉风地向着她走来,口中发出了一连串某种练习九阴白骨爪走火入魔之后的歇斯底里的笑,“哟呵呵呵呵呵~~~”
  正在她为这样一副画面配上了“我随风而来,化风而去,我是风中的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我死了,但是我还活着……”,“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出离愤怒的同胞们,向着新中国,冲啊啊啊……”等等拉风的台词时,孟瑛却突然止住了狂笑,径直走到了她面前,比玻璃球还好看的眼珠深情地逼视着她,比果冻还可口(……)的樱唇一启一合,他说道,“廖青儿,我暗恋你整整四年了,你再不嫁给我,我就切腹自杀了。”
  梦中的廖青儿因为惊吓(喜)过度而昏死过去,等在梦中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和孟瑛正二人共骑一马——骑着刚才已经一头摔死现在又诈尸复活的那匹马——天马行空地在天空中奔跑,渐渐就跑到了一朵云彩上。孟瑛揽着她(在梦里变得)纤细的腰下了天马,一起俯瞰下面的芸芸众生,含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口中却说道:“青青,youjump,ijump,夏如?哟呵呵呵呵呵~~~”
  就这样,廖青儿从这个梦中被活生生吓醒了,汗透重衣的她发现,醒的时候大概是午夜一两点钟,一个鬼故事最爱上演的高发期。她跑下床猛灌了一气凉水,安慰自己说,一定是最近给怕鬼的哥哥讲《聊斋志异》讲太多了的报应。吓唬别人吓多了,自己也有被吓到的时候,常在河边走,岂有不湿鞋乎?呼,以后还是不讲《聊斋志异》了,改讲《鲁滨逊漂流记》与《小岛惊魂》与《午夜凶铃》吧。
  第二天神智更清醒的时候,她坐在小学班的课堂上托腮发呆,将昨晚的梦仔细回味了一遍,连连摇头,再再摇头。
  她估计,孟瑛根本不认识她。添上“估计”二字,其实是她的女性自尊心在作祟,因为根本不用去估计,她也能知道,孟瑛压根儿就不认得她。理由么,掰着手指能数出三十条——
  首先,她因为个头太大只而坐在小学班的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斜对着东厕所以视野狭隘,其次,身为神童而跳级读书的个头相对小只的孟瑛坐在中学班的正数第四排靠窗的位置所以直对着一片视野辽阔的跑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