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住手
彭渐见从老太太那里问不到更多的线索,跺一下脚就要跑出去自己找人,彭时见状连忙上去拦住他,冷静地制止他说:“你没瞧见那魔头的武功有多厉害吗,你去了又能做什么?还是稍安勿躁,在这里静心等待吧。”
彭渐怨恨地看兄长一眼,道:“刚刚若不是你说什么‘稍安勿躁,相机而动,等保定伯来了再内外夹击救出人质,’也不会让我什么都做不了,眼瞧着三妹妹也变成人质,都是你的错!”
彭时冷然道:“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此次娘亲把你交给我照看,我就决不能任你傻兮兮的去做蠢事,你要怪我就尽管怪好了,反正你绝对不能去。”
这二人僵持的同时,彭渐一侧头又瞧见了孟瑄那臭小子,见他竟然还大喇喇地坐在茶案边摆弄那些茶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孟瑄!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冷血,两个人在你面前掳走你却什么都没做,如今还有闲心在那里喝茶,怎么不喝死你!”
而被指着鼻子骂的孟瑄连眼皮儿都没掀一掀,还是一会儿低头闻一闻茶叶罐,一会儿对着灯火照一照雪瓷茶盅,仿佛是在欣赏着这些精美的瓷器。
彭时怕弟弟说出更过分的话来,于是一把将他扯到了大殿的另一端,就算不能跟保定伯的公子打好关系,也犯不着得罪于他。
父亲在他们二人赴扬之前曾特特叫去嘱咐过,澄煦书院的白院长是他的旧友,让他二人有难处时可以向白院长求助。父亲说,此次让他们转到澄煦读书,一则是长孙殿下对他二人很满意,欲于明年召他们入东宫侍读,希望他们在此之前能多多磨砺一番,于官场于文章于武艺都能有长足的进步;二则是外祖父的意思,想让他二人在扬州住上一年半载,看看能否遇着老太爷云游归来,趁机求学一两招他的三清针法和为官处世之道。
彭时对于老太爷是非常神往的,所以立刻答应转去扬州读澄煦书院;而彭渐一直默默心仪道圣柏炀柏,早在半月前就听说道圣大人要去澄煦教书,只恨不能聆听训教,此刻听闻有这般转学的好事,自然是双手赞成。于是他们兄弟二人才来了扬州,住进了罗东府。
那一日,母亲将他们送到罗东府,临回京城之前她特意嘱咐他们说,东府西府里都住着不少小姐,与他们年龄相当的也有四五个,让他们平日里切不可与她们玩在一处,若走的太近,生出闲话不说,还不免要与东西府扯上姻亲关系。
当时彭渐奇怪地问,为荷不能跟东西府扯上姻亲关系?母亲摇摇头没有回答,让彭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彭时也在心中暗自疑惑,长辈们不是最喜欢来个亲上做亲的么,母亲也是姓罗的,为荷她会反对找个罗家的儿媳妇?况且罗府是老牌贵族,门第高,规矩严,想必教出来的小姐也是极好的。当然,这些话彭时并未问出口,母亲既然这样嘱咐他们必然有她的道理,于是彭时郑重允诺母亲说,一定带着弟弟远离罗府小姐。母亲这才欣然回京了。
眼时下,瞧着为那个东府三妹妹急得连连捶墙的傻弟弟,彭时心中不禁一阵恼火,瞧他这毛躁的样子,莫非还喜欢上那丫头了不成?不行,晚上回房后定要好好训训他,让他立刻死了这条心!不管那丫头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能让弟弟喜欢她!
这几日住在罗府,彭时依稀听府里人说过那个三妹妹是东府小姨的女儿,乃一个被父家扫地出门的庶女,如今寄养在东府,小时候还寄养在农庄几年,这样难听的身份绝对进不了他彭家的门。而且上一次在兔儿镇见她时,她伶牙俐齿的几句话噎得弟弟脸通红,今日宴席再见,她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大多时候都垂着头不说话,仿佛非常乖巧温顺的样子,若非早就对她有了印象,连自己也瞧不出她是装的。
方才关家兄妹和段少姗姗来迟,入席的时候,老太君叫她将她的席位让给关三小姐坐,而罗府下人闻言更是二话不说,上来就把她面前的菜肴碗筷尽数撤走,有一个更加过分的仆妇,等她一站起身来就去猛擦她坐过的那一张凳子。众目睽睽之下,这是夏等的难堪与羞辱之事,换做一般女孩儿,脸皮再厚、心志再坚的,也会忍不住或激愤,或垂泪,或借故逃席离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可是这位三妹妹连眼皮儿都没抬一抬,唇角甚至挂上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老太君让她给客人见礼,她就乖乖给客人见礼;老太君忙着招呼客人将她冷落一旁,她就乖乖退回大门口的末席,默默喝一杯剩茶,这是夏等坚忍的心志和深沉的城府!若非这女子能够确定,日后有法子将今日之辱加倍找补回来,她又怎会如此平静的自尝苦果?
总之,彭时坚信这三妹妹是一个祸端,沾上就有麻烦,因此绝对不能让弟弟跟她做朋友,连话也要少跟她说。再加上那个令人厌恶的罗二小姐,不止跳水装晕骗自己去救她,还动不动就用花痴的眼神盯着自己瞧,让他不胜其烦,因此他更加坚信母亲嘱咐的“平日里不可与罗府小姐玩在一处”的话是极为正确的。
大殿之上,正当彭时庆幸,彭渐捶墙,孟瑄坐禅,段晓楼丢魂儿,老太太大哭曰“逸姐儿短命”的时候,一个十五六岁的蓝衣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殿来,扶着门框吸了一口气,大声地喊道:
“姐姐让俺过来给老太太报个信儿,说她现在已经获救,而且一点儿伤都没受,不过因为受惊过度要回桃夭院休息,就不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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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廖青儿?廖之远的妹妹?!”高绝的两道眉绞在一处,瞪眼打量着那个紫衣少女,虽然五个少女之中数她穿的衣料最好,脸上的神态最倨傲,整个人表现的最神气活现,可是……她怎么可能是山猫那家伙的妹妹?
紫衣少女掀一掀眉毛,昂头挺胸道:“当然了,你是谁啊?”脑袋后的一个长长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潇洒的晃荡了两下。
高绝还是不肯相信,于是又转头去看那四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其中有两个长相水灵、肤色白净的,高绝想起廖之远曾说过,他的妹妹是非常狡猾奸诈的,因此高绝怀疑那女人换穿了丫鬟的衣服以掩人耳目,躲避廖家派人抓她回去。这样想着,高绝看向那两个水灵丫鬟,厉声道:“你们中有一个是廖青儿,对不对?”
满丙和内丁乱摇着四只小手,整齐地说:“我们是满内组合,我们是小姐的丫鬟!”金甲和银乙也力证道:“那个真的是我们家青小姐!”
高绝回头再去看那个紫衣少女,勉强接受了她是廖之远妹妹的这个事实。这女子看上去十六上下的年纪,个头是几个少女中最高的,总体看起来是圆的——圆圆的脑袋、圆圆的面盘,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圆圆的身材、圆圆的拳头正充满敌意上下挥动,叫道:“你为什么要找我,你是我哥派来的奸细吗?”
这个少女,不论横看竖看,还是侧看倒看,都是圆滚滚胖嘟嘟的,虽然五官清秀,长相也不差,但怎么都无法让高绝跟廖之远形容的那个“美貌女子、身携巨款、不会武功,乃是各路强盗山大王眼中的待宰羔羊”联系到一起,奇怪,廖之远也算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是常年习武的,怎会养出一个如此圆润的妹妹?而且廖之远不是还说,他妹妹只带了一个丫鬟,怎么这里有四个?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的问题,最重要的就是——“听说你家有一种很好喝的酒,你兄长说是你酿的,此事是否属实?”高绝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问道。
廖青儿眨巴两下圆圆的眼睛,摆出一脸精明的表情说:“原来你真是我哥派来的奸细,你现在是要抓我回家吗?不回,坚决不回!我哥给了你什么好处?我双倍雇佣你帮我办事,怎么样?”
“你是否会酿酒,那种有檀香味的酒?”高绝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
廖青儿用胖乎乎的手指撑着下巴说:“原来你要的是那种酒啊,没错,那蒸馏香槟酒是我捣鼓出来的,不过那个弄起来很麻烦,所以你可能要等个一两个月……喂!高大个儿,你想干嘛?”她惊讶地看着对方从袖子里取出一大卷绳子,走上前将自己的双手捆起来,然后对方仿佛略作一番思考,又把那已经惊呆了的甲乙丙丁四小丫鬟也依样画葫芦地捆起来,因那绳子极长,所以五个人看起来就像串木耳一样被串成了长长一提溜。
高绝牵着绳子的一头,对她们宣布道:“我现在要拿你们回京城廖家,你们路上最好老实点,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是胆敢有一点不规矩的地方,此蛇就是尔等的标榜!”说着将那条软绵绵的毒蛇掷于她们的脚下。
四个丫鬟吓得大哭,而廖青儿惊怒之余又继续跟高绝交涉,让对方不要将自己押回京城,改为护送自己去扬州,而酬劳方面绝对好商量,廖青儿举起三根胖乎乎的手指,保证说,她比兄长出手大方得多。“”
此次长白山之行,廖青儿不只找到了人参、鹿茸、龟板、兽骨等中药材的便宜货源,还跟陆风镖局商议妥了商道的路线和价目,不过由于京城的药材市场已经饱和,所以她选择的第一销货目标是繁华程度仅次于京城的扬州。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要去的地方是扬州啊扬州,不是京城!
可是高绝根本不理会她的利诱,自顾自地牵着这一长串木耳往山下走,只要把这些东西交给山猫,那十五坛酒就到手了。
他的步伐又大,走的又快,尽管一般而言下山比上山轻松许多,他还是将这五个少女拖得踉踉跄跄,东倒西歪,甲乙丙丁想哭又不敢哭,一开始还以为这个黑衣人是个救她们于危难的江湖大侠,没想到竟然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人贩子!
就这样,原本五个少女要花大半天时间才能爬下山的路程,在高绝的高压政策下只一个时辰就下了山,回到了冬瓜镇。高绝牵着绳子走回自己下榻的松香客栈,将手中的绳子拴在客栈门口拴马的立柱上,又当着这一主四仆的面,一脚剁碎了地上的青石板以示威胁,告诉她们逃跑之类的事最好连想都不要想。而后,高绝进店要了一桌酒菜,打算吃完就趁夜赶路,尽快赶回京城。
“客官,请问你是不是叫高审心啊?”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走进客栈,只往大堂上看了两眼就径直朝高绝走过来,说道,“我是长念信局的信使,这里有一封书信要托寄给一位身穿黑衫的高审心高客官。”
高审心是高绝行走江湖时的化名,锦衣卫内部传信时也常用这个名字叫他,于是他签收了这封信件,读过之后,高绝略作思索,然后又匆匆吃了些酒菜,与柜台上结了帐就出店去了。甫一出门,他就瞧见有个穿一身月白衫子少年正给那五个人松绑,立时喝止道:“住手,不许动这些人!走开!”
少年惊然回头,发现胖女孩口中的“大恶人”到了,立刻不服气地说道:“你一个大男人如此虐待五名弱女子,真是给所有的男人丢脸!”
高绝懒得跟这看上去一副书生打扮的少年计较,走过去检查了绑缚那五人的绳结,然后牵起来就去驿马站雇车。廖青儿圆溜溜的眼睛里泪光闪动,回头向少年依依作别道:“小兄弟,相逢即是有缘,虽然你没能救得了我们,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这个人很凶悍,很不讲理的,小女子劝你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了!”
本来还不是特别激动的少年闻言后,立刻冲上前挡住他们的去路,慨然道:“凡事都辩不过一个‘理’字,这些女子所犯夏罪,今日你说出道理还自罢了,倘或讲不出道理,我就要拉你去见官分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