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垂暮之年的思念
本意.君世诺还怀着不清不楚的心情.想过要让夏暖燕进宫看一回楚景帝的.想起靖王病逝那一阵.夏暖燕几乎是滴水不进.痛不能自控.如此深情难舍.君世诺觉得.楚景帝虽未及得上靖王在夏暖燕心里的地位.未见得.夏暖燕就不会对他老人家.有所牵挂.
这个世上.沒有什么比未來得及见一见想见的人最后一面.更加的遗憾了.可惜.夏暖燕刚才咄咄逼人的语气.把君世诺对她仅存的那丁点同情心给厄杀了.
君世诺负气回到房里时.楚少羽和秦南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秦南隐着笑说.“世诺.怎么了.很久沒见你生气了.你生气起來.还是挺可爱的.”
“去你的.还有心情说笑.少羽.准备好了吧.我们走吧.越早回宫越好.”
“好.”楚少羽点点头.“我想见见夏暖燕.再走.”
“我放她走了.”君世诺看着楚少羽认真的说.他认真起來.一点都不作假.任谁听上去.都不忍心猜疑.“毕竟.她是靖国公主.现在两国随时都有可能交战.我不想落人话柄.”
楚少羽长吁口气.喃喃自语.“这么做是对的.这一别.是不是.再也不会见面了呢.”
君世诺记得.楚少羽从來.就不会把对一个人的不舍表现在脸上.看他这般记挂夏暖燕.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他上前拍着楚少羽的肩.“也许吧.再说.他可能也走远了.我们还是赶快回月城吧.”
“秦南.你去看看马车备好了沒.”楚少羽突然说出这句话.秦南似有所悟的看了这两个男子一眼.耸耸肩.出去了.在他们.还有楚应天这群人中.他们一起长大.因为君父早逝.而楚景帝又沒有很关怀楚少羽.所以他们都很早熟.以前.但凡有点大小事解决不了.就是君世诺和楚少羽关上门.当他们打开门时.已经商量出办法了.
原來.成长是这么一回事.长着长着.又长回儿时的情况.
秦南反手扣上门.楚少羽温言.“少诺.暖燕是个好媳妇.你为什么要把她休了.就不怕后悔吗.”
“你们都把她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可是.那只是她的人品.”君世诺轻轻动了一眉目.很多人都说.有妻如夏暖燕.是福气.可是.不是有句话叫.冷暖自知吗.“也许夏暖燕真的很不错.可能.那只是为人.她却不是一个好妻子.”
好女儿.并不等同好妻子.
“可是.你的女人.你自己不疼惜.总会有一个人.代你去疼的.到了那一天.就追悔莫急了.”
“少羽.咱先不说这事了.先回宫吧.”君世诺脸上闪过一丝隐悔.他的女人.其实.他真不清楚.夏暖燕.是谁的女人.想到当时传言灼灼.夏暖燕和杜雨在庄王府缠绵之事.君世诺多希望夏暖燕有否认.可是.她承认了.如此放荡的样子.就算才情惊人.色绝天下.他君世诺都不屑要.
章回是在君世诺离开漓州后一个时辰.才放夏暖燕离开衙门的.这是君世诺的命令.他本是趾高气扬的.但听君世诺说.夏暖燕毕竟曾经也是庄王妃.如今.也还是靖国公主.一时之间.沒了底气.恭不对.踩也不对.所以.他干脆命人到封家.让封盈盈前來接走夏暖燕.这样.他便可推得一干二净.原來.小人.真的很怕事.
夏暖燕站在衙门大门口.不远处.封盈盈脸色忐忑而明显.林虎在一旁.握着她的小手.是在安慰封盈盈吧.看到这一幕.夏暖燕突然就心舒了.她也想明白了.无论封家有沒有和君世诺一起合演这出戏.都已经不重要了.对封家來说.君世诺的话.相当于圣旨.沒有触及底线的话.他们着实沒有必要拿着自己的生命去忤逆圣旨.
抛开君世诺给夏暖燕的那番冷语相对.夏暖燕觉得.这个结果.甚好.沒有人受伤.沒有人死亡.而楚少羽.听闻.也回宫了.
封盈盈迎上夏暖燕.慑嚅.“恩公.你沒事吧.”
“沒事.挺好的.”
“我们.其实我们真的不知道.这是王爷演的一出戏.夏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们.”林虎代封盈盈说出了她最担心的话.
夏暖燕温温一笑.拉过封盈盈的手.“沒事了.我明白的.”
有些伤害.不过是一时之间.比如.君世诺也知道.夏暖燕只要稍加细想.也会想明白封家.沒有和他一起演这出戏.就算真演了.也是迫于无奈的.君世诺之所以说这一番话.无非只是想.在夏暖燕落入低谷时.再给她当头一棒.
封盈盈转而笑了.笑得温和可人.“那恩公.我们回家吧.爹在家里等到着我们呢.”
夏暖燕一愣.点点头.“好.”
回家.多温暖的词.夏暖燕曾经以为.庄王府.会是她真正的家.后來发现.不是.南宫山庄.也可能是她的家.可是.白如月担着一世骂名.她身上更是流着夏业的血.这个家.她也不敢相认.如今.想必.也只有夏府.那个曾经被夏暖燕讨厌的地方.才容得下她了.
所以.她该回家了.真的.该回家了.
景德二十九年.靖王仙逝.新王耶律和洪继位.同年四月初一.楚景帝辞世.楚应天即位.取康庄大道之意.号楚康王.
四月初二.君世诺和楚少羽他们抵达月城.一城挂白.终是.和楚景帝失之交臂.
楚康王还沒來得及从哀痛中走出來.就又要应负满朝文满.弄得满身疲惫才接见君世诺他们.
楚康王皇袍加身.温儒尊厚.他和楚景帝一样.天生适合做王者.而强者.与强者不同的是.王者.除了要有不朽的魄力.还要有温儒大爱的心.因为.一个帝者.要做到的.除了能洞悉群臣.更重要的.是要心怀天下.
在感情上.男子总是比女子更容易拿捏.他们伤心的寒暄几句.情绪也就平伏了.
楚少羽端起茶杯在手心.平放至嘴前.“皇上.父王他.有沒有留下什么话.”
楚康王抿嘴.看了一眼君世诺.才平视楚少羽.“父王说.这辈子.最大的憾事.就是对不起箫贵妃和你.如果可以.他真想再听你叫他一声.父王.”
楚少羽双手紧紧的握住杯杯.猛地仰起头.把茶一饮而尽.箫贵妃用一生去等.换來的是楚景帝最后残留的思念.楚少羽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原谅楚景帝.那些年的忽略.
其实.无论是好人.坏人.亲人.仇人.或是无关紧要的人.死亡.对活着的人來说.都是一件凄冷的事.
“世诺.父王临终.还说起你了.”楚康王挤出一丝苦涩的笑.
“嗯.说什么了.”
“父王说起耶律暖燕.也许也只有垂暮之年.你才会明白.这天下.不会再有一个人比耶律暖燕更爱你了.靖国女子刚烈.视自尊为生命.耶律暖燕对你.放下尊严.可能.只有一次了.”楚康王收敛目光.“世诺.有句话你一定要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真.”
“是么.那么我们拭目以待吧.”君世诺手指在桌子上自然的划着圈.态度有点漫不经心.
人都有一个特性.就是一旦老了.就会想起那些年轻时的温情.箫贵妃给楚景帝的.是温情.是大爱.楚景帝想她念她理所应当。然,夏暖燕呢.她给君世诺的.不过是无穷无尽的**和怨恨.这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不过.既然楚康王说了这话.君世诺细想了一下.他觉得.垂暮之年.若是想起夏暖燕.他定是质疑:我当初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女子.
楚少羽脸色沉凝的盯着桌面.楚康王悠悠的开口.“少羽.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外在挺好的.我还是习惯浪迹天涯.有人说过.我是个迹尽天下的人.我想.我应该走走更多的地方.”楚少羽想也沒想.就说了.
楚康王长吐口气.低眸又抬眸.深沉的看着楚少羽.“少羽.你是皇室嫡亲.有责任承担起大楚的兴亡.在外面漂泊.也够了.该停下來安家了.”
“呵呵.安家.我真沒想过.”
“可是.少羽.我需要你.大楚现在需要你.”楚康王语气低婉.他现在一个人.真的难敌四面随时都有可能压过來的困境.楚景帝这一走.大权都游走在不同的权臣手中.
楚少羽轻轻的咬着下唇.楚康王现在是一国之君.他明明可以以君臣之道來命令楚少羽留下.可是他沒有.楚少羽想了一下.微微点头.“好.我帮你.”
秦南双手合近.“好吧.等这几天过了.我就回营地.把东南下面的那些小国稳镇住.至于赵同.我想.暂时他还不敢轻举妄动.靖国还有朝堂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只要我们兄弟齐心.楚国定兴旺不衰的.”楚康王满心欢愉.
有时候.兄弟情谊.是不用言.便已明了.他们便是如此.
夏暖燕牵着白马.游走在大街小巷.她决意.这一走.此生再不踏足靖国.一入月城终成殇.早知如此.当年.她宁愿喝下那碗穿喉毒药.失声总比失心好.如今.心丢在月城的某个角落.夏暖燕不知道.当某一天.所有的伤痛都淡忘之后.突然再次忆起君世诺.再次忆起那一场童年相遇.那一句.一诺万金.到底.是温暖如春.还是悲凉如今.
一衙役站在夏暖燕面前.打量了一下夏暖燕.用粗鄙的声音说.“姑娘.谁让你穿这身大红大紫的衣服出來的.”
夏暖燕不想惹事.温声的答道.“大哥.我这穿衣裳沒碍到什么事吧.”
这时.另一个衙役來了.他看了一眼夏暖燕.一顿时起了色心.“以前不碍事.今天可碍着了.要不.找个地方.老子给你脱了.”衙役说完.伸手正要触到夏暖燕的时候.之前的衙役拉住了他.“别惹事生非.这时间不对.你老是见色眼开.迟早有一天.会把命都丢了.”
“怕什么.我都忍了三天.这皇帝也进土为安了.我们还要为他禁色几天.”衙役口还沒合上.他脸上已经挂彩了.沒有人看到是什么伤了衙役.只见衙役脸上明显的挂了一道鲜血淋淋的伤口.
夏暖燕转身.南宫忱单手负剑.潇洒的站在那里.他了手竟是那般快.难怪人家说.南宫剑法.独步天下.以快为先.
“还不快滚.就要留下脑袋了.”南宫忱冷冷的说.两衙役头也不敢抬的就跑了.
南宫忱魅惑的笑着向夏暖燕走近.“湘燕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两个小鬼应该不在你话下.为什么不教训一下他们呢.出言不逊.”
“可以不打架的.我会选择不打的.”
“看來我是多管闲事了.”
“沒有.少庄主还是救了我.不是吗.”夏暖燕讪讪的说.二人相视的笑了笑.南宫忱越发觉得.夏暖燕理性起來.真不是个好东西.一个女子.在一个男子面前.比男子更理性.对男子來说.是件压抑的事.
“暖燕.有沒有时间.找个地方坐一下.”南宫忱忽然认真起來.夏暖燕心里微微诧异.点点头.她想.南宫忱该不会平白无故的來到漓州的.
夏暖燕和南宫忱一进到详和客栈.顾客们都朝着夏暖燕这一身醒目的红衣裳.细语了几句.夏暖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除了张扬点.其实.真沒有什么地方不对.
小二上前.好心叮咛.“姑娘.你这么穿着.就算不怕招惹事非.也得避忌一下.还是好事的.你看.先……”
“小二的.给我们來几个好菜.再上一壶酒.”南宫忱打断小二的话.斜目看着夏暖燕.不再言语.
夏暖燕恍然记起.刚才那衙役说了句什么话來着.他说.皇上已入土为安.她惶恐的看着南宫忱.“难道.皇上他.”
南宫忱肯定的点着头.“是的.皇上驾崩的消息.已经由各部门把消息传到各县了.我也是为了这事來的.”
夏暖燕嘴角挪移.一目荒凉.这个人待自己.尚算好.她看到对面的裁缝庄.“少庄主.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
夏暖燕换了一身素白衣裳.南宫忱戏谑的笑了.“你这也太能折腾了.有必要那么较真吗.”
夏暖燕理了理衣裙才坐下.喝了一杯酒下肚.认真的说.“这是对亡人最起码的尊重.况且.他还算是个好皇上.勤政爱民.”
夏暖燕这话一说完.南宫忱就笑不出了.一个人在你面前.严谨的言生死.如果你还能张口狂笑.那就太不近人情了.南宫忱端起酒杯.喝了下去.又给自己倒满酒.再给夏暖燕倒满.才悠悠的说.“好一个勤政爱民.那么.于你之见.新皇呢.”
“新皇.”夏暖燕双手弄着发际.想了一下平日里的楚应天.还有他身边的君世诺.秦南.还有楚少羽.哪一个不是凛然正气.把天下安当己任的人.这样的天子.谁敢说.他会是一位昏军.
“新皇.定然也是一位名君.一个心怀天下.身边的信臣都是以民为先的君主.难道少庄主觉得.他会是一位昏军吗.”
南宫忱笑了.像是突然的.舒了口气似的.他玩味的看着夏暖燕.“这话由靖国公主说出來.实在太有说服力了.”
夏暖燕笑而不语.她只是以事论事.如果以靖国公主身分.她早就不该坐在这里.和南宫忱再话朝堂那些事了.
“其实.我这次.主要是想进月城看看.助纣为虐的事.我们南宫世家是不会做的.可是.清君侧.如果需要的话.我们也不会不管的.所以.我这次的目的.就是想探个究竟.新皇到底是位明君.还是位庸君.我们这些老百姓.还是指望朝廷给开饭的.”
南宫忱说这话.半真半笑.夏暖燕已经听出他的意向了.南宫世家.图的.是天下倡平.百姓安康.多伟大的愿望.夏暖燕突然问.“这么说.如果有一天.朝廷有难.南宫山庄会出手相助了.”
“错.是南宫世家.我们会举家相助的.”
不知为什么.南宫忱的这句话.深深感动了夏暖燕.此时.她断然不知道.就是因为南宫忱的这句话.平了一场叛乱.救了一个皇朝.
夏暖燕放下筷子.平视南宫忱.几次张口欲言又止.南宫忱轻轻收眉.“你.有话和我说.”
“算是吧.”夏暖燕点点头.带着淡淡的笑意问.“少庄主和林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南宫忱抬眉.食指弄过黑眉.隐着的笑.越渐变得明显.想了一下.他才说.“少习兄.我和他.算是不打不相识吧.有一次碰上一件冤案.我们都在暗地里找线索.找着找着.就互相猜疑起來.直到后來再见了.我们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好朋友.”
“是么.看來.你们俩个都是爱抱打不平的人.”夏暖燕努嘴一笑.生硬而隐忍.末了.她试探性的说.“少庄主难道不会觉得.林公子亦非池中物吗.”
南宫忱温约的笑了一下.一杯酒下肚.“在那件案上.后來听说了.是逍遥王插手了.事后.我想了一下.除了少习兄.再沒其他人.这难道还不证明了.他的身份吗.”顿了顿.南宫忱笑意更浓.“在南宫山庄的时候.我就在猜疑.你们如果彼此知道身份.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
“所以.你选择打哑谜.并让它一直哑下去了.”
“是的.做人.何必太较真呢.”南宫忱斜睨着夏暖燕.这话.说起來.他双目微微卷成两座山形.他认真起起來.说出的话.也就让人更加的信服.“我早就知道了少习兄的身份.知而不言.无非就是想和他做个朋友.如果大家都坦白了.这朋友.我们就不成了.比如.我也欣赏庄王爷.可是.我们永远不能站在同一个立场.不是吗.”
夏暖燕垂眉.沒有说话.她不能否认南宫忱的这番理论.可是.理论是一回事.事实也是另一回事.有人说.难得糊涂.是件好事.然.要夏暖燕揣着明白当糊涂.夏暖燕自认.她做不到.
随着楚康王的即位.天下越來越不平.明眼人看着.是一派昌平的景象.实则.是各怀鬼胎.山雨欲來风满楼.
民间有相士寓言.楚靖两帝归天.天下将卷入又一场战争中.南楚.北靖.西南有赵同.东南下面.还有各个曾经臣服在楚景帝威严下的小国.总体而言.楚国是处于内忧外患之中.他寓言.将來会有一位真命天女.把楚国救离水深火热之中.此女子.天资聪颖.失之则失国.
传言.总是三人便成虎.这传言.已经在月城.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亦人尽皆信.人.总是这样.喜欢信天意多于人为.
刚从朝堂而皇之退下來.楚康王和君世诺.楚少羽三人聚在宜安殿.宜安殿是楚康王对外声称.用來读书的地方.实则是他用來议政的地方.他下令.未经同意.任何去何人不得靠近.这任何人.包括皇后石惜兰.因为这命令.从未有人敢越步而行.
楚康王脸色沉着.镇定一如往日.“你们觉得.这真命天女的传言可不可信.”
楚少羽细心分析了一下才说.“我让人查过了.真命天女这传言.确实不是人为的虚传.最初是在北方一个偏陲的小地方.下了整整三天的大雨.然后在地上.露出一个石碑.那相士是依碑文所言的.”
“碑文是.”君世诺和楚康王同时脱口而出.无论真假.天下百姓相信的东西.君王一定要知道它的來源.
“天下乱.风雨动荡山河摇.北降天女.再看楚风云.”楚少羽补充说.“当地的百姓都说.这雨早不下晚不下.就是先王入陵当天.肯定是天兆.天要助大楚.”
君世诺颇带无奈的说.“这雨來得.的确让人费解.先不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要做的.是先稳定朝中的那些人.看今天早朝那些人.这事.得认真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