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天机子齐玄余
耿炳秀,是开国大将军、长兴侯耿炳文的胞弟,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人称“天下第一酷吏”。
据闻,平日里他遇事不动声色,处处恭谨自持,与常人一般无二。而一旦捉住敌人的痛脚,等他发难的时候,耿炳秀就会瞬间化身为地狱修罗。其心肠之冷硬,手段之残忍,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连一直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的朱权,对他也是相当的忌惮。未来十年之内,在他的丧魂鞭下跪地求饶的敌人逾千。
现在是洪武年间,这耿炳秀应该是新近走马上任,才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那“第一酷吏”的凶名还没有闻达四方。垂眸想到这里,夏暖燕的手心微微沁出了一层冷汗,这些人为什么跑到扬州来?怎么还住在道观里不走了?
耿炳秀突然出声问她:“你梦中的这位老者,容貌可有什么特征?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夏暖燕蹙着眉,做出一个努力回忆的神态,然后才慢慢道:“那位老者离我很远,只依稀记得他手拄一根桃杖……对了,他的脑门比寻常人凸得多呢!他仿佛说过,我原本也寿命未尽,既遇着他也是缘分,就赠我一丸活命的丹药,我便拜谢了一场……嗯,还有,他又说了,原也不是什么特制的好丹,只是老君炼丹后剩的一点炉渣子制成的,能不能管用就只看我自己的造化。说完,我手里就有了一丸橘黄色的丹药。”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了神,连太善看向夏暖燕的眼神,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不屑的态度。良久,段晓楼方大笑道:“幸哉幸哉!夏小姐吃下仙丹,得以死而复生,日后活个百八十岁应该没问题了!”
夏暖燕水眸闪动,慌忙地摇头分辩道:“哪有此事!先不说,那位老者从未曾说过他是神仙,夏况就是这整个儿的一件事,也仅仅是小女子的一场梦罢了。”
陆江北双目灼灼地盯着她的脸,大叹道:“姑娘好造化,你遇见的应该是蓬莱三仙之中的寿星——南极仙翁!虽然世人对寿星翁传颂了千百年,但真正见过的又有几人?而夏小姐你竟能蒙仙翁赐药,真是可喜可贺!”
夏暖燕怯怯地垂了眸,不再多言。而心中却暗自嘀咕一声,喂喂,这可全是你们说的,我可什么也没说。众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感叹了几句,耿炳秀说他们还有些事待办,于是,太善和夏暖燕一起站起来告辞。
走出院外,真珠还在墙边等候,太善看着夏暖燕,和蔼地笑一笑,道:“夏小姐,我跟真珠还有几句话交代,你先回去歇着,晚些时候我让人抓几副药给你调理身子。”夏暖燕道谢后离去。
夏暖燕前脚一走,太善连忙抓着真珠的手嘀嘀咕咕了一通,然后真珠轻轻点一点头,快步离去。
真珠径直走到北院的偏房外,只见里面坐着几个妇人,正一边烤火一边凑着头说着什么“妖孽”“扫把星”之类的话。真珠站在门口,敲了敲大敞四开的木屋门,妇人们抬起头看见真珠,讪讪地笑着起身迎接。
真珠装作没听见她们适才的那通话,连声道贺道:“恭喜,恭喜!各位可知,你们罗府如今有了件大喜事?”
李九光家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道:“真珠师傅,你说我们罗府有甚喜事?”
真珠把刚刚夏暖燕的描述,再加上几个客人的分析言辞,一字不漏、绘声绘色的学了一遍,最后才道:“原本我师父是怕夏小姐身体虚弱,所以才留下各位在此处有个照应。如今看来,夏小姐身体健健康康,脸色红红润润,当真是个有福的!趁着今天天色还早,各位夏不快快起程,将此事报给老太太和太太们,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几个妇人越听越惊讶,等听完了之后,开始面面相觑。刘贵家的先叹道:“没想到,罗府的小姐之中最有福的竟然是她!年纪轻轻的就蒙神仙赐药,真是羡煞旁人。”
高大山家的馋得眼睛都红了:“哎呦呦,阿弥陀佛,我也是个一辈子礼道信佛的人,什么时候也能碰见一个仙长菩萨的送我一些仙丹圣水,求个长命百岁?”被罗家派来送灵的其他妇人们也齐声附和,说自己常去烧香拜佛云云。
真珠淡淡一笑,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各位的善心和虔诚,天上的神明都会看得一清二楚,说不准日后也会有什么回报。不过眼前,还是先去把这事通报了夏小姐的家人,让他们也都沾沾喜气。”说着,她从袖笼中取出一块四两的碎银,放在刘贵家的手里,道,“一点散钱,权作各位的路资,还请不要嫌弃。”
黄汉家的在心里喜得没法儿,这角银子看着大小,怕有四两还多,就算她们来回坐车跑十趟也用不完。她们当家的二奶奶,平时也不过就赏个一吊两吊就算多的了,可煞怪哉这道观里的一个姑子,怎么出手竟这般豪阔?话说回来,这事儿不合情理啊,她们这帮婆娘跟真珠又没什么牵扯瓜葛的,问谁伸手要钱,也要不到她头上啊?
旁边的几个妇人也同时冒出同样的想法,顿时面露难色。收下钱吧,她们本是雇主派来雇对方治丧的,现在丧事泡汤了,反过头来倒收她一个出家人的钱,是什么道理?可不收吧,心里又甚想要……这几天,她们都在为自贴路费的事愤愤不平呢,于是所有人都不出声。
真珠仿佛看出了她们的心思,笑道:“各位但收无妨,这钱本是夏小姐送给各位路上喝茶的,只是怕大伙儿不收她一个孩子的钱,才不让我说出来。而且论起来,她也算你们的主子,央你们跑这一趟腿,给个辛苦费也是该当的。”
几个妇人顿时笑逐颜开,你一句我一句,把夏小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夸赞了一番,然后安心地收了银子,起程下山了。
夏暖燕回到西厢,见屋门虚掩着,推门进去,发现真静并不在屋里,桌上真静的瓷碗里还剩了半碗红糖米汤。
斜倚着床头,夏暖燕闭目养神。昨晚,她虽然用绣花针疏通了脉络,把心头的热毒导了出来,但底子还是很虚的。俗语有云,病去如抽丝,除非有几剂好药吃一吃,否则如此慢慢地将养下来,自己这副身子也要再被折腾个十几天。
夏暖燕探手摸了摸汤罐儿,还很热,于是又倒出一碗米汤,边喝边想道——钱,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除了自己怀里这一片绝对不能动的“富贵长生锁”,自己现在真是一文不名啊。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她治病抓药需要钱,带走真静需要钱,经商也需要一笔本钱,钱从哪里来?
她喝着汤想了一会儿,心里渐渐有一两个成形的计划,不由得微微含笑。
突然,真静慌手慌脚地从门外跑进,看见夏暖燕已回来了,马上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语无伦次道:“回来了,没露馅吧,那一个事?你要睡午觉吗?这碗米汤真好喝啊,哈哈!”
夏暖燕见她前言不搭后语,疑惑地挑眉,又细细打量了她两眼,不由得丢开汤碗一把抓过她,拽出她藏在阔袖下的双手,寒声道:“谁打的?”
真静摆摆手,语气里虽然满不在乎,声音里却带着一点儿哭腔:“嗨,我们做姑子的,皮糙肉厚的,挨打是常有的事!你别多管了,我根本不疼。”不疼?夏暖燕缓缓掀起她的衣袖,只见她的手背、手腕和前臂上,二三十道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
夏暖燕知道,在道观前殿的中庭,有一片幽静的竹林,风吹叶摇,诗意无限。可是,道观里的有些道姑,最喜欢折了那些竹条,再用小刀削成长篾片儿,专门拿来抽人用。
沾了盐水的篾片儿,几十下子抽过去,又疼又辣的,而且没有一滴子鲜血,全是细长的淤血血痕。被抽过的人不用包扎伤口,也不影响干活儿。前世的小夏暖燕,几乎每天都必挨上一顿两顿的盐水竹篾,这种又尖锐又刺痛的滋味对她而言,几乎是一种渗透进骨髓的记忆。
“太尘,是太尘。”夏暖燕握住真静的手,用肯定的语气说。
真静忍不住哭出来,抽抽搭搭地不吱声。
夏暖燕的眼底似乎藏了两根寒光闪闪的银针,口中只问:“告诉我,她为什么要打你,是因为我吗?”
真静摇摇头,抽噎道:“不,不关你的事。是我前晚不小心说起一句,她那儿有鹿茸膏……呜呜,她今天又把这事翻了出来,让怀心把我带过去,非要我交代是从哪知道她有鹿茸膏的。我也不敢告诉她,我是一次听师父说起的……呜呜,否则即使是她放过了我,回头让师父知道了,罚得只会更厉害……”
夏暖燕叹一口气,拉着她坐在床边,取出枕下的绣花针,道:“来,你闭上眼睛千万别睁眼。乖乖的,马上就好,一点儿都不会疼。”
真静死死瞪住夏暖燕手里的针,哭得更厉害了,大叫道:“疼!疼!我不扎针,疼!”
夏暖燕皱眉:“闭嘴,再叫就扎你的哑穴,让你变哑巴。”真静吓呆了,立刻闭上嘴。夏暖燕又叫她闭眼,于是真静紧紧地挤上眼,缩起脖子,一副马上要去“就义”的样子。
银光闪闪的针尖,在夏暖燕晶莹的指尖中急速地旋转,翻飞,腾跃……
一抹冷笑印在夏暖燕的眼底,太尘,好,好,真好!我还没闲工夫考虑怎么收拾你,你却急慌慌地自己扑上来找死,可见真的是老寿星喝砒霜,嫌命长了。
对经历过一场生死的她而言,太尘连当一块儿绊脚石都尚不够资格,顶多算是鞋子里的一粒沙……而西厢里住的那几位手握权柄、生杀予夺的大人物,刚好用来给她的鞋子磕一磕砂……嗯,不如,就来一招“隔山打牛”吧。
※※※
繁华扬州,八方水脉,十方商贾,皆在此处汇集。
富庶的扬州城,城中经过两道水路,并有四条陆路贯通东西南北,把扬州城分做四十八坊。城南的伍家、城北的罗家、城东的关家、城西的孙家,并称“扬州四大家族”,在坊间一直流传着“伍罗关孙,贵满乾坤”的俗语。
清晨时分,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邻近鸿沛大道不远,一处红墙金瓦的华丽府宅内,一群妇人行色匆匆,穿越过偌大的庭院,快步往前院的一个角门走去。
角门里面正好走出了一个衣着体面的年轻女人,与这些人照面之后,显得十分惊讶:“刘大嫂,你们怎么回来了?这可还不到出殡的日子呢!”
刘贵家的脸上一喜,问道:“绩姑娘,碰到你正好,我问你,老太太现在在哪儿?”
绩姑娘皱眉:“老太太昨个儿又伤心得什么都没吃,今儿才稍稍劝好了一些。早饭才吃了点子蜜羊羹就又没了胃口,现在歪在耳房里听大少奶奶讲笑话呢。话说回来,你们几个怎会从道观里跑回来?寻常的小事可别跑到老太太那儿说去了,还有,别的都罢了,与三小姐有关的一切,是断断不能提的。”
刘贵家的笑道:“你且引我去,保证跟老太太说了之后,她能连吃下去三碗饭!”
绩姑娘满脸疑惑:“你从那种地方回来,还能带回什么好事?”刘贵家的一脸神秘的笑容,其他几个送灵回来的妇人也是光抿着嘴笑,不说话。
本来几个妇人对这趟差事并不热心,一则是出力不讨好。因为当家的二夫人不喜欢外甥女夏暖燕,在整个家里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二则,夏暖燕的一场丧事办下来,足足有一百八十两的银子从她们手里经过,就算二太太在账目上很精明,暗中抽走个七八两的香烛钱还是行得通的。
不过,妇人们昨夜回到罗府就听说,二太太娘家的八少爷前天殁了,二太太得信儿后大哭一场,跑到老太太那里告了假,急急回娘家去了。如今罗家里,大太太不通经济账目,三太太又新怀了孕,因此还是老太太当家理事。
老太太对姑太太母女俩一向爱护,如果知道三小姐不仅没死成,又得了段奇遇,还不立马乐坏了。能在老太太面前得脸的事,谁不是抢着去做?况且,她们还收了三小姐的银子,拿人手短,少不得要在传信的时候说上几句好话。
绩姑娘把她们领到门外,自己先进去回了老太太,转身又把她们叫进去。几人进屋后,见老太太歪在榻上,神色萎顿不振,一双眼睛半睁半眯着,谁也不看。底下的脚踏上坐着三个小丫鬟给老太太捶腿,旁边的锦杌上坐着的大太太和大少奶奶,两人正齐齐用眼风扫着她们。
黄汉家的上前笑道:“老太太,喜事,大喜事!咱罗家遇着神仙显圣的大喜事儿了!”
一句话把屋里所有人的目光引到她的脸上,于是她添油加醋地把三小姐突然复活的事说出来。又说,道观里住进一批京城来的贵客,贵客拜会三小姐时听说了“老翁赐药”的梦。根据他们分析,那位老翁正是寿星翁南极尊神,而他给三小姐的仙药,竟然是太上老君丹炉里的药渣。啧啧,在人家神仙那里的一点渣滓,在咱人间已经是难得的令人起死回生的宝药了——三小姐吃下去之后,顿时红光满面,祥云罩顶,身体比之前健康多了!
老太太激动地从榻上滑起来,连声追问:“你们不是哄我的吧?逸姐儿人呢?怎么不把她带回来?”
刘贵家的上前回道:“三小姐虽然吃了仙药,但毕竟曾经断了两日的气,所以还禁不住路上的颠簸,如今在道观里静养。三小姐非常想念老太太和太太们,一心指望着能早日相见。要不要咱们现在就安排了车马轿子,把三小姐接回来?”
老太太点一点头,刚要吩咐下去,旁边的一直沉默的大太太赵氏突然开口道:“且慢,这件事十分邪门,决不能操之过急!”
老太太皱着眉看她:“大媳妇,你胡说什么?若得罪了天上的神仙菩萨,可怎么了得!”
赵氏进言:“媳妇绝不是信口开河,婆婆从前可曾听人说过‘梦反其道而行之’,逸姐儿梦见极好的事,也未必真是好事。去年,二夫人不是请了风水先生来看家宅,风水先生当时指着西边说了句,‘桃花驱水,命犯奎木狼星,不利于家中长者’,而逸姐儿就住在西跨院。如今,她竟然死而复生,命硬如此,不正是应了风水先生的前言了?”
老太太的神情有所动容,口中却只是轻轻斥了一句:“你这个做舅母的,怎能这样说她!”
大少奶奶董氏察言观色,趁机补充道:“老祖宗,咱们也希望逸姐儿好,毕竟她是咱们姑太太唯一的骨血,可这件事透着诡异。老祖宗不知道,从大前天开始,我们竹哥儿就开始发低烧,饭吃的也比平时少;前天,二太太娘家的八少爷又夭折了;不早不晚的,道观那边却传来逸姐儿死而复生的消息。怎么几件事情赶得这样巧?孙媳心里有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说着欲言又止,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老太太满脸紧张:“有什么话,还不快点讲,这里也没有外人!”
董氏期期艾艾地说:“……她不是被什么妖物附体了……回来找咱们所有人索命的吧?因此家里年幼些的,最先抵受不住,没等到她回家,就病的病,夭的夭了……老祖宗还记不记得,我们韦哥儿满月的时候,连着发了三天的低烧,不吃不喝不哭的,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冯睿家的见多识广,说是让鬼怪魔物吓着了。一开始孙媳不相信,后来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看着韦哥儿受罪,我这个亲娘的心就像被刀子剜,于是请了几个和尚老道来作法,之后韦哥儿真的好了。如今,我们竹哥儿的症状和韦哥儿当初简直是一模一样!”
赵氏捂着嘴,面带惊恐道:“老祖宗,你一向最疼两个重孙子,你可要为他们做主啊!一旦让妖物进了门,咱们大伙儿可就是个死啊!”
老太太紧皱着眉,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赵氏又似突然想起什么,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忍的表情,道:“其实,我们也怕是自己胡思乱想,平白冤枉了逸姐儿。不过眼下,齐玄余就住在南苑客房,平日里谁家能请的到他,夏不就趁这个机会让他给算一算?”
老太太向来笃信鬼神之说,先前听说三小姐被神仙救了,正喜得没法儿。谁知,被大儿媳和大孙媳一搭一唱的几句话,浇灭了心头的喜悦之情,而且听她们说的有理有据,老太太自己也渐渐相信了三四分。于是,老太太点头道:“也好,我也想见见这个齐家的晚生是个什么人物,能被咱家老太爷如此看重。”转头吩咐下面站着的绩姑娘,“你去一趟南苑,把齐先生请过来。”
大太太心中暗喜,对刘贵家的几个人说:“你们也别杵在这里了,下去吃碗茶歇歇吧。”妇人们行礼告退。
董氏犹豫一下,道:“我还要回去看看竹哥儿,就不多坐了。”老太太点头许了,于是董氏款款站起来,裙钗叮当地走出门去。一时之间,屋里走得只剩老太太大太太,以及三个伺候的小丫鬟。
齐玄余是大国师齐经的独子,自幼得国师的真传,是个通天彻地的能人,道号“天机子”,如今在朝里任正五品钦天监监正。听说,这个齐玄余年纪还不到二十四岁,面如冠玉,形容俊美。不知什么缘故,他竟与罗家八十一岁的老太爷成了忘年之交。因此这回下扬州,他不住在官府为他准备的行邸,而是直接住进了罗家里。
董氏虽是已婚妇人,可毕竟是年轻媳妇,客人又是个美公子,因此她是不便会客的。老太太和大太太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就让她走了。
隔了一盏茶时分,绩姑娘领着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来人走近,作揖道:“不知老夫人有什么吩咐?”老太太和赵氏对望一眼,心头一阵纳罕,这位传说中的钦天监监正,看起来怎么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