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君维安愣了愣,哑然失笑,“我确实是说过今日不见客,没想到你会过来。”
“都是小事,反正这墙也不高,翻着也方便。”苏软萌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说着就要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去吧?还不知道人关在哪里,得找呢。”
“月黑风高才最合适翻墙入院。”君维安松开,跟着起身,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忽然抬手拍了几拍。
“大将军。”小亭外,四面八方立即响起了整齐的声音。
“抽几个人,去苏府探探今日送押的苏司清在何处。”君维安淡淡的吩咐。
“是。”众人应下,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苏软萌惊愕了一会儿,撩开了轻纱跑到亭外,却看不到有一个侍从的影子,不由更加的惊讶:“殿下,他们……一直在这儿?”
“是啊。”君维安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倾身凑在她耳边低笑着说道,“小萌,我这道墙,唯你能翻,不过,为防意外,你还是尽量走大门吧。”
“……”苏软萌顿时哑然。
“你若摔着,我会心疼,他们若伤了你,我除了心疼你,还得心疼这些追随我多年的兄弟。”君维安说罢,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原来在殿下心里,我跟他们一样啊。”苏软萌想着这两次的安然无恙,庆幸之余又有些尴尬,于是,忙故作失望的转移话题。
“你是我的女人,他们是我的兄弟。”君维安无奈的说道。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苏软萌睨着他,凉凉的说着。
“世间断手断足的人无数,可不穿衣服便出门的人,小萌见过么?”君维安挑眉,配合着她的刁难。
“那,万一有一天,我和你的这些兄弟之间,只能二选一呢,你站在那一边?”苏软萌随口问道。
可谁知,听在君维安耳中,却如重锤叩心,他半眯了眸,盯着她,低低的说道:“若真有那日,我会先杀了你,安顿好他们,再来陪你。”
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是在试他的态度么?
这一瞬间,许久不曾记起的梦,再次浮上心头。
“看来,还是我重要一点。”苏软萌其实并不是想和他较这个真,听到这儿,笑弯了眼睛,结束话题。
他虽然只大概的说了一下他的梦,细节根本没提,但她知道,他能为那样的梦而来,生死兄弟这四个字,在他心里有很大的份量。
她也没有想过非要压过那些人,独占他的心。
因为,她很清楚,她是她,他们是他们,完整的人生,她和他们完全可以共存。
“知道就好。”君维安打量着她的神情,直到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才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走,换衣服,待天黑就翻墙去。”
苏软萌任由他拉着,一双美眸滴溜溜的转着,一路打量着回到了阁楼。
方才在小亭时,他一拍手,那么多的侍从便凭空出现,让她惊讶不已,敢情真如他说的,她两次翻墙都没事,都是她的运气啊。
“坐。”到了三楼,君维安便松了手,自己往里屋走去。
“翻墙还要换衣服。”苏软萌撇了撇嘴,瞧了他一眼,快步到了窗边,趴在窗台上好奇的打量外面。
平时他总是只带着许群奕进进出出的,她也没往深处想,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只是,这府里到底藏了多少侍从呢?
这些人都藏在哪呢?
只是,外面却很安静,别说别人,甚至连许群奕三人也不见踪影。
“你不是不想惊动人么。”君维安从衣柜里取了一件长衫出来,也没进屏风后,直接站在屋子里宽衣解带,将脱下的衣裳随手扔到了一边,便拎着鸦青色的长衫,边穿边走到了她身后。
“你不会是想穿夜行衣……”苏软萌闻言,惊讶的转了回来,顿时,声音嘎然而止。
他的衣襟还大敞着,里面只穿着一条黑色长裤,蜜色的胸膛、肌理清晰的六块腹肌就这么明晃晃的露着。
胸膛上、腹上还有好几道交错的长短疤痕,颜色深浅不一。
最长的那道明显刚刚脱了痂,新肉初生,从左胸斜倾往下,最终隐入了右腹人鱼线中。
平日里,因他倾城俊美的长相,穿着随意什么样的衣服,都是优雅如仙的感觉。
可是此时此刻,美人的脸配上这比例完美的身材和刀疤,不仅不违和,反而给他添了浓浓的阳刚之美,同时,又有那么点儿悲凉。
“怎么了?”君维安却似乎半点儿也没察觉到自己现在这样子有什么不妥,反而勾着唇角,伸手撑在了她身后的窗台上,将她困在怀里,弯腰平视着她,笑问道。
“没怎么……”苏软萌的目光落在那道新伤上。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估计是想看看她会不会害羞。
可此时,她哪里有空想别的,满脑子都在脑补他新受伤时的样子,心里一阵一阵的揪疼。
她若只是个单纯的药师也就算了,可偏偏她前世也接受过家里人的训练,见过不少外科的刀伤,所以,她才更知道这种伤势的可怕。
这么长的伤,在这个世界,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小萌。”君维安见她不躲不闪,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不由敛了笑意,抬手轻托起她的下巴,低声问,“你可知,这样盯着一个男人看,有多危险?”
“疼么?”苏软萌抬眸,眼中有些泛红,心里还想着那可怖的画面,脱口问了一句废话。
“嗯?”君维安愣了愣,这时才看出她的不妥。
苏软萌垂眸,抬手按在他伤疤上,慢吞吞的一拃一拃的丈量,手刚落到他右腹下时,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她才恍恍惚惚的抬起了头。
用她的手量,足足三拃还要多……
“早就不疼了。”君维安僵着身,目光定定的盯着她,语气瞬间柔和。
他原本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反而勾得她难受了。
“这个……就是你说的,做那个梦时的伤么?”苏软萌垂头盯着他的伤,心里闷闷的。
“嗯。”君维安应了一声,微侧了侧头,凑向她。
“……”苏软萌没注意,咬着唇在心里想着这种伤势多久才能恢复,伤后又要注意什么。
“傻丫头。”君维安轻啄着她的唇,双臂收紧,将她按在了怀里,低低的笑了起来,“心疼了?嗯?”
“伤好有多久了?”苏软萌的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心里却越发的闷了。
“很久了,早就没事了。”君维安微眯着眸,一下一下的啄着她的唇,气息瞬息变化,变得有些压抑了起来。
只隔着她单薄的衣衫,她身上的柔软温暖传来,如同炽热的火直烧进他心里,烧得他心荡神漾,情不自禁的想将她揉进他身体里。
“手给我。”苏软萌却没有心情,抬手拉过他的手,按上他的脉搏。
只是,她手上还包扎着布条,根本把不出脉像。
她想也不想,直接解去了右手食指中指上的布条,随手一擦,再次把上脉。
君维安单手抱着她,歪着头盯着她的脸,唇角微扬,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她这般的紧张他,让他心情大好。
“明天我帮你配些药,你这伤看着好了,里面未必,而且这么长的伤,一定留了很多的血,除了药,还得食补……唔~”苏软萌一边把着脉,一边说道。
只是,还没说完,他又凑了过来,直接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真是傻丫头。”不过,很快的,他就松开了她,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便退开了几步,抬手整理好衣襟。
这样子亲她,完全是对他自己的煎熬。
“咳咳~”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了陆绍知的干咳声。
苏软萌下意识的瞧了一眼,看到陆绍知那捉狭揄揶的目光,才猛然反应过来,现在的气氛有多暧昧,顿时脸上滚烫了起来,迅速的转身望向窗外,不理会他们了。
君维安却丝毫不以为然,一边整理着腰带,一边侧过身,警告的目光便扫了过去。
“咳咳~”陆绍知歪靠在墙上,转头冲着旁边的许群奕说道,“那个,奕,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什么了?”许群奕愣了愣,看白痴一样的看向陆绍知。
“之闲,你说,他刚刚说什么了?”陆绍知又转向了叶之闲,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叶之闲却没理会他,而是板着脸,用一种不赞同的目光望着君维安。
“之闲?之闲?”陆绍知纳闷的瞧了瞧,抬手挥了挥。
叶之闲这才收回了目光,扫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殿下,时……已过戌时。”
都这个时候了,还留一个小姑娘在这儿,未免太不合适。
“嗯,戌时末,是翻墙的好时候。”君维安一听,却笑着招呼道,“小萌,该走了。”
“哦。”苏软萌应了一声,这才转了回来。
“翻墙?去哪翻墙?我们也去!”陆绍知一听,立即兴奋起来,半点儿醺醺然的感觉都没了。
“等等。”君维安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皱了皱眉,“奕,去取些金创药来。”
“啊?”许群奕难得对他的命令表示出疑惑。
“要金创药干嘛?我这儿有白药,效果也可以的。”苏软萌也有些疑惑,忙从自己的袋子里翻出了一个小瓷瓶。
“手给我。”君维安却连药带她的手一起抓住,拉着她坐到了一边,也不管后面还有三个大活人,细心的给她刚刚拆了包扎的手上药。
“啧啧~维安,你这个样子,还像个煞神么?”陆绍知瞪大了眼,大惊小怪的问道。
“这儿没有煞神。”君维安淡淡的应了一声,径自起身回了里屋,寻了一条布帕出来,随手一撕,撕出了两根细长条,将苏软萌的手指包了起来。
包得有模有样,就是看着比别的手指要大很多。
“殿下的手艺……”苏软萌看得想笑。
“嗯?”君维安一眼瞟了过去。
“挺好。”苏软萌忍笑,毫不吝啬的拍了一记马屁。
“走吧。”君维安失笑,随意的将手上的布帕扔到了桌上。
“之闲,这个人……真的是我们认识的瑞王殿下么?”陆绍知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抬手胡乱的拍着叶之闲的肩膀。
“绍知,论辈份,你该喊我一声皇叔,如此没上没下,皮痒了么?”君维安心情好,不与他们计较。
此时在他心里,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小萌是他的。
“咳咳~维安,你刚刚说,要去哪翻墙?怎么还带着这小丫头呢?”陆绍知马上变脸,一本正经的忽略了君维安的这一句话,磨拳搓掌的问道。
“苏家。”君维安说了一句,侧过头看向了身后的苏软萌,神情马上柔了下来,“这是康宁侯家的纨绔世子陆绍知。”
“见过陆世子。”苏软萌忙见礼。
“这是商郡叶家三先生的独子叶之闲。”君维安说到这儿,瞧了她一眼,又补了一句,“苏家家主的原配夫人叶氏,便是之闲的小姑姑。”
苏软萌立即便明白了,笑了笑再次拱手行礼:“小萌见过表哥。”
直接明了的认亲。
君维安浅笑着抬眸,看向了叶之闲。
叶之闲愣了愣,眼中浮现一抹欢喜:“你真的是小姑姑的遗孤。”
“如果,表哥说的叶知秋确实是苏白及的原配的话。”苏软萌站好,轻笑着回答。
“小萌,那小姑姑人呢?现在在哪?”叶之闲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十五年前便不在了。”苏软萌摇头。
“果然还是不在了。”叶之闲黯然叹息,随后便又笑了起来,温和的说道,“无妨,祖母知晓小姑姑还有骨血在,一样会很高兴的。”
“我现在可不是苏家的女儿,我是苏家的表小姐。”苏软萌实话实说。
君维安重点的提醒,是想让她认亲。
她认了,也是不想横生枝节,可不是为了见亲戚去的,希望他们能明白。
“这……怎么回事?”陆绍知再次惊讶。
他突然发现,这次来望着君维安,有很多事,他居然看不懂了。
甚至,连叶之闲都变了。
“小萌,可有空说说当年的事?祖母这些年一直郁结于心,想不通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叶之闲又问。
“此事说来话长,先办正事。”君维安抬了抬手,伸手与苏软萌十指相扣,便要下楼。
“一起一起。”陆绍知的好奇完全被挑了起来,抢着走在后面。
许群奕和叶之闲侧身让出路来,先让君维安和苏软萌过去,才跟在了后面。
此时,已是戌时末,天空似乎被阴云遮挡,不见月光,山风吹来,带着一丝热意,拂得人心浮躁。
苏府大门前,挑着一对大红灯笼,站在第一道牌坊下远远的望去,莫名的有种诡异的感觉。
那一道道牌坊排列下的大道,似乎通向了一张血喷大口,就连那大红灯笼照出的光都有些惨白,看得人心头发怵。
苏软萌望着,下意识的觉得后脖颈有些发寒,不由缩了缩脖子。
“害怕?”君维安一直拉着她的手,她一动,他马上有了察觉。
“没。”苏软萌摇头。
君维安望了她一眼,安抚的紧了紧手,拉着她往旁边走去。
一行人绕到了苏府的后门处,站在了黑暗中。
“爷。”马上有人迎了过来,低声回道,“苏司清被关押在苏府左后侧的小院子里,有四个护卫看守。”
“原来你们是来找那小子的啊。”陆绍知恍然,随即跃跃欲试,“这种小事,早说呀,交给我就行了。”
“你若胡来便不用进去了。”君维安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低头看向苏软萌,柔声问,“小萌,你想要什么结果?”
“我只是想看看,谁在指使他。”苏软萌坦言,“这个人留着还有用。”
“好。”君维安再次看了陆绍知一眼,拉着苏软萌到了墙下,手一抬,便绕过了她头顶,将她圈在了怀里,纵身越了进去。
许群奕三人忙跟上。
叶之闲的功夫不如他们,但是,这道墙同样难不到他,抬手往左手上一搭,那袖子里面便飞出了一条细细的绳子。
绳子的那头崩开,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飞爪,稳稳的落在了墙头上。
他拉着绳子,如履平地的走了上去。
君维安早就派了人过来,于是,一路上他们很顺利的便到了那小院子外面。
“爷,中间那间便是,不过,那边有人过来了。”暗中守着的侍从悄然出来。
君维安瞧了瞧四周,搂着苏软萌跃上了墙头,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关押苏司清的那间屋子的顶上。
许群奕三人有样学样,纷纷跟了上来。
苏软萌心里兴奋的很。
翻墙的活,她常干,可这样飞檐走壁的,她还是头一次。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所以,她也很小心的控制着气息,不敢乱动。
君维安一手抱着她,一边伸手移开了一片瓦。
里面点着小盏昏黄的小油灯,苏司清被五花大绑的绑在屋中的柱子上,垂着头一动不动。
这是来晚了?
苏软萌皱了皱眉。
“开门。”就在这时,小院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
“果然是她。”苏软萌挑眉,低语了一句。
“谁啊?”一直没明白状况的陆绍知小声的问。
“嘘~”许群奕做了个手势。
“大夫人。”这时,守在门口的护卫恭敬的喊了一声,间接的回答了陆绍知的问题,也证实了苏软萌的猜想。
“你怎么知道是她?”陆绍知侧脸看向君维安这边。
“想知道就闭嘴。”苏软萌躲在君维安的怀里,白了陆绍知一眼。
这看着贵气十足的帅世子,怎么像个唐僧啊?
得啵得啵的没完没了。
陆绍知被她嫌弃,有些不服气的想要说话。
君维安侧头过去,冷冽的目光直接扫了过去。
陆绍知一见不对,立即闭上了嘴。
他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们中,谁不知道小皇叔的性子,之前的警告目光,和这一眼比起来,完全不是事儿。
“家主有几句话要问司清,你们都退远些,不得让人过来打扰。”这么一打岔,那边院门已经开了,水氏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温婉的吩咐道,“把院门先锁上吧。”
“是。”护卫照做,锁上院门,退得远远的,守在了路口。
水氏提着食盒走到了门边,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
苏司清垂着头,还是没动。
水氏进去后便反手关上了门,提关食盒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脚步缓慢而沉重。
苏软萌皱起了眉。
这水氏不会是要灭口吧?
她想着,手探向了腰间,取出了一包药粉捏在手里。
君维安看了看她,没有阻止。
今天本来就是陪她来的,且看她想做到哪一步,他稍后也好对应的派人手。
苏司清还不能死,五热散的事要真的是水氏做的,下次水氏再想下手,她还得让这个苏司清开口弄回去呢。
这时,水氏已经站在了苏司清面前,停着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喟然长叹一声,转身走到桌边,将食盒搁上去,将里面的饭菜一一取出来,温温柔柔的说道:“阿清,醒了就睁开眼睛,吃点儿东西吧。”
苏司清听到这话,果然就抬起了头,仰靠在柱子上望着她,虚弱的说道:“你来这儿做什么?快走。”
“我回过家主的,来问你几句话,你好歹也是他看重的后生,他关着你,只是为了应付那小丫头,哪会真的忍心让你受苦,现在这样,只是做做样子,待事情过了,你就走吧,去安城也好,别处也好,做个管事好好的过日子。”
水氏慢条斯理的将饭菜摆好,声音温婉的如同贤妻良母。
“我哪都不去!”苏司清却不领情,瞪着眼睛喊了一声。
无论是他的表情,还是语气,半点儿也不像个家中晚辈见到水氏该有的。
苏软萌越发的好奇起来。
苏家司字辈的全是庶支旁系,论辈份,与她是同辈的。
这个苏司清怎么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水氏呢?
太不合情理。
“你轻点儿,招了人来有你什么好?”
更奇怪的是,水氏居然不生气,叹了口气过去绑他解开了绳子。
“你也知道了,那丫头是什么来路,你斗不过她的,老夫人也好,家主也好,这么多年嘴上不说,心里却从来没忘记过叶氏,他们是不会对那丫头做什么的,他们只会觉得心里有愧,只会护着她,任她予索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