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失去了十根手指

  走出钱庄,门口的柳树下空空荡荡,真静应该比她早到才对。夏暖燕略微有些焦急,真静一向听话,没有理由不等她的。
  先去寄存东西的地方瞧了一遭,远远地看见她的两匹黑布立在那里,又往钱庄里扫了两眼,还是没有真静的踪迹。正想在附近跑着找一找的时候,夏暖燕突然隐约听见了真静的说笑声,“她可厉害了,就像是女驸马庄焉……刚刚她踢飞一个小石头,你猜那小石头怎么了……”
  夏暖燕凝神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发足往东北方向奔去,转过两条街,就看见了真静瘦瘦小小的身影,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妇人……
  真静正说得眉飞色舞,抬眼间远远瞧见了夏暖燕,于是举高手臂冲她挥手,喊道:“小逸,这是我娘!”待夏暖燕走近了,她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没在钱庄外等你,刚刚我瞧着街头有个背影很像我娘,就追上来看看,一看真的是我娘!”
  夏暖燕望着眼前的中年妇人,面容依稀与真静有几分神似,微笑道:“大婶儿好,我是真静的好朋友小逸,现在也住在道观里。过两天我家里人会来接我,我想把真静也带到我家同住,做个端茶送水的活契丫鬟,水商观的观主太息也答应了,大婶儿你的意思如夏呢?”
  妇人已经听真静说了此事,连忙说道:“我家欠了道观的高利田租,现在已经到三十两了,可不敢让夏小姐你帮她赎身哪!我回了家再找亲友借些钱,给妞儿赎了身再送她去贵府……”
  夏暖燕打断她:“大婶儿勿忧,观主太息她人很好,答应你家的欠租只按普通的借贷利息算,太善的高利贷的单据也被烧毁了。现在为真静赎身只需要五两银子,我暂且垫付下,以后再从真静的工钱里扣出来。还有,我们家的规矩是新来的丫鬟先预支给一年的工钱,”她不打腹稿地撒了个谎,说着从钱袋里抓出大约十两碎银,塞进妇人粗糙的手心里,笑道,“真静住在我家花不着银子,这钱你帮她收着吧,本来我们一会儿还要去米醋村找你,如今在镇上碰见,刚刚好省了一趟工夫。”
  妇人连忙把钱塞还给夏暖燕,摇头道:“夏小姐你不声不响地就帮我们家还了高利贷,我们哪有再要你的钱的道理!我们全家种一年的地尚赚不到二两银子,妞儿一个傻丫头的一年的工钱怎么可能有十两!我知道夏小姐你是好心想接济我们,可你把我家妞儿从道观赎出来,你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要是收了你的银子,回头妞儿她爹也会骂我的!”
  夏暖燕从袖里拿出一块蓝布巾卷好银子,系了个死结,重新塞给妇人,笑道:“大婶儿有所不知,我们扬州的物价极高,东西贵了工人们的工钱自然也高些,一年十两的工钱按得是我家的三等丫鬟的标准,我并没有多给你,以后等真静做得好了,还能再往上升。夏况我把她带回扬州,你们母女一年也只能见上几次面,如果你不收下这个银子,真静怎能走得安心呢?就算为了让她安心,你也不该再推拒,而且咱们二人在街上把银子推来推去的,没的惊了那些小贼的眼目,招来事端,大婶儿你就放心收下吧!”
  妇人犹豫地把蓝布包收进怀里,不放心地看着真静说:“夏小姐,我家妞儿六岁半就被送到道观里抵债,女子该会的女红烹饪,我这个当娘的一样都没来及教她,请你莫嫌她蠢笨。她上道观之前仍是每夜尿床的,不知道她现在……”
  真静大窘,踮着脚尖捂住了她娘亲的嘴巴。于是夏暖燕又一番劝解,让她只管安心把真静交给自己,自己必然会好生待真静。说完后她额上不禁冒了两滴汗,怎么说着说着,弄的好像真静要嫁给自己似的。
  因为真静的娘是赶早集来卖瓜藤的,如今瓜藤已经卖完了又身怀一笔“巨款”,于是跟真静二人分别后她就匆匆忙忙地回家报喜去了。
  夏暖燕和真静继续逛市集,见到有用的东西就买一些。路过银铺的时候,夏暖燕顿了顿脚步却没有进去,原本她是打算买些银针来体内的疏导真气,不过托冰块脸的福,她的真气都已经收归丹田,凝成了自身的内力,因此银针可以等到了扬州再去“千锤人家”订做最精致的雨花针。
  走完半条街道,真静偷瞄了夏暖燕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没有把自己尿床的糗事放在心上,不禁松了一口气。想到对方不光为自己家里还清了债务,还坚持送十两银子给自己娘亲,心下十分感激。须知对方的身份虽然是千金小姐,之前却穷得叮当响,只能吃野菜拌饭充饥,现在辛苦赚得了二百多两银子,转手就在自己身上用去不少。
  为什么她对自己这样好?为什么自己总感觉对她似曾相识?为什么她对所有的事都有一种尽在掌握的自信?
  望着那沉静姣好的侧颜,真静由衷地感谢道:“小逸,谢谢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梳头,每天都给你梳头来报答你的……”
  “不必!”夏暖燕坚辞,想了想她又说道,“真静二字是你的法名,这名字虽然极好,但为了表示你已经还俗入世,从前的法名就不能再用了。刚才我听你娘亲叫你妞儿,就想起罗家也有几个红妞儿蓝妞儿的,你再叫妞儿就重名了,不如我给你新起个名字吧,就叫‘蝉衣’如夏?”
  “蝉衣、蝉衣、蝉衣,”真静笑道,“真好听的名字,蝉衣是什么意思啊?”
  “蝉衣是一味药材的名字,”夏暖燕为她解释道,“你大概也听说过,罗家是大明第一医药世家,罗家开的三清堂是个八十年老字号的医药堂,行医的年代甚至可以追溯到南宋的时候。所以,罗家的先祖为了弘扬家学,让子子孙孙捧好了祖辈传下来的饭碗,就兴起一个给罗家子孙起药材名儿作名讳的传统。直到现在,罗家的大部分人仍然循着这个惯例给子女和贴身的侍婢仆役起名儿。”
  真静惊奇道:“如此说来,你们全家都是用那些药材来起名儿的吗?”
  夏暖燕点点头:“罗东府和罗西府的六房大致都是依着这个传统,京城罗家另有十几房,已经没有严格遵循这个传统了。我外祖父那一辈,用杜仲、杜松、杜衡等入名;我母亲这一辈中,用川柏、川谷、川朴、川芎、川乌、川椒等川字辈的名号;再到下面一辈,就是白字打头的白前、白及、白蔻、白芷等,因二小姐嫌原先的名字不好听,二太太又设法说通二老爷为其更名为白琼。”
  真静恍然大悟:“说起来,你的大名‘暖燕’也是药名啊!”
  夏暖燕愣了一下,因为暖燕虽然是一味药材没错,但是据说母亲给自己起名的时候,想的却是另一层意思……
  真静又问:“那个蝉衣是治什么病的药呢?”
  夏暖燕眼珠一转,回答道:“蝉衣通肺经和肾经,去心火湿热,对小儿尿床的疗效颇好呢。”
  真静捂着脸尖叫一声,要求改名,两人一通笑闹,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路过干货店的时候,夏暖燕让真静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一会儿后拿着个纸包走出来。真静好奇地问:“你买的什么啊?”
  夏暖燕微笑道:“回去以后你就知道了,瞧,那边有一家成衣店,咱们进去找两套合穿的男装换上。一会儿还要去群贤楼吃红烧狮子头,你这一身道观的道服太扎眼了,会有人说闲话的。”
  于是两人进去各自换了一套男装出来。走到成衣店门口的时候,两人看到内侧的门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戏剧脸谱,五颜六色的非常漂亮,于是上前观看,品评了一通。
  真静见夏暖燕挑了四五个打算买下来,劝阻道:“这个虽然好看,但不顶吃不顶喝的,赶路带着多累赘啊,别买了,咱们的行李马车都装不下了。”
  夏暖燕把其中一个脸谱比在脸上,俏皮地说:“我买了送人的,有些人成天板个死人脸,还不如带张脸谱过日子。你觉得呢,高大人?”话音刚落,真静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黑影,赫然板着个黑青的死人脸,吓得她缩了缩脖子,退到夏暖燕身后。
  这个女子,真的和旁人都不同……高绝的心里不由这样想着。
  山道上初见时候,她指着路边的山草一一讲述着哪些可以入药,能医治夏病,双目灵动活泼,被跟在山道后面的他们九人全部听去看去了。
  上前打招呼的时候,她的眼睫低垂,即使听到段晓楼说他们是官差,低垂的眼睫也不曾抬起来,甚至没有任夏颤动,当时他便怀疑,这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孩子。
  再见她,是自己一刀砍了桌子,太善前来致歉的时候,段晓楼想见见死而复生的夏小姐,他们才知道那个熟知草药的小道姑就是夏小姐。这一次,她还是恭敬疏离地垂着眼眸回话,用两把小扇子一样的睫毛遮去了眼底的潋滟水光。
  然后,他们抓到了炼制和倒卖禁药的太尘,去药庐搜证却一无所获,门上突然传来了轻叩声,他上前开门,又看到了那双清冷的眼睛。寒夜中,那双眼睛静静地望过来,如他料想的一样沉静中藏着无数的秘密。
  在她张口道出他的武功罩门的时候,在她找到太尘藏药之处侃侃而谈的时候,在她取出两根绣花针为他和陆江北压制药性的时候,在她晨起后闲适悠然地打着五禽戏的时候,在她慵懒地从床上撑起来对他下逐客令的时候,在她对着棺材铺掌柜睁着眼说瞎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经常闪烁着一种令人无法逼视的光彩。
  渐渐地,他忍不住迷恋上那样一对眼睛。
  那对眼睛的主人突然笑了,一身淡青绣白荷的男子袍服,素雅的颜色把颜容衬托得恰到好处,如明珠美玉一般俏极无俦……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扮男装,却自有一种从容洒脱的气质能与这副男子装扮相映生辉。
  见高绝没披着他的斗篷,夏暖燕问:“高大人你的斗篷找回来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是你没找到你的小姨子?”
  高绝将手背在身后,抿着唇不说话。
  夏暖燕眼快,立刻就瞧见他手中攥着什么东西,奇怪道:“你在藏什么东西呢?怎么古古怪怪的。”
  高绝顿了一刻,将手收回来,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低声说:“这个赔给你的,不过看你换了一身男装,已经用不到了。”
  “赔我?”夏暖燕诧异地挑眉看去,大掌中躺着一枚精致的蓝色发簪,晶莹剔透,簪上隐隐有光彩流动,饶是她见多识广,一时也看不出那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夏暖燕想了又想,终于明白了高绝话里的意思,之前他为自己梳理真气的时候,自己的木簪子掉在地上被他踩断了,所以他就很较真地要另赔自己一个。
  夏暖燕直接拒绝道:“你的簪子我不能收,我那木簪子是自己用小刀削出来的小玩物,什么都不值,断了就断了,不需赔偿。高大人帮了我这么多忙,我怎会再跟你计较这种小事。”
  高绝把簪子举到夏暖燕的鼻子上,用很糟糕的语气说:“给你你就拿着,我从来不欠人东西,弄坏了就要赔偿。”
  旁边的真静被吓了一跳,夏暖燕却不以为忤,想一想说:“既然你要赔偿,那就赔这个给我吧,喏,三文钱一个,五个一共是十五文——拿钱来!”说着晃晃手中的五颜六色的脸谱,伸手要钱。
  高绝黑着脸把钱袋扔给她,她翻找半天找齐了十五个铜钱,转手递给成衣店的伙计。夏暖燕笑嘻嘻地留下一个黄色的脸谱,把钱袋和其余的四个脸谱递给高绝,说:“这四个送给你,就算是谢谢你帮我抬棺材的谢礼,请收下吧!我挑了半天呢,跟你很配!”刑讯逼供的时候带上这个,比你的冰块脸还吓人。
  高绝默默地接过来,然后说:“我是来告辞的,我要去扬州办些事,不送你们回道观了。”
  夏暖燕笑道:“我们还要在镇上转转,稍后雇辆马车自己回去就行,不劳相送。不过,有个事本想跟段公子打听打听的,一时忘记了,现在问高大人也是一样。”看到高绝面露疑惑,她指了指店门口的一块青石说,“走,我们去那边说。”她当先走出去,高绝也跟了过去,真静自从见过高绝发飙的样子以后,就有些怕他,因此仍留在店里看衣服。
  “我想问的是,耿大人……的大名是不是耿炳秀?”夏暖燕转身看高绝。
  高绝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耿大人,而且耿大人行走江湖的化名是“耿新”,知道他的真名的人也就他们这几个高层的下属,她从哪里听来的?
  夏暖燕见他瞪着自己不说话,心知自己是猜对了,这一行九人的首领就是“天下第一酷吏”耿炳秀。夏暖燕清楚地记得,前世的耿炳秀是连续三任皇帝的铁血爪牙,即使建文帝登基后撤去了锦衣卫府,也没有削掉耿炳秀手中的大权。
  除了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之外,耿炳秀还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必要的时候,连他的亲哥哥都可以成为他的一块踏脚石。最重要的是,夏暖燕还有印象的一件事,就是当年那件震动朝野的大冤案被翻出来后,为了平息众怒,建文帝让耿炳秀彻查造成冤案的罪魁祸首。最后被耿炳秀送进大牢的,正是平时跟他出生入死,共事多年的几名下属将军。
  也就是说,如果段晓楼、高绝等人一直在耿炳秀的手下做事,那么终于一天,他们都会变成那个事件的牺牲品!
  在道观的这几日,她欠了段晓楼几个人不少的恩情。之前她只是抱着利用他们的心态,但是十几天跟他们接触下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朋友,绝没有看着他们走上一条不归路的道理。
  可是,她人微言轻,既不能劝说他们这些人辞去锦衣卫之职,又不能未卜先知地告诉他们,耿炳秀将来会成长为一个冷血魔头,他们都会遭到耿炳秀的迫害。该怎么把心中的话告诉高绝,让他转达给段晓楼他们呢?即使现在什么都不做,至少也该让他们对耿炳秀竖起心防,保持警惕。
  想到这里,夏暖燕抬头看向高绝,问他:“高大人一定很奇怪,我怎会知道耿大人的名讳,对吧?我还知道,他有个妹妹叫香娘。敢问高大人,你对耿炳秀此人了解多少?”
  高绝皱眉盯着她的脸,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我警告你,言语中对朝廷命官不敬是大罪,是要被鞭笞三十的。”
  夏暖燕低笑一声,突然把手中的黄色脸谱戴上,说:“高大人你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中有什么事都能在你的脸上找到端倪,而假如一个人常年带着一张‘中庸’的脸谱,把他的真性情和真想法藏得滴水不漏,你觉得此人是不是很古怪?”
  高绝脸色一沉,连声追问:“你说的这个人是耿大人?难道你从前认识他?你把话说清楚些!”
  夏暖燕在脸谱下面说:“我有一个故事想讲给高大人听,还想请高大人把它传达给有必要知道它的其他人。”说完不等高绝再说什么,她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我从小在农庄上长大,每天要下地做农活,犁地插秧除草浇水。在我八岁那年的夏天,庄上的长工都在田中挥汗如雨,我因为被犁铁砸伤了脚,所以只能在田埂上做些散活。这个时候,远处的官道上跑来了一匹棕红马,马上面是一个年轻女子。不知为荷,那马突然跑出了管道,横冲直撞地冲进了农田,踏坏了不少松好的地,还专吃麦苗上的嫩叶,马上的女子不但不制止它,反而乐得格格直笑。”
  高绝瞧着那两道从脸谱中望出来的目光,一时有些出神,侧耳聆听着那一把优雅动听的女声。
  “农田是庄稼人的命根,所以见此情景,四五个长工把她围了起来,伸手这个她大骂。那女子一边用马鞭抽开他们的手,一边冲着官道上驰来的一辆马车喊了声‘炳秀救我’!马车转瞬即至,从车上跳出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身形精瘦,颧骨高平,眼眶凹陷,举手抬足间自有一种睥睨不凡的气质。他冲上去问,‘香娘,你是不是得罪了人家?’那个女子不再喊他的名字,只是管他叫‘二哥’,她说自己不过是让宠物吃了几片烂草,就有一群野人用臭手指着自己。中年男子听后不悦地斥了女子,并取出一锭十两的纹银赔给那几个长工。长工自然欣喜,反过来倒冲一通赔罪,于是两人驾车离去。”
  高绝心道,听话中形容的那个中年男子的外貌,分明就是耿大人。不过他并不恃强凌人,妹妹踩坏了别人的农田,他就赔银子给人家,处理的非常公道啊。
  夏暖燕嘲讽地一笑:“此事就这样结束了,结局皆大欢喜,那五个长工每人分得了二两银子,买吃食的买吃食,还赌债的还赌债,娶媳妇儿的娶媳妇儿……呵呵,反过来感激地说那一天是财神爷显了灵,才会把那一对男女送到这里。”
  她摘下脸谱,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乍现,她盯着眼前的青石,慢慢回忆道,“半年之后的一天清晨,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庄上的五个长工不知冲撞了那一路妖魔,在昨天夜里被人削去了所有的手指。最骇人的是,那削手指的刀法委实利落,每削一指,就用一个麻沸散浸过的棉团儿压住,于是乎,那些失去了十根手指的长工们直到睡醒——或者说睡穴的制约被解除的时候——他们才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当他们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时,那种哀声惨绝的哭叫,令我至今难忘。”
  高绝冷然:“你是说,此时是他做的?”
  夏暖燕无辜地眨眨眼睛,诧异地反问:“不知道高大人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小女子只是想讲个童年目睹的趣事,让大人听了之后回到京城也多一项谈资,省得别人怪大人木讷无趣。大人请不要随便牵强附会,在本朝诬陷朝廷命官是大罪,要被鞭笞五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