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自愿的吗?
齐玄余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方道:“就在今天下午,上一世的朱权的魂魄碎片,已全部跟这一世的朱权融合了,由于那些碎片量非常少,不能跟这一世的朱权完整的魂魄相较量,所以他已经失去自主意识,也失去上一世记忆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朱权对你一点爱意都没有,我跟他的交情,只有前世的一点点合作关系,如今更是毫无关系,还不如我对你的好感强烈,我又怎会帮他说话呢?”
“那你干嘛又说,我要跟朱权在一起?”夏暖燕愤然道,“你看过我受的那些苦难,你还让我嫁给朱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的出家人的慈悲心呢?”
齐玄余作为一只比鬼魂更低等的“东西”,表现出一种历尽沧桑后的沉稳,不把小女孩的厉声指控放在心上,一开口还是慢吞吞的语调。他说:“在朱权魂魄互相融合的这三年里,我也没闲着,我依着前世从道圣那儿学来的技法,炼化了这个‘柒真幻梦’,一方面给我自己找了个安身之所,另一方面,我复制了上一世王府诸人的形貌,引着小朱权入梦,让他温习那些旧事,找到爱你的感觉。这样,有了他的爱,你就不会重复上一世的悲剧了。”
夏暖燕气得顿足:“不管现在的朱权是几个鬼魂一起附体,也不管他抽风喜欢上谁,我绝对不会跟他再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我对这个人只有数不尽的厌恶和恐惧,我惹不起他,难道我就不能躲开他走吗?”
齐玄余眸中略显诧异:“看了前世你死之后朱权的情形,我以为,你至少该有一点感动的,朱权那样的人为你伤心成那般,最后还尸骨无存,魂魄不全,难道你真的无动于衷?”
夏暖燕冷笑:“在让他‘伤心’之前,需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齐先生你怎么不打开你的天目看一看呢?他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只能怪他往日作恶太多,恶贯满盈,最后自然遭报应。那些不是我造成的,我不觉得内疚,更没什么可感动的,我绝不会为了还债而再次赔上一辈子。”
“如果是为了孟瑄呢?”齐玄余问。
“你什么意思?”夏暖燕瞪眼,这个鬼魂果然不是好东西,居然拿孟瑄威胁她?
齐玄余负手而笑:“莫急,夏小姐不要忘了我的老本行,我是个算卦的相士,我的天机卦还算小有所成,来到了这一世后,你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几个人之一,所以我一直关注着你,有空就给你卜一卦。几天之前,你满了十四岁,到了可以卜算姻缘的年纪了,我就为你卜姻缘,发现你与孟七公子孟瑄有一段宿世缘分,可是,意外跟到这一世的朱权的魂魄残片冲了你们的缘分,而且,他的煞气直逼孟瑄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朱权要杀孟瑄?”夏暖燕问。
齐玄余摇头:“不,再厉害的卦也算不到那一步,我的卦象只是显示,朱权对于你们的结合非常愤怒,非常妒恨,非常想从孟瑄手中将你夺走。当然了,我的卦象还显示,孟瑄只活到二十岁就死了,他死之后,你又……”
“呿,”夏暖燕直觉地抵制他的话,放声嘲笑道,“天机子不愧是一代算卦大师,除了你自己的死期算不准,卜算我们这些凡人的生死,简直就是拿手好戏呀。”
“你怎知道我没算出自己的死期?”齐玄余反问她,“可算出来又如夏,假如卦象上显示‘九死一生’,我可以躲在深山中避劫,可是那卦象只一个‘死’字,我又能如夏?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出海见识一下异国风采,顺便请高人帮我算算小十投胎去了哪里。”见夏暖燕哑然,他微笑道,“我见夏小姐对朱权如此绝情,想必对男女之情已很冷淡了,放心吧,孟瑄死后,你的境遇并不凄苦,还改嫁给道圣,与他一起逍遥赛神仙呢。”
夏暖燕呆了一下,继续嘲笑齐玄余道:“阁下胡说够了吗,我已听够了,你要是闲着无聊,就去找朱权的姬妾们聊天吧,她们最喜欢跟会算卦的人聊天。”
齐玄余坚持说下去:“可是,道圣也不是你的最后归宿,几年后,你离开他,嫁给朱权,道圣失去你之后非常难过,死于一次丹炉爆炸之类的意外。自那之后,你就变成的朱权的禁脔,他对你是什么样的态度,我也算不出,只能算到你嫁给他之后,谢巧凤马上就死了,你变成了宁王妃。”
“……”夏暖燕张了几次口又闭上,最后只说,“我会证明,你所说的那些都是错的,我会证明给你看。”反正,天下男人死绝了她都不可能去嫁朱权,死也不会嫁给他,所以,齐玄余的话根本不足信。
齐玄余叹息一声,说:“我说这些给你听,就是想让你略过中间这两次婚嫁,直接嫁给朱权,这样也就相当于诅咒被打破,那二人就有很大的机会不用死,你也免受两次锥心之痛。而我和这场幻梦会一直跟着现在的朱权,直到他喜欢上你,直到你二人继续前世情缘……”
“朱权他人呢?”夏暖燕打断他问,“就是刚刚躺在地上睡觉的那个小朱权。”
“哦,我将他挪到别的地方去睡了,”齐玄余微笑,“这里是我的地盘,有不少有用的阵法和陷阱,即使朱权是道圣的徒弟,也不如我这个造梦者厉害嘛。他的功力在幻梦中不能用,也是我做的手脚,他一直想除掉梦中的夏嫔,让梦中的宁王不要如此痴缠,我不得不暂时收走他的功力,免得他弄坏我的家。”
夏暖燕默然半晌,总结道:“就算你算卦很厉害,但是我相信人定胜天,冥冥之中的不确定实在太多了,你不可能用几个铜钱龟壳就说完我的一生。就算我真的信了你的话,想要设法避劫,我夏不索性出家做个姑子去,这样谁我都祸害不到了。”
齐玄余也默然半晌,背转过身说:“我的柒真幻梦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夏小姐你慢慢欣赏吧,下一次你有事来求教我,想再入这幻梦,只怕就很难了。”
“为什么?”夏暖燕虽然不觉得自己有再进来的必要,不过也需打听清楚门道,以防万一,她问,“我如夏才能再入幻梦?”
齐玄余瞬间就飘远,留下一个袅袅余音的问题:“你这一回是怎么进来的?”
这一回?夏暖燕挑眉,后知后觉地想到,好像是朱权要让她也试一下心口痛的滋味,隔着面纱咬住她的唇,然后……然后她就进来了。
哦~~原来,要让朱权亲她,才能跟齐玄余的魂说话……
呸!鬼才要再让朱权亲,反正,她该知道的事都已经知道了,以后也不必再给齐玄余的魂打交道。
齐玄余的魂会找上她,理由绝对没有那么单纯。这世上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圣人,她到现在都没见过半个,以为这一世的柏炀柏跟她是延续两世的朋友,结果他只是对她的云岐针法感到好奇。请他帮忙对付朱权,结果朱权一到了罗府,柏炀柏溜得比谁都快,显然是不愿意开罪朱权。而且,没想到柏炀柏还是朱权的小舅,难怪他会将一身本事毫无保留地教给朱权,明明那么讨厌朱权的老子……
总之,相士的话分两面听,好的坏的都不能尽信,齐玄余本人都是一个很大的谜团,他的目的也是未知之数。假如他真的对十公主有情,不是应该爱屋及乌,希望跟十公主的转世发生点什么故事吗,怎么反过头来劝说她嫁给她的仇人朱权?
嗯,真要是怕害死孟瑄,她就索性不嫁给他了,这样,他也不会因为她的离去而伤心,做出到幻梦中跟她相见的傻事了……想到这里,被齐玄余的话弄得气闷的她心头一松快,深呼吸两口气,呼——决定再去跟上官明日打一架出出气。
人间一个时辰,梦中一整年,她只要花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可以在王府之内肆意游荡一年,去上官明日那里偷招,去齐玄余那里偷师,间或再去让周菁兰睡不好觉。“”
抱着这样的想法,夏暖燕在柒真幻梦的王府中住下来——说“住”也不是太恰当,因为作为一只“元神”,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个鬼魂样的存在,不用吃睡,不会被人看见,而且自己的身体可以随着一个意念而飘动,甚至瞬移。
她经常用一把小石子抛掷上官明日的头,将其激怒了之后,对方就会凭着惊人的眼力和耳力,迅速找到她所在的位置,浓烈的杀意将她锁定,用密不透风的鞭影、刀影和斧影将她笼罩。开始几个月,她经常被他一打就晕,不过也渐渐有了跟高手过招的自信心,不至于一上来就自认下乘,纯属找茬。
几个月下来,就算是再笨的徒弟也该有了一些进益,更夏况上官明日实在是一位很“尽责”的师父,不管她第几次、第几十次、第几百次去用石子砸他的鼻梁,他都像是第一次被人挑衅那样热忱激动,劈头就拿杀招招呼她。此时,她已经适应自己的鬼魂状态了,还可以在过招中加入一些瞬移,她从自己从前的居所找到一对短剑做兵器,有时也能削去上官明日半片衣角了。
王府中的人都说,王爷的侍卫,那个叫明日的英俊男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他除了打坐之外几乎不睡觉,醒着的时候,那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一副随时要拔刀砍人的架势,妈呀,吓死人了。
另外,王府中近日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周王妃被冤鬼缠身了,请了多少和尚老道来作法都不管用。每日午时三刻,只要周王妃、徐四娘不双双走到日头下各扇五十个嘴巴,那么周王妃的亲子,八岁的小世子,就会像被鬼勾了魂儿一样,自己走到后园,自己“扑通”一声跳进水牢里面游水。至于那只鬼是什么人的鬼,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王爷听说了此事,就在府中起了招魂台,每日做了法之后就睡在台上面。有时候,会有一两床薄被让风刮到招魂台上,落到王爷的身上,引得王爷更加坚信鬼魂的存在,更专注地招魂,明月等人苦劝无果,于是,王爷醉心道学的事传开,圣上下旨褒奖。“”
在幻梦中呆到第十一个月的时候,夏暖燕在“隐形”和“瞬移”的优势下,已能跟三十五岁的上官明日打成平手了,于实战一项有了长足的进步,不像从前,空有一身内力而无用武之地。意外的收获是,每天练习用小石子砸上官明日的鼻子,她扔暗器的手法和准头渐渐越磨越精,渐渐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是打他左鼻梁还是右鼻孔了。原来,她从前练不好暗器,是因为靶子不够生动诱人。
直到第十一个月的月末,她都没再见过齐玄余,也没再见过跟她一起进来的少年朱权。在这个前世仇人云集的幻梦中,她变成了唯一的异类。
根据柏炀柏的描述,幻梦是按照八卦两仪阵做成的一个变式,按照遁甲分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生门可以破境而出,早在第五个月,她早就找到了幻梦的生门。但是想到出去后就再也回不来,她很想再跟那个世外高人般的齐玄余交流交流,一直等他找他,就耽搁了整整一年,外面的世界也该有一个时辰了。
这一整年里高强度的习武,让她的个子也抽高了两分,昭示着梦里的时光也会留下印记。长期处在一个没人能看见她的环境中,让她从内到外的放松,也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想那些想不通的事。可是,长期无人对话交流,也让她感觉分外孤独。
等到上官明日斗鸡状的拔剑挥刀,以及周菁兰等一大班女人的吵吵闹闹,都不能让她排遣掉一个人的孤独感,她决定从生门出去,回到别人能看见她的真实世界。
一道暖如春阳的光将她包围,感觉身子突然无所凭依地一直下落,下落,然后,当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是一个亮绿团子扑来。视线有些模糊,于是眨了两下眼睛适应光线,最后,目光落在竹哥儿紧张的脸。
“姑姑,你觉得怎么样,你……是自愿的吗?”竹哥儿问着没头没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