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侯门里的那些事
南宫纬整理了言语。才慢条斯理的长话短说。“其实。我还有一个表妹。白家过不了天灾。早年就剩下她那么一个小女孩。我就把她接到南宫山庄了。如月这丫头。可怜。我当然给她最好的。只要她想要的。我都给她。谁知道。这丫头。只爱文不爱武。打小对诗词歌赋悟性特高。而且她也长出息。沒让南宫家丢脸。长大了。更是一等一的标致。你说。这么好的姑娘。又生在南宫山庄。多少能人达士想娶她。”
“最后。她。却嫁得不尽如意吧。”夏暖燕咬着嘴唇。颤颤有说。南宫纬说的是白如月。她刚才一听。心里已经按捺不住了。她对白如月这三个字。格外敏感。她也分不清。自己希不希望。此白如月。亦彼白如月。
南宫忱点点头。“那丫头好爱不爱。偏偏爱上一个穷酸大夫。那也就算了。她爱。我就成全她呗。谁知道那小子穷人不穷志。死活不愿入赘南宫家。如月那丫头。可是才色均可倾国。我怎么可能让她随着那小子到处流浪去。就让媒婆给如月说亲去了。”
“结果呢。”
“结果。”南宫忱轻轻叹息。“我还记得。那天是我三十岁的生辰。那天。如月很乖巧。说要给我最好的祝福。然后。就给我跳了这支舞。沒想到。第二天。她就不辞而别。跟那小子。私奔去了。”
夏暖燕垂下头。什么也沒有说。她似乎已经肯定。南宫纬口中的白如月。就是纠缠她半生的那个白如月。此如月。亦彼如月。可怜的人儿。和她一样。把这一生。都所托非人。
台上的戏接近落幕。冯千金和穷书生喜结良缘。生下一儿一女。冯母上门认亲。呵。多完美的结局。写得很好的。是戏剧。真正能过得很好的。真的。不是生活。白如月情痴一生。换來的。竟只是一世骂名。不见尸骨。
“如月这丫头。心气也太高了。现在。想必。该是儿女成堂了。事情都过去了二十几年了。也不知道回家。就算不回家。也让我知道。她还好。”
“也许。她也是有心无力吧。儿女缠身的。想走开一时半会。也不容易。”夏暖燕把头放得更低。几乎把头埋进了衣服里面。她不想让南宫纬看到她眼里的雾水。
夏暖燕头一回为白如月说好话。她从未想过。是在这种情况。
自那天从承春阁回來.夏暖燕就提不起劲來.只要闭上眼晴.满脑子都是南宫纬那天.带着愧疚的样子.耳畔也总想起南宫纬最后说的那番话.
那天.南宫纬一脸负疚的说.“这是南宫世家的一件丑事.就算是家里那两个孩子.我也从來沒和他们提起.他们当年还小.都不尽记得.还有这个表姑了.如果把这些事带进棺材.我实在有愧于月如那丫头啊.现在.我只有湘燕那么一个女儿.你也不晓得.这些年.我用尺所有办法.就沒让湘燕太出色.生怕她学她表姑.心气太高.也要离家啊.”
夏暖燕似乎有点明白.南宫湘纬为什么要选择在承春阁和她说这些事了.南宫山庄.是一个像征.像征着神圣而不可侵犯.南宫纬不希望自己当初那点不算明显嫌贫爱富.给山庄带來一丁点污点.
想到这里.夏暖燕心里哆嗦了一下.算起來.南宫纬也是她的表伯.如果南宫纬知道.白如月有夏暖燕这么一个女儿.痛心之余.会举觉得.夏暖燕.其实就是南宫山庄活生生的耻辱呢.
其实.当初.白如月完全可以把夏暖燕带回南宫山庄.抚育成人.那样.夏暖燕的生活.也许就简单多了.可是.白如月沒有.终归.是她把名节看得太重.还是她深知.南宫纬把名节看得太重.
林少习特意找上夏暖燕.他站在夏暖燕的窗外.诚挚的看着夏暖燕.随口说着.“今天月色那么好.暖燕.有沒有兴趣去赏月.”
夏暖燕稍作思量.很用心的点头.“好.外面风大.我去穿件外衣.”
月光潋滟.洒在湖面上.白一层.暗一层.夏暖燕坐在石阶上.凉意慢慢卷上心头.她双手放在膝盖上.慵懒的看着月光.“林公子.有句话.你可以坦白相告吗.”
“当然.请说.”林少习也在夏暖燕一侧坐下.目光轻逸.
夏暖燕顿了一下.侧头放在手上.枕在膝盖上.不算认真的看着林少习.“林公子对庄王爷避而不见到.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呢.”
“哪有.只是不习惯和达官贵人打交道.庄王爷.那么高高在上.我这种粗人.不适合和他站在一起.”
“这话.你听上去都觉得假.林公子还用來哄我.是不是觉得.太过沒劲了.”夏暖燕努努嘴.明人跟前说糊涂话.林少习在她眼中.不是这般无趣的.或者.他和君世诺之间的相交.真是一言难尽.或是.真的不方便说.既是如此.她从不强人所难.
林少习耸耸肩.着实无话可说.
夏暖燕转言.“林公子博学多才.一定走过很多地方了吧.”
“那是.走南闯北的.大楚周边.我都走了个遍.下次.还想去靖国去看看的.不过.”林少习笑容有点勉强.“听说.现在庄王爷休了靖国公主.而且.现在.两国的关系.极其紧张.实在是不适合前往靖国.”
夏暖燕在心里冷冷的笑了一回自己.转即亦好奇.君世诺休妃.前前后后.也就三个月的事情.南宫忱尚不知道这件事.想必.君世诺也沒大意张扬.林少习怎么会知道呢.除非.他格外上心.是上心君世诺的事.还是上心其他事呢.
“怎么不说话了.”
夏暖燕挺直身子.“沒有.林公子说庄王爷休妃这事.我想会不会是道听途说呢.那可是和亲公主.和亲公主.也有休这么一说法吗.”
林少习顺手抓起池边的小石子.倾斜着扔出去一颗石水.在月光下.激起一点波澜.很快池面又恢复平静.“如果是真的.我真希望是假的.庄王妃挺好的.世……”林少习把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过多了.他丢下撒开手.石子滑落下地.林少习站起來.拍拍手上的尘土.笑说.“好啦.不是说來赏月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好像说到家国天下去了.还有.背地里道别人的家庭.是不地道的.这事.咱不做.”
林少习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这话听上去.就好像.说话遮遮掩掩的他.就很地道一样.夏暖燕越发觉得.林少习像戏剧里面那些大人物一样.佯装平凡的人.游走在平凡的人堆里.到关键时刻.他才会站出來.让所有人都敬畏.不过.戏剧里的大人物.一般不是皇上就是太子.林少习不是.夏暖燕比谁都清楚.林少习.他不是.
林少习有林少习的难言之隐.夏暖燕的夏暖燕的身不由己.所以.夏暖燕不再追根.林少习与君世诺.到底有沒有关系.她也站起來.背靠着木柱.认真的说.“林公子.改天.咱们一起去鲁湘百仙湖玩玩.好不.”
林少习惊异的看着夏暖燕.“月城元宵节那个姑娘.就是你.”
“是我.沒想到.到了最后.咱居然在南宫山庄成了朋友.你说.这缘分.不是不太奇妙了.”
“妙.简直妙透了.我之前还在惋惜.沒机会见见这位蓝田玉得主.沒想到.真的见到我.等等.等等.”林少习笑容顿时僵住.“南宫兄说过.是位贵夫人.难道……”
“沒错.是贵夫人.我.是有夫之妇了.”
“有夫之妇.”
“是的.有夫之妇.”夏暖燕肯定而真挚的点头.这才是她今天晚上的主要目的.虽不是有意欺瞒.可是.林少习确实是情思错付.她该和他表明身分.
林少习干咳几声.來掩饰自己的尴尬.“既然是.有夫之妇.为何又如此漂泊无依呢.”
“侯门里的那些事.说起來.是大事.不说.也是小事.其实.说來说去.就那么一回事.倦了呗.总而言之.我是有夫之妇.这是不争的事实.”夏暖燕垂眉.淡淡的说.听上去.沒有一点漏动.像她真是因倦了侯门相争.才漂泊无依的.
林少习讪讪的笑.到后來.他也不知道和夏暖燕聊了些什么.他只依希记得.幸好.自己还沒失态.
起初几天.林少习和夏暖燕见面.都显得有点尴尬.慢慢地.也就沒那么见处了.
南宫一家人.主客同桌用餐.笑声充斥着.夏暖燕从未体验过这些家庭的温馨.她也会自私的想那么一下下.和南宫纬相认.不过.想只是想而已.从沒向前越一步.因为相认.对他们來说.都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如果南宫纬知道夏暖燕是白如月的骨肉.依他的脾性.定然想夏暖燕入南宫家.得到最好的照顾.可是.夏暖燕身上流着的.却是夏业的血.这是一个尴尬的问題.也是一个污垢.
南宫纬往夏暖燕碗里夹一块肉.“暖燕.怎么了.这菜不合你口味.”
夏暖燕仓促的笑笑.“沒有.想一些事.出神了.这菜.好着呢.”
南宫忱放下筷子.“爹.咱家什么时候再办喜事.”
南宫湘燕口里的食物还沒咽下肚.就急着抢话.“哥.再办喜事.你屋里已经有十八位媳妇了.你还觉得不够吗.”
“那除了我.咱家还有爹可以纳妾啊.爹还有心有力呢.”
南宫忱说得那么认真.大家齐刷刷的把目光落到南宫纬身上.此时.桃子姐正好端菜上來.笑着插话.“庄主要是选好日子.早点和老身说.你说暖燕姑娘穿來穿去.就这么几件衣裳.得让师傅给她专门做批衣裳才好.”
夏暖燕嫌意的说:“是不是我太寒碜.让庄主丢脸了.都是我沒想仔细.等明儿我去做几套衣服.不会让新庄主夫人丢人的.”
“别别.这事.让老身去做就好了.”
南宫忱附和桃子说.“就是.暖燕.你就安心做新娘子就好了.我们都会把你尊为庄主夫人的.”
南宫忱刚喝着汤.喷了一桌子都是.“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什么.”夏暖燕哭笑不得的看着南宫忱.又看去桃子.最后无辜的看着南宫纬.这是多么荒谬的事.
南宫忱用筷子敲着南宫忱的额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暖燕了.”
南宫忱挺腰板.“爹.这还用你说吗.做儿子的会看的.那天暖燕在那里跳舞.你看得眼珠都不转一下.第二天就请人家看戏去了.你老人家什么时候请过姑娘看戏.爹.不用害臊.我和湘燕都不会反对的.”
夏暖燕忍着沒笑出來.南宫忱真是太有趣了.不过这事说起來.真的挺难为情的.
南宫纬不好气的指着桃子说.“你也真是的.孩子说什么就听什么.幸好沒传出去.这么难为情的事.让别人听了.你让暖燕怎么见人.”
南宫湘燕咬着筷子.眼巴巴的盯着南宫忱.“那爹.哥说的也不全无道理.你也沒和女儿一起看过戏.”
“我请暖燕看戏.那是因为.”南宫纬双目扫了一下在坐的人.“我做事什么时候要和你们交待了.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些事.龌蹉.”
“还有.忱儿.你这次犯的错实在是太离谱了.就罚你今年不允纳妾.”
“哈.今年才刚过.爹.行行好.放过我吧.”
“再说.就明年都不许纳妾了.今年要是办喜事.就是湘燕大喜.”
“哈.”这回.是南宫湘燕拉长了脸.夏暖燕和林少习低着头强忍着笑.一想到南宫忱说南宫纬要娶她.这么荒谬的事.他都想得出.就忍不住.笑出声來.
夏暖燕在南宫山庄呆过了一个末冬.这日.春阳盎然.南宫纬他们送夏暖燕出门.南宫湘燕嘟嚷着嘴唇.“姐姐.真的要走吗.我们还会再见吧.”
“会的.一定会的.”夏暖燕拉着南宫湘燕的手.摇摇晃晃着.这里.她也开始有了小许的不舍.也正因为对南宫山庄有了点不舍.夏暖燕才决意要走.
人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自从夏暖燕得知白如月与南宫纬的关系后.不自觉的.就对这里有了一份依赖.可是.夏暖燕知道.这依赖.她要不得.一旦有了依赖.就有了牵挂.她的人生里.从來容不得牵挂.因为牵挂于她而言.只会是一种祸害.祸害她的余生.
林少习把马牵给夏暖燕.“保重.”
“保重.”
“后会有期.”有时候.明明是有万语千言.可是.话到嘴边.就只有最简单的几个字.后会有期.林少习觉得.沒有什么比后会有期这话來得更重要.
夏暖燕朝林少习点点头.对着大伙扯开一个笑脸.“后会有期.”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夏暖燕牵着马匹.迎阳走去.不仰头.不低头.也不回头.
南宫纬轻轻叹息.“一人一马.迹尽天涯.这本就不该是一个女子走的路.”
南宫忱拍着林少习的肩.和他一样.把目光落在那个渐越变小的背影上.“少习兄.算了.有的人.适合相夫教子.有的人.宁愿漂泊余生.暖燕就是后都.她只适合做你生命里的过客.來过一阵子.住过一阵子.留下的.也只是一阵子.”
林少习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如果沒有漓州那场.倾尽才华的相遇.也许.她会只是留下.一阵子.如今.这个聪颖的女子.怕是覆尽年华.我都忘不了她了.”
南宫忱叹息.“我说了.你这辈子.注定为才所累.终不知.是喜还是忧.”
夏暖燕到站在街角.看着人迹攘攘的人群.她突然.想回夏家了.好像.她有那么一丁点的.不那么厌恶夏家了.或者说.不那么排斥白如月了.只是.如今.她落得如此丑名回去.不是不.只会给人徒增笑柄.白如月沒有好归宿.她的女儿.是不是.也配不起.好的归宿.
夏暖燕细想了一下.还是决意回夏家.既然林少习都知道君世诺休妃的事.想必.是和离书信.已经到了靖国.坦白说.夏业待她.一直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贵.为人父.夏业确不易.
夏暖燕把马拴紧.走进云來客栈.“小二.给我包十个馒头.赶着点.我要赶路.”
“好嘞.姑娘请稍等.”小二脆声应着跑进去.夏暖燕闲散的看了一下客栈里的客人.前在不远处的一桌男男女女.在议论着什么事似的.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夏暖燕低下头浅笑.如今大楚昌盛.家国天下事.都成了老百姓关心的话題了.
夏暖燕隐约听到那男的在说.“封老爷肯定是让人给陷害的.你说.封家是漓州数一数二的大富人家.书香门弟.会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吗.沒准.是谁眼红封家.才设个井让封老爷跳进去的.”
“姑娘.你要的馒头.还热着呢.五文钱.谢谢.”小二哥乐呵呵的把馒头递到夏暖燕手上.
夏暖燕接过馒头.一脸疑问.“小二哥.他们说的封家.是漓州城的那封家.”
“还不就是.听说封家才刚纳了个入赘姑爷.是在衙门办差的.好日子才沒过几天.封老爷就犯事了.还是自家姑爷上门捉的人.”
“有这样的事.”
小二哥一时说得起劲.把抹布往肩上一搭.继续说.“姑娘外地來的.有所不知.这封文才.是出了名了好人.乐善好施.惜文爱才.附近的几个县.好多人都爱过他的恩惠.施恩不图报的.说他犯事.我们打死都不相信.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这些人.打打架还行.真要上到公堂.除了挨棍子.什么也帮不上.”
夏暖燕心里纳闷.如果一个人说是好人.还可能是扯谈.但是.大伙都说是好人.想必.这个封文才.不是一等一的好人.至少.也是个大好人了.上次擂台接触.虽沒有过多正面交流.不过.他也不像大奸大恶的人.
夏暖燕往小二哥手上塞一锭白银.“小二.你说封老爷犯事.犯的是什么事.”
“姑娘还不知道吗.现在大街小巷都贴了告示.说封文才欲奸不遂.杀了人家一家三口.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正在听候发落呢.”小二说完.环视了一眼四周.附在夏暖燕耳边说.“什么欲奸不遂.我看都是些狗屁理由.铁定是封老爷得罪了哪个达官贵人了.才安个无须有的罪名.”
“呵.小二哥.看來你对这封文才印象挺不错的.”夏暖燕佯装得去淡风清.
“不只是我这么说而已.桃源村的人.都这么说.”小二理直气壮的.才说完.就气泄了.“哟.掌柜的回來了.我得干活去了.姑娘请自便.”然后.灰溜溜的跑进去了.
夏暖燕把馒头放进包袱里.驻在那里.脑子空了一块.天下不平的事.多着呢.她不过是靖国子民.拿什么身分去干忧楚国的政事.况且.她也不是那种好打不平的人.
想毕.夏暖燕骑上马.扬起马鞭.往北而行.
突地.封盈盈那张楚楚动人的脸闪过夏暖燕的脑海.她动之以情的说.恩公大恩大德.沒齿难忘.
夏暖燕猛地拉住马绳.马的前蹄还未着地.仰头长声嘶叫.惊得路上行人.纷纷看过來.
夏暖燕只是微略思考了一下.扭转方向.往南而走.后來她才明白.人.就不该有那该死的悲天悯人的同情心.
抵达漓州.已是月上梢头.虽然立春已过.夜里的风.还是有点寒意的.夏暖燕一路上打听到封家的住址.同时.也零零落落的.听了一些.关于封文才杀人的事.
大伙说得有耳有鼻的.那天封文才喝醉回家.途经冯家.见冯家的媳妇刘氏一个人在院子里.起了色心.意图诱奸.撕扯中.冯老爷和老太出來.大伙争打着.意外杀了冯老爷子.一不做.二不休.也把冯老太和她半岁的小孙子也杀了.适逢冯马回家.打昏了封文才.才和媳妇一起到衙门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