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驾到!”太监的一声尖叫,打破静夜的宁寂,石器惜兰进來时,众人才急急的行礼,“皇后万福。”“行了,都自家人,不用讲什么礼数了。”石惜兰摆手,走到君世诺面前,“暖燕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昏倒。”“太傅还在看!”君世诺目光一直停在夏暖燕身上,脸上异样的沉静,沉静得好像,生怕他一多言,一走神,夏暖燕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躺在床上的人真好,她可以不动心思,就扰了一屋子的人,夏暖燕从來也沒想到,自己会牵动那么多人的心,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都无从知晓,她只是不动声色的,躺着。张太傅脸拉得长长的,一手捋着白胡须,许久,才放开夏暖燕的手,千楠上前为夏暖燕掖被。君世诺和楚少羽同时脱口而出,“太傅,怎么样了。”君世诺和楚少羽对望了一眼,楚少羽低下头,沒有再言语,君世诺继而说,“暖燕沒什么大碍呵。”“王妃脉像微弱,五脏六腑都像堵住了,气息不通。”“那就是什么意思?”君世诺心里一沉,极力让自平静起來。张太傅定目看着君世诺,用一种近似乎宣布死亡的语所说,“王妃怕是,中毒已深了!”“中毒,怎么可能。”君世诺把目光落在清风身上,转而又落在千楠身上。千楠惶恐之余,但又十分肯定,“王爷,不可能的,王妃的食物都是由奴婢打理的,不可能的,绝对是不可能的。”清风过來,扶着千楠的肩,“王爷,千楠不会的,清风相信她。”君世诺握紧拳头,重重的打在桌子上,“太傅,有什么办法?”“一毒自有一物解,世上沒有解不了的毒,只是,得对症下药,如果在短时间内,找不到毒源,王爷,老臣,也无计可施了。”“怎么可能,白天还好好的,脸色红润,不可能的。”楚少羽气急败坏的捶着夏暖燕梳妆台,装着薰香的玉盘翻落,发出未尽的清香,这气味,似曾相识,楚少羽捏起一指灰烬,凑上前嗅了一下,心头一惊,惶惑的看着君世诺,“是金梅花,沒错,这一定是金梅花,庄王府上怎么会有金梅花。”“金梅花是什么?”石惜兰奇怪的问。张太傅了然,“金梅花,在医书上是一种两性药物,点燃起來,有助眠安神作用,古老的一些老人,经常用干花作薰香,求得一夜安眠,不过,后來有人发现,金梅花,其实也是一种毒,只要点燃,然后食蜜桃,就会中毒,毒性随着吸入的气息,一直蔓延开來,遍布全身,最后,中毒者,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毒身亡!”千楠喃喃,“王妃最喜欢吃蜜桃了,怪不得呢!”楚笑歌走上前,扯着张太傅的衣襟,“太傅,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一一定会有办法救嫂子的。”“王妃只是急气攻心,会醒來的。”“醒來之后呢?”君世诺近似乎咄咄逼人的语气。“毒性游在王妃体内,无处不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换血。”张太傅用他极其肯定的语气说,他试图让君世诺明白,这是一件生死悠关的事,“换血,就是用王妃的至亲之人的血,换给王妃,舍其亲爹娘,无人可替,还有,换血对两个人來说,都是件危险的事,能不能过这一关,还得看两个人的造化。”听完张太傅的话,君世诺忽感谢挫伤,他狠唳的盯着千楠,“金梅花是从哪里來的。”千楠惶恐的跪倒在地,“回王爷,是前些日子,承欢阁的柳玉晶姑娘送的。”千楠说完,君世诺拂袖,楚少羽拉住了怒不可遏的他,“你想去哪里。”“承欢阁,暖燕有什么事,我定让柳玉晶陪葬。”“你理智点好不好,这不关柳姑娘的事,人家是好意,就算暖燕真有不测,她也不希望,祸及她人。”君世诺甩开楚少羽的手,冷言相对,“你要我理智,躺在上面的,是我的王妃,你要我如何冷静?”楚少羽双目布满血星,一把把君世诺推倒在地,“君世诺,你现在想起,她是你的王妃了,你早做什么去了,她孤苦无依时,你去哪里了,她无家可归时,你去哪里了,她举目无亲,四处漂泊时,你又去了哪里?”一言惊人,君世诺跌坐在地,突然脑海空了。夏暖燕眼角划过一滴泪水,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她想听张太傅实说她的病情,她恍然发现,只有楚少羽才能理解她,祸不及她人。眼尖的清风看到夏暖燕醒了,惊叫,“王妃醒了,王爷,王妃醒了。”君世诺从地上爬起來,走到夏暖燕床前,呆若木鸡的,只说出几个字,“醒了就好,醒了就沒事了!”夏暖燕扯着沙哑的声音,还是如同往日那般,生性高骄傲,“王爷,醒了,就真的沒事了吗,别自欺欺人了。”“你,都知道了?”夏暖燕温温而笑,她轻轻的点头,笑得那般踏实,“王爷,你知道的,我不惧死,我从來都不惧死,又何必表现出一副,天要倒了的样子呢,就算沒有了我,庄王府,还是一样,锦衣玉食,一样笑语阵阵,不是吗?”“暖燕,别说了!”石惜兰别过脸,沒让夏暖燕看到她泛红的眼角,已溢出泪水來。在她心里,夏暖燕无论风雨无论晴,她都会屹立不动的,就算天地动摇,夏暖燕也同样可以,天动她不动,夏暖燕怎么可以在她面前,这样轻视自己的生命呢?夏暖燕抿嘴,“王爷,能和你,单独聊聊吗?”.君世诺一改往日的淡漠,他扶起夏暖燕坐枕在自己的肩上,又拉了被褥把她裹得密不透风的,“暖燕,我说过了,不人让你死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夏暖燕闭上眼睛,长长的眉睫沾着晶莹的泪水,她温温的说,“怎么救,连太傅都沒有办法,你一介武夫,谈何救我?”“我现在就让清风去请你爹过來,天下沒有不爱儿女的父母,我相信,爹一定,会救你的。”君世诺努力让自己的气息听上去,那么轻松,他不希望自己的担忧也成了夏暖燕的负担。夏暖燕敛目,终于,一滴泪水滴在君世诺的手心,冰冰凉凉的。夏暖燕深信,如果可以,要夏业用他残生去换得夏暖燕新生,夏业是眼都不会眨一下的,这是君命,有人道,君命,有所为,有所不为,但是,夏业定必是,必从君命,所以,她定会为了夏暖燕,不顾一切,却与父爱无关。君世诺扶起夏暖燕,手掌拭去她眼角的泪,“好好睡一觉,明天,明天我一定会把岳父请过來了。”君世诺说完,把夏暖燕平放在床上,欲离开,夏暖燕一把扯住君世诺的衣角,扯开笑脸,那是一种,与世无忧的笑,是一种,断了红尘绝念的淡然,君世诺突然害怕了,害怕夏暖燕就这么舍生。君世诺握紧夏暖燕的手放至掌心,一点都感觉不到,她的温热,“夏暖燕,我告诉你,沒得到我的允许,你不许轻生,绝对不可以。”“可是,夏业救不了我。”夏暖燕温言浅语,“夏业根本就不是我的生父,救我,他和你们一样,有心无力。”君世诺的心,被震了一下,半蹲在床头,近似哀求的看着夏暖燕,“暖燕,别玩了,这不好玩,求你了,告诉我,谁是你生父。”夏暖燕别过头,这也是她不能触及的伤,不过,为了让君世诺死心,她还是咬着嘴唇,久久的,才挤出力气來说话,“若不是耶律长洪要娶我,也许,我一辈子都不知道,汗父竟是我的生父,至于生母,你们都知道,就是十八年前,投湖自尽的白如月。”夏暖燕咽了口口水,又说,“其实,我还是挺好的,生不带喜,死不带忧,就算我真死了,也不会给太多人造成困惑,顶多,浪费你们一些冥钱,这辈子,我也太背了,能这么平静的走,确实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了。”“夏暖燕,别说了,你什么都别说了,你负责睡觉,我负责想办法。”夏暖燕不依不饶,“不,王爷,有件事,我不和你说,死也不瞑目的。”“别说了,我不许你说,有什么话,有本事,你就活得好好的,在我面前,理直气壮气壮的说。”君世诺执扭,夏暖燕说不过他,终是闭上眼睛,等待接下來的风雨。沒有任何人在等待死亡时,比夏暖燕更是平静了,也许像她所说的,有些人,死亡对她來说,是解脱,比如,当年的白如月,比如,当时的夏夫人,又比如,夏暖燕自己。君世诺从房里出來,整理个人神情恍惚,大伙围上來时,他才反应过來。楚笑歌扯着君世诺的衣袖,哭红了鼻子,“世诺哥哥,对不起,要不是我非拉着嫂子去骑什么马,就不会这样了。”“根本不关你的事。”君世诺咽了口气,摸着楚笑歌的头。如果说,夏暖燕是无意中了金梅花的毒,那只能说,一切都是天命,天妒红颜,可是,他不愿认命,夏暖燕不是天生有星胎的人吗,她应该福享天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匆匆忙忙的了了此生。君世诺走近张太傅,“太傅,除了换血,还有什么办法吗?”“医师记载,除此之外,并无他法。”张太傅一字一句的说。“那用我的血呢?”“只有嫡亲才可以。”“荒谬,张才纪,枉你读书十年,满腹经论,行医数十载,今天你居然和我说,除了医书你什么都不懂,这算什么。”君世诺咆哮如雷,脸上的青筋也暴出來了。楚少羽按住君世诺,“世诺,这事怨不得太傅,我们把夏业请过來,不是还來得及吗?”君世诺荒凉的对上楚少羽,楚少羽理智得,沒有乱半点方寸,他淡薄的说,“可是,夏业,根本就不是暖燕的生父,这天底上,已经找不到暖燕的嫡亲了。”楚少羽的手从君世诺的胳臂上滑下,这回,他明白了,君世诺的咆哮如雷,他惶恐的退后两步,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的。”张太傅惶恐,“两位王爷,臣先回太医院,和其他太医商量看,有沒有其他的办法。”张太傅走后,一群人杵在那里,死寂般的宁静,君世诺才想起,这一路过來,夏暖燕都在淡漠生死。在云來寺,夏暖燕说,不过薄命一条,君世诺想取去,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在先王陵前,夏暖燕也是轻贱生死。蝼蚁尚且偷生,夏暖燕把生死看得那么淡,终究不知,是看淡,还是隐痛。石惜兰咬着嘴唇,吞了口气,缓和情绪,才说,“王爷,暖燕不会有事的,她那么好,天一定会佑她的,如果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一定要和我们说。”君世诺半迷惘半彷徨的看着石惜兰,她说,夏暖燕是个好人,天一定会佑她的,天佑好人,君世诺是相信的,只是,夏暖燕,她,是好人吗?好人难为,夏暖燕真算不上一个好人,她从不乐善好施,也不体恤百姓,夏暖燕也从來,不以天下为己任,凡事都是按自己的喜好去做,但凡有点心血的人,都不会认为,夏暖燕是个好人。至少,君世诺一直是这么想的,在他的记忆里,夏暖燕从未充当过好人,哪怕这一次,夏暖燕肩着和平,远嫁于他,他都觉得,这只是夏暖燕在图夏家安宁才不得已做的决定.
张太傅回太医院之后,这两天都沒有出现过,而夏暖燕一天比一天虚弱,躺在床上,只是喝点水,就睡了一天,半夜醒來,夏暖燕张着迷糊的双目,看到千楠还守在自己床前,夏暖燕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这些天,千楠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夏暖燕用虚脱的声音说,“千楠,你看,你忧心得,这两天就嫂了。”千楠半蹲在床前,给夏暖燕拉过被子,“只要王妃沒事,千楠辛苦点也沒事。”“别傻了,太傅都沒办法,我还有可能沒事吗?”“王妃,别说傻话了,你要对得起王爷,一定得坚强。”“王爷?”夏暖燕闭上眼睛,扯了一丝气自己才说,“王爷怎么了?”“王妃,你不知道,王爷这两天不吃不渴的把自己锁在书房,把能看的医书,都拿來看了一个遍,任谁劝他吃点东西,他都不肯。”“是么?”夏暖燕咽喉哽咽,垂死挣扎,从來不是君世诺的作风,原來他真的很惧怕死亡,惧怕到,不愿接受,可是,如果他再这么折腾下去,先倒下的,一定不是夏暖燕,而是君世诺。忆起那儿时那一场相遇,夏暖燕嘴角微微扬起,能温暖至心的,也许,也只有儿时,君世诺的那一句,以身相许,一诺万金了。夏暖燕挣扎着试图要起床,却体力不支,起不來。千楠扶起夏暖燕坐在起來,“王妃,你想做什么,千楠帮你做。”夏暖燕努力笑了笑,“不用,我呆想为世诺,做最后一件事。”夏暖燕示意千村把她扶至桌子,又让千楠准备了笔墨纸砚,费劲的写下一封信,“千楠,给我,送去给王爷。”千楠很用力的点头,硬生生的沒有哭出來。清冷的夜,不觉让人也泛寒意,千漠守在书房外,千楠走过去,“王爷怎么样了?”“还是老样子,一个人,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我进去看看。”千楠盯着手上的纸,良久才说。诺大的书房,从窗口透进來的阵阵风,使得书房冷意充斥,君世诺坐在案台上,认真的一页一页地翻阅着医书,生怕他的一个走神,就错过了什么,地上躺着一地医书,狼藉十分。“王爷,菜都凉了,你好歹吃点东西。”“我不饿,先放着。”君世诺应着,才觉是千楠的声音,他恍然的抬起头,“千楠,怎么是你,王妃怎么了?”“王妃让奴婢给王爷送封信过來。”千楠说着,把信递过去,忍不住,泪水就从眼角滑出,她从未见过君世诺这副狼狈的样子,那个月城,万千少女仰慕的庄王爷,此时,头发凌乱,脸无血色,双目也突兀着。君世诺听到千楠的话,这才站起來,接过信。若道世上无真情,合被同眠两心偏,旁人哪晓闺中苦,夜夜凄戚夜夜惶;一日不见如三秋,抱首相望闭心扉,曾予长思托付君,奈何一朝思成怨;辗转反侧到天明,恍觉与君隔世望,苍天明月鉴我心,从此欲绝深思情,贱妾生死不容挂,不过天地一阵风,风过无痕无风起,莫让怨念摧残生,來日方长天下平,定有嫣然巧笑妻,贤妻相伴百年乐,暖燕长眠了无挂!君世诺读着信,读到最后时,声音也抖擞了,他跌坐在地上,捏着信,起初是呜咽起來,再后來,嚎啕大哭,这哭声,在庄王府里,回荡着,痛人心扉,夏暖并隐隐约约听着,闭上眼睛,滑下一滴泪,就再也沒有力气支睁起眼皮。君世诺也不知哭了多久,他只觉,是哭累了,然后坐在地上喘粗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害怕突然睁开眼睛,夏暖燕就不在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充斥着他的整颗心。以前言望月轻生时,君世诺更多的,是气愤,他气愤夏暖燕视生命如玩物,他也负疚,沒有给言望月应有的名分,可是,如今,一想到要与夏暖燕生离死别,君世诺觉得,要窒息了,心痛得不能自控,仿若,整颗心都会随着夏暖燕的离去,而也随之,死亡了。贱妾生死不容挂,不过天地一阵风。君世诺做梦都想让夏暖燕低头,夏暖燕低头时,君世诺也沒想到,竟要用死亡作代价,如果早知如此,君世诺宁愿,夏暖燕永远骄傲着,永远清高着。君世诺从地上爬起來,糊乱的擦了一把脸,走出去时,他吩咐千漠,“把书房整理好。”然后,往夏暖燕那里去,“千楠,你下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君世诺淡静得让人无法触及,有道是,物极必反,伤尽必静,这就是君世诺。君世诺坐在床前,安静的看着夏暖燕,头一回,他这么认真的,近距离的看着夏暖燕,头一回,他站在夏暖燕的角落,去猜出想夏暖燕的人生,越想,心里越是发痛。夏暖燕的一生,注定是惊艳的,从白如月的身上流传下來的惊艳,然,在他这里,夏暖燕宁愿,让这惊艳,一点一点的蚀化,然后,体无完肤的爱着他,是他,未曾给予夏暖燕一点说爱的机会。君世诺的拉过夏暖燕的手,放至掌心,久久的,久久的,沒有缓得过气來,他哽咽着,“夏暖燕,我一直以为,那些心有不甘,不过是毒瘾作怪,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一种极毒,殊不知,情不知所起,爱已入骨,你怎么可以那么不负责任,教会我爱,却又对我弃之不顾。”君世诺话到咽喉,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倾身上前,两片嘴唇覆在夏暖燕的薄唇上,久久沒找到一点温热,沒有他眷恋的温甜。千楠闯进來,君世诺才起身,看着千楠,兴许是他太过专注于伤心,沒有注意到千楠脸上的异常。“王爷,门外有人送了一封信过來,说想救王妃,只有王爷亲启才行。”君世诺一把夺过信,十八年前,少女未婚孕女,投湖自尽,因祸得福,端王相救,一朝为妃,相守十余年,尚活人间,关系两国,若救王妃,庄王自得沾轻避重.
陌生人的來信,让君世诺喜忧参半,信中虽沒有点明,但也是把影子画了出來,端王妃就是昔日的白如月,想起端王妃同样的惊艳月城,君世诺有绝对的理由相信,白如月就是端王妃,君世诺想了很久,才决定,通过楚笑歌的关系,暗访端王妃,但是,至于她的身份,还有楚笑歌和夏暖燕的这层关系,君世诺决意隐瞒,这样,也算对得起这写信的人了。端王妃借口到云來寺小住几天,除了张太傅,和清风,谁也沒接触到端王妃,换完血后,端王妃辗转到云來寺休息数日,这一切,在君世诺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