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意外相逢知音人
“家有善母.左右伴友.忠孝为先.众曰:贵.”
封老爷捋着胡须.脸上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沒有.反倒是一脸温笑.有一种欣赏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夏暖燕.才华横溢是一回事.空襟又是另一回事.他上前一步.“开口便怨.怨权怨财.凡事置之一怨.”
“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便己何所不容.”
“爹.我來.”封家大小姐拉住封老爷.朝夏暖燕款款一笑.“公子若不嫌弃.我也出两对让公子对对.”
“小姐随意就好.”
大小姐凝眉沉思了小许.舒眉浅笑.“残阳换清月.岁岁月月夜夜更.”
夏暖燕嘴角微微挪动了一下.“新境思旧人.年年暮暮朝朝念.”
“处处红花红处处.”
“姑娘这对出得妙往前一念.往后一念.都成对.妙.妙.妙.”刚才那白衣男子脱口而出.他好像完全置身事外的在这里看热闹.而又是一个连热闹都要挑剔着看一样.乐也悠悠.
大小姐温婉而笑.“谢公子夸奖.莫不是.公子想对下联.”
“沒沒.我只会看.不会对.还是给那位公子吧.”白衣男子指着夏暖燕说.
夏暖燕也不推托.张口便答.“重重绿树绿重重.”
封大小姐脸泛微红.低头笑着.再抬头时.眼含秋波.风情万种.“公子才情横溢.谨问妻房可曾填.”
封大小姐这话一出.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南宫湘燕忍不住.在那里哈哈大笑.要知道.夏暖燕本是女儿身.她在那里示爱.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夏暖燕扯住南宫燕的衣襟.待她收住笑脸.才缓缓的答上來.“小姐慧质兰心.慎劝芳心莫错许.”
“爹.”大小姐在擂台上嘟嚷着.咬牙跺脚的晃着封老爷的手臂.一副完全想逼婚的样子.台下的人.个个都看着夏暖燕尚且看看她为何不做封家上门女婿.
封老爷朝夏暖燕拱拱手.笑脸相迎.“公子贵姓.”
“鄙姓夏.”
“夏公子.老夫说过的话就作数.你看.现在是不是该把小女的婚事办了.你也到内堂而皇之喝杯热酒.暖暖身.也好讨个喜庆.”
“去吧.越來越好玩了.”南宫湘燕得意的说.夏暖燕白了南宫燕一眼.她明知封老爷的意思.他是想关门说亲.从也得从.不从也逼从.偏偏.南宫燕就是玩心重.不分场合的想玩.
夏暖燕迟疑了一下.突然笑了.“这样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下也不怕封老爷会食言悔婚.二小姐难得找到有情人.也是件好事.这酒.我就不喝了.祝福是少不了.在下身上并无贵物.就赠一首诗.说不定.见了诗.封老爷和大小姐.也畅怀了.”
夏暖燕不待封老爷点头.径地从一旁的阶级走上擂台.展开白纸.写上几句诗.写完她卷袖.“封老爷和二位小姐觉得.这诗如何.”
“还行.不过夏公子.这诗比起刚才那几个对.俗气多了.”封大小姐抢先一步说.封老爷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说法.
夏暖燕朝他们拱拱手.“封老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在下的意图的.在下还要赶路.不好在漓州逗留太久.就此告别了.”
“别.别.”封老爷还想挽留.夏暖燕已经下了擂台.朝南宫湘燕走去.
“夏公子.”封二小姐突然唤住夏暖燕.夏暖燕转身.她才诚恳的说.“不管有沒有缘再见.公子大恩大德.盈盈沒齿难忘.”
夏暖燕抿嘴.深深敛起眉毛.呵.沒齿难忘.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事.她换了口气.才淡淡的说.“二小姐.感恩图报是件好事.不过.凡事得量己而为.把恩情看得太重.有时候会是一种累赘.”
夏暖燕说这话时.语气夹着不算明显的忧怆.淡淡的哀愁如尽苍桑.完全沒了刚才的气场.
夏暖燕才转身.抬下的人就叫起來.“封老爷.给大伙看看.夏公子写了什么诗啊.”
“就很简单的几句祝福话.”封老爷感慨的说.目光还游走在夏暖燕的背影处.并顺手把夏暖燕刚写的诗扬起给大伙看.
众人也纷纷念着:
千金巧逢壮年郎.一劫二难终眷属.
來年龙凤同胎出.喜唤家翁辨雄雌.
那白衣男子眼前一眼.拍扇暗自叫好.心想.这姑娘真有意思.看到封家老爷子还念念不舍的目随夏暖燕.他笑意更浓.“封老爷子.别看了.你看那诗.‘郎属初(出)雌’.都说得明明白白了.”
夏暖燕闻言回眸一笑.这一笑.更现了她的女儿身.一笑颠媚.回眸生俏.
夏暖燕和南宫湘燕并不急着赶路.夏暖燕还想在漓州多逗留一天.好好感受这里的风土人情.在一间客栈不的角落坐下.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才一会儿.封家擂台招亲的事.就成了客栈客人的热门话題.
有人说.夏暖燕女扮男装戏封家.有人说.夏暖燕当今才女.当之无愧.当然.更多的人.是以外人的角度.站在事情的外面.把整件事看得真真切切.夏暖燕此举.不过是一心想成全封家二小姐.封家大小姐如果不是乱动芳心.又何來戏弄之意.
南宫湘燕听着这些言言语语.惋惜的说.“姐姐.刚才你为什么不进封家才把身份表明.这不更好玩吗.”
夏暖燕把嘴贴着热茶.轻轻的吹着气.茶杯上横七竖八的贴着暗青绿色的茶叶.细看.像一幅媲美画.重重绿树相替.
喝下一口茶.夏暖燕才不紧不慢的说.“湘燕.你就知道玩.虽然你是南宫家人.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封家在漓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要是戏弄他.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封家不会让你好过.要么.就是抬出南宫世家.那你就是在抹黑南宫世家了.”
南宫湘燕吐吐舌头.“我就是觉得好玩.特别是.让他们逼婚.等到洞房花烛夜了.才知道新婚姑爷.竟是个大姑娘.哈哈.那才有趣.”
“喂.你别笑得那么大声.大家都往我们这边看过來了.还有.有你这么玩法的吗.不点分寸.人家还不记恨你一辈子.”夏暖燕着实不知怎么才能让南宫湘燕稍微收起玩心.或者.有些人.天生注定是玩家.她玩的.各种狼狈各种闹.这也挺好的.总比有些人.玩的是感情.这无异于玩命.玩一回这东西.就无法抽身了.
“湘燕.天色不早了.我们快吃点东西.找个地方住吧.”
“那是必要的.累了一天.一定要睡得踏实.”
日薄西山.夏暖燕她们來到平和客栈.这是南宫燕特意要求的.在漓州.要数平和客栈消费最高了.最主要是住房舒坦.
“掌柜的.给我來个上上房.”南宫湘燕一进客栈就嚷嚷.也甭管前面还站着两个人.
掌柜见夏暖燕和南宫湘燕穿着不凡.连忙陪不是.“这位姑娘.不好意思.刚才唯一的上上房也给那位公子住下了.你看.我们这里的中房也不错的.东面朝阳.光线很足.你们要不.就屈就一下.”
“怎么搞的.这么大的客栈.你能住满.别骗我了.掌柜.我加钱.”南宫湘燕永远是财大气粗.一下子就拿出一一沓银票.
掌柜更不敢得罪了.陪笑说.“哟.姑娘.实话和你说吧.不是钱不钱的问題.要知道.最近两个月.前往南宫庄给南宫纬祝寿的人.络绎不绝.不是达官显贵.就是武林至尊.你说.我能腾出一间房给你吗.”
“那你知道南宫纬是……”夏暖燕一把拉信住得意洋洋的南宫湘燕.“掌柜的.不好意思.内子娇生惯养.不过.相信你们的中房也挺好的.给我们一间中房就好了.”
“唉.”掌柜得意的说着.正想登记下來.后面一男子叫住了他.“掌柜的.我的一个朋友给我留了一个上上房.把我的换给这两位吧.”
夏暖燕转身.只见白天擂台下的那白衣男子.正对市场她温和的笑着.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两位舟车劳顿.就好好休息吧.”
“那怎么好意思.”
“出门在外.我一个大男人.根本无需讲究太多的.”白衣男子言下之意.就是她们两个女儿身.该讲究的.就得讲究.
南宫湘燕咧嘴笑.“这公子说得就对了.那公子.你留的房是.”
“掌柜的.给我查一下.南宫忱给我留的.”
在男子说出南宫忱的时候.夏暖燕和南宫燕都明显的惊讶了一上.夏暖燕比南宫燕更是明显.她突然想到.上次在月城.南宫忱说的.兄弟.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人呢.如若是.也太有巧了.
无巧不成书.天下巧事凑到一起.也许.本就是注定的了.
夏暖燕她们离开后.白衣男子对掌柜说.“给我一个离她们最近的房吧.”
“刚好.对面有一间雅房.公子住着便是.”得知男子是南宫忱的朋友.掌柜主动讨好.
回到房里.夏暖燕搁下包袱.“湘燕.南宫纬是谁.”
“我爹.”南宫湘燕脱口而出.才又反应过來.上前挽着夏暖燕的胳膊.“姐姐.是我不好.沒和你说回去是给我爹祝寿的.你要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到时候我安排你住在安静的地方.保证.不会有人打扰到你的.”
夏暖燕纠眉.“我不是这意思.至少.你得早点和我说.”末了.夏暖燕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掌柜说.前去祝寿的.不是达官显贵.便是武林至尊.那么.她想.这个达官显贵.会不会有人认得她呢.
怎么说.她的一封休书.虽是送到君世诺手上了.而事实.和亲若要和离.真正凑效的.还是由两方朝廷出书面和离.君世诺有沒有这么做.她还是不知晓的.这么说來.她不过是不辞而别.不过是一名逃妃.
夏暖燕并不害怕君世诺.只是.不想再与他有过多的纠缠.任何形式的纠缠.对她來说.都是一场疼痛的挣扎.
夏暖燕明知.不能想君世诺.一想便是一夜无眠.她把君世诺藏匿在心底.最深入的的位置.总想不思不念.不忘不弃便好.可是.有些人.存在.就是存在.不是说你不动声色.思念就可匿藏.君世诺就是最好的例子.
身旁的南宫湘燕睡得到香甜.时不时咧嘴笑笑.定是做了美梦.夏暖燕掀开被子.从包袱里取出支箫.披件大衣.往外走.
情思所起.夏暖燕吹起一曲《闺中怨》.哀恸的箫声穿梭在寂寥的夜里.哀远悠长.
白衣男子一听到箫声.仿如一夜惊醒.从床上跳起來.拉开门一看.看到院中伫立即夏暖燕.心里一惊.一喜.最后.却是理所当然.他取出白玉箫.附和一曲《英雄泪》.
曲尽.夏暖燕才抬目.定定的看了片刻白衣男子.“普云寺外的.是你.”
“普云寺内的.是你.”
然后两人默契的笑了.有些人.曾以为.不会相见.在些人.曾以为.只是萍水相逢.有些人.曾以为.只是陌路人.原來.陌路人加上萍水相逢.就成了一种巧合.相遇.就那么简单的事.
男子走近夏暖燕.“在下林少习.有幸见姑娘一面.实在太高兴了.”
“林公子言重了.”夏暖燕努嘴浅笑.她并不意外他就是南宫忱口中的.少习兄.
林少习定定的看着夏暖燕半晌.玩味却不肆意的说.“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女扮男装.都枉了这色相.”
“林公子这算.挑逗我吗.”夏暖燕挑卢秀眉.清丽的眉目隐着一丝淡淡的笑.
林少习敛目.“夏姑娘这是去哪呢.”
夏暖燕张口.本想说是南宫庄.后转念一想.如果人家说是同路.要和她结伴而行.多不好呢.便改了口说.“天南地北.不是地狱就可以.”
林少习对这个回答.颇是意外.愣了半会儿才反应过來.“那我们下次会不会再见.”
“有缘自然会相见.我们不是也意外的见了吗.”
“下次见面.夏姑娘可否和我说说.你的故事.”
夏暖燕颤眉.心虚的垂目.又倔强的再抬起双目.看着林少习.“公子这话.暖燕不尽懂.公子何以见得.我就是有故事的人呢.”
林少习摆弄着白玉箫.随意的说着.“每个人背后都有故事.也许.只是你的故事更哀恸些.我更多的好奇.”
“不过是一些风月醉事罢了.”夏暖深深的敛目.她本想说的是.风月碎事.取百代之的.是醉.是啊.美景风月事总是醉人.可是良辰也好.美景也罢.到了她身上.只落得一心碎的下场.和一个外人.如果说太多.总归是不好的.逢人只说三分话.夏暖燕觉得.话至此.就够了.
再且.不说林少习是什么人.夏暖燕不清楚.能让南宫忱如此重视的人.至少.他有他的过人之处.是品行.还是身份.夏暖燕不想纠结.人活着.留点糊涂.兴许.是好事.这时.夏暖燕是这么想的.如果这时.她能和林少习说同样的话.下回相见.把你的故事和我说.也许.她就不会.输得那么狼狈.
“总有一天.你会和我说.你的风月醉事不醉人的.”林少习勾起嘴角.他笑得那么洋洋自得.那般自信.他凭什么就觉得.夏暖燕会和他说.那些难堪的事呢.
夏暖燕耸耸肩.不以为然.她的人生.除了君世诺的一句温言.从不因别人的一句狂言或其他言论.百改变过.林少习.对她來说.不过只是知音人.仅是知音人.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疯狂的刮着.月城内外.湮沒在一片白茫茫的视野里.宁静的早晨.婉如静寂的夜.除了风吹打着窗户.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切.静如深夜.
清风推开书房的门.君世君木然的坐在那里.脸无表情.定定的坐在那里.她抖了抖身上的雪.才走过去.“王爷.又一夜沒睡啊.”
“睡了.还作梦了呢.”君世诺挪移嘴唇.这话.好像早就放在咽喉里了.只待清风一问.他就从咽喉里吐出來.
清风恻疑.“王爷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望月.”君世诺定然的说出么几个字.突在抬目看着清风.“清风.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打小.望月就有轻生的念头.那丫头天生福浅.童年也许受了不少委屈.你看.我还是让她含屈而去了.我.还是人吗.”
清风淡淡的说.“王你.是梦见言小姐怨你了吗.”
“沒有.她非但不怨.还对着我笑呢.那片竹林.那个小丫头.那抹红衣.她骑着马.渐远的笑.都那么真.”君世诺说着.语气变得哽咽了.“清风.你知道吗.我刚伸手.想抓住那红裙.就醒了.两手空空的.她什么也沒留给我.除了那个梦.”
君世诺说完.双手抵在额上.半遮着脸.强力压着内心的情绪.
“可是.王爷.言小姐.她.从來就沒着过红衣.她也沒有骑过马.”
君世诺抬眉.眼神定搁了一下.又别开沒有看清风.他明白清风想说的是什么.清风想说的是.会不会.梦里那个儿时人.不是言望月.可是.别忘了.言望月有他们的信物.言望月知道关大夫.言望月知道那片竹林.言望月也知道.他给的.以身相许的约定.怎么可能不是她.
人.是不能这般忘情的.总不能因为人家不在世上了.就用一些较动听的谎言來弥补自己内的遗憾.用此來让自己好过点.这太自私了.
清风忤在那里.其实.做梦也就那么一回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君世诺的潜意识里.太过介怀负了言望月这件事.太过介怀当年那句承诺.才会念念不忘.他不忘的.不是言望月本人.而是不忘当年那个小女孩.要不然.为什么频频出现在他梦里的.总是那个女孩.而非日前的言望月.
君世诺深吸口气.才缓缓的说.“清风.让你查逍遥王的行迹.有消息了沒.”
“正在查.最近逍遥王好像沒什么动静.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他沒动静.是不可能的.天天嚷着为民请命.一天不请命.他心里就不舒服了.”君世诺淡淡一笑.转而又深忧起來.转目看着窗纱被风吹得摇摇摆摆的.浓眉慢慢锁起來.轻轻叹息.“今年这雪下得.太久了.都折腾两个月了.真不是个好兆头.是多事之秋啊.要是张贴皇榜.说明皇上重病在床.想见少羽一面.这铁定是最快的办法.可是.这不是让民心不稳吗.赵侯爷好不容易才给赶回南蛮之地.要是让他知道皇上重病.还能安坐南蛮吗.”
“王爷.放心吧.清风一定尽最大的办法.找到逍遥王.”
君世诺敛目.深陷的双目微微动了一下.轻声说.“你说.皇上向來都挺疼爱她的.她又是那么重情的人.若是她知道.皇上病得不行了.她会不会回來看看皇上呢.”
清风试探性的问.“她.是王妃吗.”
君世诺把目光扫了清风一眼.沒有点头.也沒有摇头.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只是对于王妃.这个称呼.君世诺当真不知.该不该点头.
清风呼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路.才有条有理的说.“我清风想.就算王妃真的心里对皇上有所记念.也不会回來看皇上的.”
“为什么.”
“嗯.这么说吧.对我们大楚來说.王妃已经只是一介草民了.既不再是王妃.皇上自然不是她说想见就能见的了.其二.自从王爷把和离的信送到靖国后.楚靖两国的关系.就特别紧张.王妃作为靖国公主.如果往楚国皇宫里跑.要避很多嫌的.最重要的一点是.王妃她.也许不希望再见到王凶了.”
清风说到最后一个理由时.君世诺双手一滑.沒抵住下颌.险些趴下.他咽喉硬吞了一口口水.想起最后一次见面.他把剑往夏暖燕胸口插进去.捂着伤口.夏暖燕问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他当时想也沒想就说.不如草芥.
然.真的是.不如草芥吗.君世诺不知道.每每想起这些.他心里就会慢慢的抽痛.但是.从未流泪.所以.君世诺觉得.他应该是恨她的.他应该是恨夏暖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