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穆家人来了!

  贺兰缚看向若有所思的穆如风,平静地说道,“穆兄弟亦是一个医者,我看倒可以入宫里一试。但涉及皇室储君,事关重大,若是医好了,自是一番恩宠赏赐,可若是医不好,甚至是出了什么岔子,那便需承受天子之怒。福兮祸所倚,穆兄弟可要想好了。”
  这话说的不错,坤子闻言也替穆如风捏了一把汗。
  娇娇也懂得其中利害,下意识地拉上了穆如风的衣袖。
  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一紧张就抓穆如风的衣袖,一开心就跳到凤凌身上抱她的脖子。
  穆如风闻言陷入沉思。
  这一点风险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没觉得什么,可对于他来说却无法轻易放下,因为他姓穆,他的家族已经遭受过一次皇室荼毒。
  十余年前涉及西蜀和北齐的巫蛊案中,穆家族长穆悯善入宫为当时的大齐太子诊治,却意外惨死,尸身下落不明。
  随后,大齐皇帝对外宣称族长的亲妹穆悯卿确诊并治好了大齐太子的蛊毒。而这下毒之人直指曾经的西蜀帝姬,那时的大齐太子妃。
  大齐皇帝震怒,发兵西蜀,挑起了对西蜀的讨伐之战。
  致使这么多年,被灭国的西蜀人一直对确诊蛊毒的穆家人怀恨在心,甚至不乏有猎杀穆家人的蜀人。
  西蜀灭国之后,大齐皇帝也一直在暗中派人追杀穆家人,其中缘由,除了惨死的族长再也无人得知。
  而当初为大齐太子诊治的族长的妹妹穆悯卿百辞莫辩,解释不清族长的死因,被穆家长老从族谱除名,最终遁入佛门。
  从那之后,穆家便遭到蜀人和大齐皇室两方势力的猎杀,穆家为了求生,全族都过上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从始至终,穆家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只是在尽一个医者的本分,却最终成为了两国相争的牺牲品。
  穆如风的父亲穆悯苍带着幼年的他远走大越,藏身青峰山,这才得以保全。
  如今,这个契机出现的如此巧合,也是太子重病需要医者入宫诊治,目睹族人惨死的穆如风心中陷入了矛盾之中。
  幼年万里漂泊躲避追杀的过往历历在目,他母亲,还有许许多多同族兄弟姐妹的惨状至今依旧刻骨铭心,那些痛苦的经历是他永远无法割舍的记忆。
  沉默思量了半晌,穆如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该去。
  这一次,不为医者之德,不为任何别的,只因凤凌还在牢里。
  那是他们的山主,那是在绝境中收留他们父子的人,更是他一同长大的挚友。
  坤子对他的过去多少知道一些,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拍,“你能点头,确实不容易,穆先生,我坤子敬你。”
  娇娇抓着穆如风衣袖的手收得更紧了,不知为何,从他点头起,她的心便剧烈地跳了起来,愈发不安。
  “那就提前祝穆兄弟妙手回春,马到成功。”贺兰缚说完,兀自提起酒杯浅酌了一口,微微扬起的视线飞快地落在穆如风的面上,旋即又收了回来。
  穆如风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贺兰缚接着道,“穆兄弟初到上京,身份不明,恐怕不好入宫,我看不若这样,你先去拜见何院使,再让他带你入宫。”
  穆如风点头,“多谢贺兰兄指路。”
  “穆兄弟客气了,若是医好了太子殿下,兄弟便是上京城的名人,我这算是提前献殷勤了。”
  穆如风笑着摇了摇头,他只希望能把凤凌救出来罢了。
  坤子笑着接道,“贺兰楼主真会说笑,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楼主怎能这样肯定是福不是祸?我家兄弟脸皮薄,你看都不好意思了。”
  众人都不禁笑了出来,饭桌上的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
  晚饭之后距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穆如风和坤子便提着灯笼按照贺兰缚给的地址寻到了太医院何院使府上。
  穆如风扣了扣门环。
  不多时,便有个小厮来开门,“二位是?”
  穆如风抱拳道,“在下是个医者,姓穆,听闻宫中的贵人患了重病,便来拜见何院使,讨教一二。”
  那应门的小厮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宫中的贵人患了重病?没听说啊。
  但是毕竟涉及皇宫,他也不敢妄自决断,便道,“二位稍等,我这就去禀明老爷。”
  穆如风作揖,“有劳了。”
  正在书房内翻查医典的何院使闻言身子顿时一僵,从医多年,他自然是知晓穆家人的,只是十几年前穆家便从世间销声匿迹了,怎的突然冒出来了一个?
  最重要的是,这人怎么知道太子殿下病重的消息?
  就算官家派人在外面搜寻能人异士来给太子殿下诊治,但一直是在暗中进行的,那些被带进皇宫的人给太子殿下看过之后,全都被拘在了宫里,这消息是如何走漏出去的?
  何院使想不明白,但也没时间多想,如今太子殿下命悬一线,不管这穆家人是真是假,不管他是怎么知道太子病重的消息,他能医好太子殿下才是最关键的。
  若是太子殿下真出了什么事,他这个院使之位不但保不住,还有掉脑袋的风险。
  何院使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他进来吧。”
  穆如风和坤子进来时,何院使又陷入到翻看医典之中,多看一眼便是多一丝希望,他这是在阎王爷手里抢小殿下的命。
  两人出现在书案前,何院使并未注意到,坤子出去等他,穆如风轻咳了一声,“草民穆如风,参见何院使。”
  在昏暗的灯火下,何院使抓着放大镜的手一顿,另一只手翻书的动作也僵在了那里,缓缓抬起头看了过来,“你姓穆?古蜀南疆穆家人的穆?”
  穆如风站直身子,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
  何院使手中抓紧的放大镜掉在桌子上,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了过来,盯着穆如风急促地道,“那我且问你,穆家到如今有几位族长?”
  “第一百四十位”
  何院使闻言颓然叹了一口气,“差一点,但却又是个冒牌货。”
  穆如风浅笑道,“没有想到何院使对我们穆家竟然这么了解。你心中的答案是不是一百三十九位?”
  何院使闻言一愣,“?”
  穆如风平静道,“穆家第一百三十九代族长惨死,穆家从世间销声匿迹,但是穆家的根基其实并没有断,这第一百四十位族长便是这十余年来穆家的族长。”
  当年他父亲带着他们一家一路南下引开了追兵,保住了穆家的根基。而世人根本想不到的是,穆家的根基其实还留在大蜀和大齐境内,只不过遁入了深林。
  那里是他们祖辈经营的地方,怎会轻易舍弃。所以,事实上只有他们部分子弟流落在了他乡,用以分散蜀人和大齐皇室的注意力。
  何院使惊诧道,“哦?他如今在何处?”
  穆如风笑了,那笑在昏暗的夜色中有点悲凉,“何院使可是需要一碗醒神汤?”
  何院使自知失言,老脸一红,换了话题道,“你说你是穆家人,那我且问你,治寒温第一要药是何物?”
  穆如风对答如流,“石膏,生石膏以退实热。头面之热,咽喉之热,湿疹之热,痢疾炙热或产后大热,风湿化热及疮疡热毒均可放胆用之。”
  何院使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寒湿之证,最忌舌干。至于苔薄而干,或干而缩者,尤为险症。如此险症如何医治?”
  穆如风垂眸眨了眨眼,思量数个弹指,说道,“不论真阴亏损,或是元气不支,皆可用白虎加入人参并用。且生石膏与人参并用,独能于邪热炽盛之时立复真阴,这是由于……”
  何院使闻言愣了一会儿,脑中细细盘算了一下才迟疑地点了点头。这种药方他倒是没听过,只是,从药理来推断,倒是未尝不可。
  自从张仲景独创白虎汤之后,善用石膏的虽有缪仲淳、吴鞠通、王孟英诸家,但述理之透,运用之巧却都比不上眼前这位年轻人。
  这样想着,何院使对穆如风的身份不自觉信了七八分。
  但是为了保险一些,又接着问道,“有一病人外感风热而至喑哑,如何用药?”
  “蝉蜕二钱,滑石一两,麦冬四钱,胖大海五个,桑叶、薄荷叶各二钱,用沸水泡茶饮之,一日音响,二日音清,三日痊愈。”
  何院使闻言眼神顿时亮了亮,二十年前,他少时曾向穆家族长讨教过一二,当时听过这个巧用蝉蜕的法子,眼前这年轻人说得分毫不差。
  二十年前,这年轻人才多大?其后没多久,穆家便受到巫蛊案的牵连,在世上消失。
  如今还能知晓这个药方的,恐怕只有穆家人。
  何院使这才确定穆如风是货真价实的穆家人,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挪了地方,竟然欢喜得大笑了出来,如同癫狂一般。
  穆家人来了,整个太医院都有救了!
  穆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