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放下比拿起更难
君世诺反应过來时,夏暖燕的腹部,已经一股又一股的热血涌出來,他惊恐的抱着夏暖燕颤抖的身体,咆哮着,“來人,來人,请大夫,來人,快请大夫,请大夫!”
夏暖燕伸起沾着血迹的手,抚在君世诺的脸上,有一种不舍的情思,也有一种如释负重的解放,“世诺,请原谅我的懦弱,我真的……真的……不想恨,你,爱你,那么深长,我,我,恨不,起你……”
夏暖燕断断续续的把这句话说完,缓缓的闭上眼睛,手也垂了下去。
“暖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别想着离开我,我说过了,一辈子,都要缠着你不放的,你别想着中途逃离,你别做梦了。”君世诺抱着夏暖燕,颤颤巍巍的说着,一把泪水一把鼻涕。
人生本无常,有些东西,你从沒想过,会失去,却在那么一下子,沒了。
人生最残忍的,莫过于把美好的东西,在最美好的时刻撕破,人生本该有点遗憾,才着实让人心疼,可是,如果太大的遗憾,会让人一生都苦不堪言的。
夏暖燕的匕首插进胸口下侧,尽管不是心脏,任何地方,只要够深,都可以让人命丧当场,而夏暖燕,还能等到太医前來,也许,真的只是上天的庇佑。
张太医给夏暖燕把伤口包扎完,坐在一旁给她把脉时,他浓重的横眉突然卷起,最后,长长的叹口气,似乎还不够,他又低下头,似是沉冗着言语。
君世诺迫不及待的问,“张太医,暖燕怎么样了?”
“王妃她还好,不伤及生命,不过!”张太医站起來作揖,表情甚是凝重,“王爷,王妃沿好,可是,胎儿不保。”
“什么?”君世诺险些沒站住,向后跌了一步,是清风扶住他的,“你意思是,暖燕她,有喜了,然后……”
“王妃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你们都不知道吗?”张太医惊讶之余又婉惜,“那匕首,刚好插进胎盘里,胎已死腹中,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王妃好好调理身体,王妃现在身体很弱,一时半会,应该醒不來!”
君世诺手托着额头,想了许久,他才抬起头,坚定的说,“这件事,谁以后都不许提了,要是王妃听到半个字,唯你们是问。”
清风噙着泪目,小声嗫嚅,“王爷,王妃有权知道,这样,对她,不公平。”
“有些痛,一个人承受就好了,暖燕已经身心皆痛,再多一点痛,她都受不了了,送太医出去吧!”
君世诺坐到床头,抚着夏暖燕冰凉的脸,终于,是泣不成声了。
幸福原來,很短暂,想起自己和夏暖燕的幸福,不过一段很短的时日,那时候,自己还拥着夏暖燕,说要生一堆小孩子,如今,竟成了这样,如果夏暖燕知道,她会不会,更加,生不如死。
君世诺守着夏暖燕,寸步不离,生怕夏暖燕第一时间醒过來,看到的不是他,又或者是,生怕夏暖燕醒过來时,又会做傻事,也许,君世诺所不明白的是,一个心若还存爱的人,死一回,是救解脱,可是,要第二次寻死,那得需要很大的勇气。
夏暖燕醒來时,是第二天的夜里,她依稀的睁开眼,又无力的闭上,缓了很久,才有力气,再次睁开眼。
君世诺趴在床边,已经睡着了,他的眉头时不时轻轻皱起,又舒开,又再皱起,也许,他在做着一个沉重的梦,夏暖燕这么想着,又合上眼,再睁开时,一行清泪划过,君世诺的一切,她已经沒有力气参与了。
千漠端着一碗药进來,见到夏暖燕已经醒了,一时高兴的叫着跑进來,“王妃,你醒啦!”
君世诺被千漠的叫声唤醒來,他睡眼惺忪的坐起來,见着夏暖燕,咧嘴就笑了,“暖燕,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君世诺完全像沒事发生一样,理着夏暖燕的乱发,千漠端药过來,“王爷,药好了,给王妃趁热喝了吧!”
“给我就行了,你下去吧。”君世诺接过药,扶起夏暖燕在胸膛,关切的给夏暖燕一勺一勺的喂药,一碗药下來,他完全可以当是夏暖燕仅仅只是生病了一样,他完全可以,不把一点压抑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夏暖燕终是忍不住,她扭过头,一目荒夷的看着君世诺,“君世诺,你怎么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沒有发生过,你以为,这样就真的可以,重头再來吗,你把我看得太轻了。”
君世诺垂下眼眸,再抬起眼帘时,他已经平静了很多,双目沒有任何忧愁,也沒有太多的情感,“暖燕,我们可不可以,先不提这件事,你先把身体养好,咱们再说,好不好。”
夏暖燕苦笑,笑着笑着就哭了,泪迹一直斑驳两颊,“世诺,你实在是太残忍了,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怎么先不提,怎么等我身体好了再提,你想和我说什么,难道等我身体好了,我爹就可以起死回生了吗?”
“暖燕,我……”
“算了,我不想说了,”夏暖燕咽了口气,把泪水吞了回去,凄怆的笑着,“世诺,我不怪你,只怪我用情过深,对你信任过深,若不是对你太过信,也许,那天,我也不会把爹的性命,交给你了,也许,那天我早一点赶到去宫殿,我向皇上求情,或者,把白如月供出來,一切,都不同了,虽然事实,伤了一些人,至少,伤身不伤命,可是,你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你想都沒有相迅我,不是吗?”
“暖燕,相信我,我只是想把对所有人的伤害都降到最低,你一向最明事理的,你不可能不理解我的。”
“呵呵,把对所有人的伤害降到最低,君世诺,亏你说得那么好,白如月的往事,不过是让端王爷脸上无光而已,是不是,他的脸面,在你心里,比我爹的性命,还要重要?”
夏暖燕直直的盯着君世诺,她仿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竟然,那么的陌生,眼前这个人,真是自己,念了那么久,想了那么久,爱了那么久的谦谦君子吗,怎么可能。
君世诺低下头,“暖燕,对不起,端王爷对我,实在是恩重如山,楚国对我,也是恩等再造,所以,我不能让他们,受到半点污渍。”
“呵,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也好,至少,我也明白了,在你心里,一切情长不及恩情重,不怪你,怪我把你看得太情重而已。”夏暖燕咽口气,冷嘲热讽的说着,她挪动身体,拉开以君世诺的一些距离,然后,缓缓的说,“你出去吧,我不用你照顾,也要不起你來守候。”
“我,”君世诺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在这里看着你吧,我保证不说话,不会让你觉得我的存在。”
夏暖燕努嘴,“王爷想必,是怕我再做傻事吧?”夏暖燕用手放到腹部的伤口处,“实话和你说,我沒有勇气,再往这里,插一刀了,那样,太对不起自己了,况且,死都不怕了,我就不相信,我活不下去!”
夏暖燕的话,说得那般薄凉,那般凄怆,君世诺听着,心里疼痛蔓延开來,终究,是他亲手把夏暖燕给毁了,他,竟然,把夏暖燕,给毁了!
夏暖燕身体稍微康复了少少,石惜兰把夏暖燕接入宫,和她一起居住在雪居中,毕竟,两个女人相处起來,对受伤的夏暖燕來就,是好事,再者,夏暖燕见着君世诺,只会日渐哀痛。
石惜兰知道夏暖燕爱才惜才,每天总是变着法子让她开心,要么是歌舞盛宴,要么是三五文人聚在一起,讨论文献,或者是,直接让夏暖燕教宫婢弹琴认字,石惜兰的好,夏暖燕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心若有痛,便是死结难舒。
待所有宫婢退下后,夏暖燕站起來,走到宫殿门前,她轻轻的感叹,“门前花艳季季开,人是物非心非昔,若说昨日无情缘,奈何情思怨不休。”
石惜兰取过件抖蓬给夏暖燕披上,夏暖燕回之以温婉一笑,转而说,“姐姐,人总会变的,你说,有一天,我们是不是也会,形同陌路人呢?”
“傻瓜,怎么会呢,无论将來,我们身处任何境地,你对我的恩情,我都不会忘了的,绝对不会忘。”石惜兰扳过夏暖燕的身体,一本正经的说,她试图让夏暖燕明白,在她的心里,无论她是母仪天下还是那个落难小姐,夏暖燕,依然占着同等的地位,哪怕,楚康王说过,不让夏暖燕离开楚国,但是,她从來不参与这件事。
夏暖燕努嘴,笑得生硬,她曾经也相信过,这个天下,有不变的感情,后來,在和君世诺经历过那么多的波折之后,还是抵不过一句恩义,她开始害怕,相信感情了。
“笑什么?”石惜兰浅语。
“我突然想起,也是在这里,也是只有我和你,我说过了一些话,如果我一直相信我说过的那些话,也许,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什么话?”
“我说过,感情,真是个烂东西,还有一句,”夏暖燕吸了口气,挪移着嘴唇,才又说,“君世诺真不是个东西,你说,如果我从始至终,都坚信,君世诺,真不是个东西,那多好呢。”
石惜兰双手环抱在胸,夏暖燕的话,她忽感一阵阵凉意入侵,这凉意,是从内心席卷而起的,然后,侵袭着身体的每个部位。
“暖燕,感情这事,该怎么说呢,”石惜兰理了一下思绪,组织语言,才说,“这么和你说吧,感情,本來就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一个人执意较真太多,最后,伤害的,总是两个人,难道你觉得,庄王爷又沒有受伤吗?”
夏暖燕侧目,看了一眼石惜兰,她的目光含着一丝不明确的质疑,然后,也就释然了,她耸耸肩,挑起嘴皮笑得很淡很虚,“姐姐,你却不知道,这一路走來,我和世诺的感情,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有言望月的时候,是我一步步的隐忍,也是我一点点的退让,沒有言望月的时候,是我一个人的长思厚念,是我一个人的寂夜难眠。”
夏暖燕缓了口气又继续说,“如今,本以來,从头來过,会是两个人的事,竟然,还是我一个人在强力支撑着这分感情,君世诺,他,做过什么,又或者说,他,把我当成了什么?”
“庄王爷这些日子,也沒曾薄待过你,不是么?”
“可是,也不厚待,对吧!”夏暖燕故意挑眉肆意的笑着,“他不过把我当成了一件玩物,开心时,就拿起來,寻欢作乐,有必要作出牺牲时,想都沒想过我,也许,我之前真的,太过认真,才会觉得,爱情,是我们呼吸的空气,不可缺或,现在,该明白了,沒有了爱,也许,我还是可以,活得很长久,至少,可以还可以活着。”
“你的意思是,放弃庄王爷了?”石惜兰惊讶的问。
“要不然,我能怎么办,我已经沒力气,再走下去了。”夏暖燕拉紧抖蓬,却觉得,风依然无孔不入,冷得她的心,直哆嗦,“这几天,我睡着也在想,睡醒也在想,忙时也在想,闲时还要想,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題,后來,我终于就想明白了,放开,对我们都好。”
石惜兰张口,本來准备好的一堆言词,却在夏暖燕淡漠的表情下,半句也说不出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般好笑,劝说别人,总是很简单,用到自己身上,却怎么也软服不了自己,个个都知道,夏暖燕能说会道,偏偏,到了她自己身上,她一句软话都说不出,理智得,让人心寒。
相比石惜兰,夏暖燕反倒笑得轻松了,放下,比拿起更困难,如今,她想过,要放下这段八年之恋,是需要很大的勇气,所幸的是,她还能笑着说,放下!
石惜兰十指交叉着,犹豫了很久,才决意的说,“暖燕,别怪我不提醒你,你想放弃和庄王爷这段姻缘,可不仅仅只是一纸休书那么简单,你要知道,你们是和亲的,不是说和离就能和离,那么轻易。”
“我知道!”石惜兰话才说完,夏暖燕已经脆落落的回答了,她扭头看着石惜兰,“我知道,皇上肯定和你说过了一些事,比如,福泽天下。”夏暖燕见石惜兰点头不语,她继续说,“皇上想用一段姻亲來强拉着我不放,其实,我并不是他口中的,楚国的贵人,我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君世诺,如今,我不可能再为君世诺再做,任何事了,所以,于楚国而言,我压根,什么都不是。”
“可是,皇上执意想信,你是贵人,那你,便无疑是贵人,君口一开,就再也收不回了,如果皇上不放你走,你觉得,你真能走吗?”
“皇上不放,庄王爷放,就行了,我相信,他会放我的,他一定会放我的。”夏暖燕轻咬着嘴唇,说出这句话时,她自嘲的笑了笑。
只要君世诺给她放行,而沒有立即报告楚康王,她就一定能活着,远离楚国,而夏暖燕觉得,君世诺一定会放她走,无非是恃着,君世诺欠了她一条命,只是这么简单,仅此而已,与情分,沒有半点关系!
康王一年,楚康王以庄王爷历侍两朝天子,尽心尽力,对大楚贡献非,功德无量为由,赐予其圣王之名,拥有至高无尚的权力,夏暖燕随夫为后,即圣后,礼同皇后。
皇榜一出,天下人纷纷嚷嚷,庄王爷虽是功德无量,可是,他毕竟是外姓,端王爷也是功不可沒的,这也都算了,可是,夏暖燕,异国王妃,就算她德能均全,庄王妃已经是给她最大的殊荣了,还给她一个圣后之称,这,让楚国女眷,如何与她持平。
不过,也有人是点头说好的,夏暖燕为楚国做出的大义之举,一个圣后,她当之绝无愧。
千漠撑着白色伞顶在夏暖燕头上,还是不抵绵绵细雨,细雨沾衣,夏暖燕的裙摆晃着明显的水珠。
千漠兴许看到夏暖燕凝神认真的表情,感觉到她对圣后这來之轻易的恩赐,有点莫名其妙的怨气,她思量了许久,才决意的说,“王妃,走吧,无论接不接受,这都是皇上的恩赐,作为臣民,都该感激谢恩。”
夏暖燕努嘴,笑意很轻浅,浅到,完全像在自辱,喃喃自语,“楚康王,连挽留,你都用了恩泽,那么,世诺,作为一个王爷,你该用什么來挽留我,抑或,你根本,无力挽留?”夏暖燕说完垂下眼眸,双目盯着自己的脚踝,其实,她看到的,并不是格外别致的红色秀花鞋,什么也沒入目,她只是用这种已然不知算不算卑微的方式,來结束这,从一开始就错乱百出的思念。
“北降天女,造福大楚,化身圣后,无可厚非,奈何,王妃一脸忧桑呢!”楚少羽的声音,温沉而又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夏暖燕深吸口气,再抬目,对上楚少羽的的双眸时,即便,她的双眸静泊着一弘幽泉,但她依然那么倔强,依然,那么生硬的扯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王爷也喜欢挤在人群堆里,听别人的闲言碎语,暖燕是不是失态了。”
楚少羽往那里站着,夏暖燕故拉开的距离,让他着实感觉心里难堪,一时无言相对,过了小许,他才张口,企力用和夏暖燕一样的可有可无的笑,殊不知,夏暖燕笑得轻淡,他笑得苦涩,“王妃真健忘,难道王妃忘了,我们的初遇,就是挤在人群堆里,你玩你的闹腾,我看我的热闹吗?”
夏暖燕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本想张口说什么的,楚少羽抢先她一步说,“如果沒有那场相遇,也许,我们也不会如此生硬的相对,即便生活褪尽颜色,我依然最清晰的记住,你那个回眸转身的一笑,倾尽才色,如果,如果说,在漓州,我们都沒有中世诺的圈套,也许,我一辈子都不知道,你和世诺之间的恩恩怨怨,也许那样,我还能久久念你不忘。”
夏暖燕扬起嘴角,“漓州那次,是天意,世诺算你入局,竟然,我自己却闯了进去,难道,沒有那一次,你就不会回宫了吗,先王待你至此深厚,你忍心因为一点个人情绪,弃他不顾?”
千漠慌惶的看着对面的楚少羽,记忆中,所有人都说,楚少羽,人如其名,任其逍遥,从來沒有人见过,他这般挫伤而无言以对,而让他这般的人,竟然是庄王妃,他们二人之间,竟然有着不清不楚的惺惺相惜,这些她本不该知道的事,却坦露在她面前,她经过一时的慌乱之后,微微镇定了。
千漠给夏暖燕福个身,“王妃,奴婢忘了要给王爷带点东西回去,如果方便,奴婢现在想去买。”
“去吧,伞你打走!”夏暖燕语气淡漠。
千漠向楚少羽欠身,然后落荒而逃,夏燕暖此时,笑意才更为浓烈,越是浓烈,玩味就越是浓厚,她向楚少羽靠近两步,昂起头,“王爷,看到了沒,就连一个丫环,都觉得,我们的相遇,是那样荒天下之大谬的,你觉得,这些事,这场意外的相遇,还有任何美好可言吗?”
楚少羽凝神,定目看着眼前这个夏暖燕,她的隐笑下面,隐着的,同样是一颗已是千疮百孔的心,可是,她为什么,要用这这方式对自己,她为什么要让自己连保存这点美好的勇气都沒有呢。
楚少羽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步,从这个角度去看彼此,看得最真,也看得,最深,你若想在眼皮底下去骗一个人,这个距离,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他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夏暖燕,你这般挤兑我,图的,只是开心吗,可是,你真的开心了吗?”
“开心了!”夏暖燕挪移嘴唇,笑得很轻巧,说得那般理直气壮,楚少羽甚至在她的言语里,找不到一丝假意,找不到半点,隐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