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嗯,在敌军,确实有这么称呼我的,血翎煞神,挺好听的。”君维安笑了起来,顺着她的话说道。
“这又不是什么好词,有必要得瑟么?”苏软萌哑然,好一会儿,她满脸嫌弃的抬手,“快松开,我跟你去就是,这样子让人看到算什么?”
“别人想怎么看,与我们何干?”君维安反而收紧了手,大拇指摩着她的手背,不以为然的说道,“小萌,不要告诉我,你也是注重世俗的人。”
“我不是。”苏软萌否认,“可我不喜欢这样。”
“无妨,你只要适应便好。”君维安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依旧浅笑着回答。
说罢,便拉着她手,慢悠悠的穿过白鹿村,往府邸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无视了无数村民们带着害怕、好奇、回避目光,到达他住的阁楼上。
苏软萌走得心不甘情不愿。
堂堂瑞王,不做优雅的高颜绅士,偏要化身无节操的厚脸皮无赖,她还真的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动了手,他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办了她,她现在才十五,恋爱可以谈,有些事却还是太早。
不动手,她就只能这样被他牵着走。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牙根痒痒。
“这个房间,没人用。”君维安拉着她停在了二楼,看着她之前用过的房间说道,“去吧,我让莫娘来帮你。”
“谁是莫娘?”苏软萌皱眉。
一听就是女人的名字。
只是,她只想洗澡,不需要什么丫环奴婢,更不需要其他女人。
“你见过的。”君维安抬手,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脸,将粘在脸上的一缕发丝捋到她耳后,终于松开了手,柔声说道,“我在楼上等你。”
“……”
苏软萌抿唇,盯着他看了两眼。
她突然发现,他深邃的眸中,清晰的映着她的身影,而不是像之前那种,明明看着她,焦距却落不到实处的感觉。
下意识的,她点了点头。
“这才乖。”君维安满意的勾了勾唇,先上楼去了。
“什么嘛,我又不是小孩子。”苏软萌深吸了口气,无奈的望着消失在楼梯上的身影嘀咕了一句,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转身进了房间。
今天的她,确实是太狼狈了。
“姑娘。”没一会儿,之前见过的蓝衣妇人捧着东西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的行礼。
身上的衣裳依旧是蓝色的,款式也差不多,但上面的花卉纹饰却不能,看起来一样雅致。
“你就是莫娘?”苏软萌惊讶的问。
“是,殿下说让我过来侍候姑娘。”莫娘含笑点头,将托盘放到了一边的几上,轻拍了拍手掌。
外面,两个侍从低着头,提了四桶热水进来。
“不用侍候啦,我自己来就行。苏软萌摇头,婉拒了莫娘的好意。
“那就像上次一样,我候在外面,等姑娘好了再帮你更衣。”莫娘很爽快,笑着应道。
“行吧。”苏软萌点头。
这样的小事,实在没有辩的必要。
没一会儿,热水便兑好了,侍从迅速的退了出去。
莫娘守在门外。
苏软萌其实早已受不了自己身上的狼狈,匆匆进去,三两下脱了衣衫便滑了进去。
温热的水漫到下巴,整个人的粘腻感才一扫而空。
肚子还饿着,苏软萌也不多贪这一时舒服,细致而又迅速的洗完头、洗完澡,她便爬了出来,裹着大布巾问了一句:“莫娘,我好了。”
她左瞧右看的,没发现送进来的衣裳,不由皱了皱眉。
莫娘捧着刚刚的托盘进来,笑语晏晏:“上次姑娘穿的衣裳,我与青娘又修了些,想必更合身了,姑娘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提。”
“上次的衣裳?”苏软萌愣了愣,目光落在了她手上的托盘上。
托盘上方还覆着一层红布,看不到里面的衣物。
莫娘瞧了瞧她,抿唇一笑,抬手掀开了上面的红布。
红布下,赫然就是之前她帮忙试穿过的衣裙。
“莫娘,你没弄错吧?这衣裙金贵,不是我的。”苏软萌吃惊的看向莫娘。
君维安都说了,那是送另一个小姑娘的……
“是殿下吩咐的。”莫娘放下托盘,从最上面拿起了一件绣着并蒂莲的心衣,“姑娘有什么疑问,可亲自去问殿下。”
“这香云纱,满朝也就只有几匹呢,年前圣上新赐的,殿下特意吩咐人从帝京王府里取回来的,里里外外都用的这纱,最合适夏日穿了。”莫娘帮着她系上小绳,一边解释道。
“舒服是舒服了,可是……怪怪的。”苏软萌伸着手,苦笑道。
上次穿这套裙子时,里面是她自己的小衣小裤。
可这一次,她换下的衣服肯定是不能再穿了,她只能穿上全套的。
贴身的心衣和亵裤都是双层,只是,失去了小衣的托束感,裤子又是直筒大裤腿的那种,穿在身上,跟没穿一样的空荡荡。
石青色的对襟窄袖上襦,外面套着藕色的半臂,双色拼接的百褶裙绕了两圈,用绢带紧束在胸上方,裙摆上绣着的花卉重合,层层叠叠,很有层次感,遮住了绵软的绣花鞋。
裙子的长度似乎高整过了,不再像上次那样拖在地上,倒是灵巧了很多。
“姑娘,请移步外面,我帮你拭发吧。”莫娘细心的将绢条系好,退开一步,满意的打量着苏软萌。
“不用了,拿块干布巾给我,我一会儿自己擦。”苏软萌深吸了口气,抬手试了试绢带的结实度,坦言道,“我饿了,先去吃饭。”
“殿下在楼上。”莫娘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她,轻笑了起来。
这姑娘,果然与她见过的那些不同,怪不得一向清冷不近女色的王爷会对她另眼相看。
“谢谢莫娘。”苏软萌又试着轻拽了拽裙子,见确实不会掉下来,这才去取了自己的腰带和斜挎包。
“姑娘,这换下的衣裳放着吧,我洗好了再送去给你。”莫娘忙说道。
“好,辛苦你了。”苏软萌没跟她客气。
不过腰带和包包里面可装着她保命的东西,却是不能留下的。
收好东西,她向莫娘要了一块大布帕,轻快的跑上三楼。
君维安也已换洗过,依旧是一袭天青色的宽袖长衫,只在花饰上有些改变。
那似乎是他的家居服,宽松、自在。
此时,他正负手站在窗前,静静的望着外面,神情淡然。
一边的矮木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饭菜。
苏软萌不自觉的停了脚步,抬手捂了捂胸口,悄悄的试了试裙子的牢固度。
这衣服穿着是挺轻软舒服,可是,这空荡荡的感觉,就跟没穿一样,很是别扭。
尤其是此时看到他之后,总觉得会随时掉下来一般。
“咳咳~”再次确定裙子穿得挺牢固之后,她才悄悄的松了口气,清咳了两声,走了过来。
君维安微侧了身,眸光在她身上转了转,浮露一丝浅浅的笑:“还算合身。”
“殿下,不是说裙子是要送人的么?现在被我穿了,你还能送得出去啊?”苏软萌故作轻松,走到了低榻前,随意的脱了绣花鞋,微撩起裙摆,盘腿坐在了锦团上,打量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将手里的东西一放,才仰头看向了他,“能吃了么?”
“嗯。”君维安点头,缓步走了过来,却是直接坐在了她身边。
突然靠近的气息,如同一张网扑了过来。
苏软萌拿筷子的手都僵了僵。
不知是因为这身装束让她没有安全感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她今天的感官竟格外的敏锐。
就好像,连头发梢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般,极其的别扭。
君维安侧身而坐,一条长腿半曲,伸手拿了她旁边的大布帕,手腕一抖,就覆上了她的发,温和的说道:“这衣裳,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苏软萌如同触电般,险些跳起来。
“你吃你的。”君维安似乎洞察了她的心思,手一抬,压住了她的肩,低笑着说道,另一只手则轻柔的拭起了头发。
“殿下,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来。”苏软萌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她侧身挡住了他的手,深吸了口气,很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我记得,之前你还跟我说,你才十五,还同我说什么老牛吃嫩草。”君维安捏着布帕避开了她的手,挑眉望着她戏谑的问道。
“……”苏软萌这一瞬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她没事干嘛笑话他老牛吃嫩草啊,看吧,小心眼的瑞王殿下,揪着没完没了。
“没想到,小萌也是反复之人啊。”君维安又道,“我到底是要把你当成嫩草,还是可以把你当成大人了,嗯?”
拖得长长的轻软尾音,带着浓浓的调侃。
“我是才十五岁,可我也不是三岁孩童。”苏软萌听得心头一阵羞恼,撑着榻往边上避了避,正面看着他,很严肃的说道,“殿下,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我不喜欢这样。”
“这样是哪样?”君维安很耐心的询问道。
“方才在那儿,殿下也不问我的意思,直接插手我的事,我不愿来,你便威胁我,便连这衣服,你也没问过我的喜好,直接塞给了我,还有……总之,你让我觉得,我像个没有主意的三岁孩童,我不喜欢这样。”
苏软萌咬了咬唇,半仰着头直接说出她的不满。
他太霸道了!
都不尊重她的意思。
要是不和他说清楚,会严重影响她的事儿。
“小萌,是你先提醒我,你还小的,我只好以宠孩子的法子来宠着你。”君维安听完,低低的笑了起来,目光灼灼,“一个孩子,不该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而显然,你也没照顾好自己,弄得那么狼狈,我舍不得,只好顺手帮你处理了。”
“……”苏软萌瞪着他,险些说不出话来。
敢情还是她自作孽?
“我从未宠过谁。”君维安说着,抬手摩挲着她的下巴,笑意更浓,“我只知,你想当孩子,我便当你是孩子,当然,小萌要不愿意,觉得自己长大了,我也可以改。”
“殿下,我说我才十五,可没说我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我……”苏软萌气结,说到一半,突然泄气。
她发现,跟他根本说不明白。
“嗯,我明白了。”君维安却笑道,“小萌是想说,你已经是大姑娘了,所以,可以做我的女人了,对吗?”
说罢,他忽然往她这边倾身过来。
“卟嗵~”
他突然的靠近,让苏软萌一惊之下,下意识的往后仰去,却不料,仰得太急,力道过猛,双手没能支住身体,整个人直接摔倒。
“哈哈哈~~”君维安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忍不住朗声大笑,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好了,不逗你了,吃饭。”
苏软萌脸上火辣辣的烫。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美人殿下不仅腹黑、霸道,还有恶趣味。
这样逗她,好玩么?
“快吃吧,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头发新洗过,这般披着容易着凉,你会医术,不知道这道理么?”君维安坐了过去,一把按住她的肩,轻柔的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不会逼你,你无须怕我。”
厉害了我的爷,居然什么都知道……
苏软萌撇了撇嘴,腹诽着。
方才的窘迫还没消散,现在对他说什么,反而显她心虚,不如先吃饱了再说。
于是,她刻意的压下心里升起的异样感觉,专注吃饭。
君维安睨了她一眼,见她乖乖吃饭,笑意更浓,手上的动作也更加的轻柔起来,注意力很快就落在了她的发上。
她的长发及腰,发质柔顺乌亮,手指从发间穿过,能一梳到底,微凉的柔滑触感,缠绕在他指间,带着淡淡的馨香,丝丝缕缕的渗入他心头,编织成茧,阻断了外界的繁杂,隔绝的茧里,“卟嗵卟嗵”的心跳声被瞬间放大。
他忍不住张开手指,撩起她的发,一遍一遍的感觉,一遍一遍的品味。
“殿下,玩够了么……你不准备吃饭啊?”苏软萌无奈的开口。
今天她这头发也似开了挂一样,感觉万分的敏锐。
他每一下的撩动、轻抚,都被无限的放大,就像被拉长的电丝,刺激得她坐不安稳。
“嗯,吃。”君维安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手指再次插入了她的发间。
“……”苏软萌实在受不了,抬手按住了她的发,侧身看向了他,“殿下,你不是有事跟我说么?你说吧,说完了,我也有事要说。”
“嗯,你先说。”君维安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将手中的布帕随意的扔到了一边,应了一声。
“行。”苏软萌放下手里的筷子,往边上挪了挪,侧过身认真的说道,“那我说了,殿下先听完,别打断可以么?”
他一开口,一定又要带偏节奏。
“好。”君维安摩了摩手指,浅笑点头。
“那个……”苏软萌咬了咬唇,垂眸想了想,才再次直视着他的眼睛,开口道,“我知道殿下的好意,可是,我真的不是孩子了,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君维安唇角的弧度更深,潋滟的眸中笑意都要满出来般。
“殿下别又说什么孩子、女人的话。”
苏软萌生怕他又开口揪她之前话中的漏洞,忙急切的说了下去。
“我承认,十五不算孩子,可是,我一样也不是女人……啧,被你给绕偏了,我是说,不管孩子还是大人,我需要尊重,而不是像殿下这样,高兴了喊过来宠一下,不高兴了就不理会,我对我们家球球都没这样。”
君维安听到这儿,笑声抑不往的溢了出来,抬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子:“没出息,竟把自己与球球相提并论。”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确实是词不达意,可是……”苏软萌捂着脑门,很是苦恼,“殿下不能因为看中一个人,就把她宠成废物,如果殿下所谓的宠是这个意思,那你还是去宠别人吧。”
她是真的受不起啊。
“嗯,小萌的意思是,我要是能尊重你的心意,你就同意做我的女人?”君维安迅速的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含笑问道。
“……”苏软萌被噎了一下。
她发现,他总是很执着“做他的女人”这个话题。
尤其是在她那次笑话他老牛吃嫩草之后,他逮着机会就会拿话来反击她。
“说话。”君维安的手伸了过来,轻托起她的下巴。
再一次,表现了他的霸道。
“殿下,我们做朋友吧。”苏软萌没动,她坦然的抬眸望向他,幽幽的说道,“殿下的女人,岂是一般人能当得起的,我觉得,我们做一对互相尊重的朋友更合适些。”
这一刻,她想的还是比较多的。
他因梦里的人而来,现在说让她当他女人,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梦里,她是他的妻子。
其次,他的身份,对田角山的乡亲们来说,是机遇也是危险,他态度未明之前,她还是小心为妙。
再者,苏家都因为她在匪窝长大,不敢接纳她回家,更何况他这样的身份。
她苏软萌就算是嫁一个村夫走卒,也不愿为人替身,当别人的妾室。
她承认,他的美在她心里已经烙下了印,但,她的灵魂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不会因为喜欢他、被他抱一下亲一下就认定自己从此是他的人。
理智分析下,朋友,才是他们彼此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
“小萌,我不缺朋友。”君维安的笑敛了起来,半眯的桃花眸染上了些许的意味深长,缓缓的收回了手,直言道,“只要我想,我也不缺女人,可……我只想要你。”
“……”苏软萌抿紧了唇,失望在心底漫延,心里酸酸甜甜的,滋味莫名。
“我十三岁时,临危受命,出征平叛,到如今已领兵十二年,我一向清楚我自己要的是什么。”
君维安平静的说着。
“当今圣上是我嫡亲大哥的儿子,每年秀女入宫,最好的一批,他总会先送入我府邸,我率血翎军镇守边城,又有多少敌国想送女和亲,可那些,不是贪恋我瑞王府的荣华,便是想窃我血翎机密,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苏软萌怔忡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算是告白么?
可是,相对他说的那些人,她根本就是个野丫头,落根在田角山上的一株恣意生长的小草罢了。
她有什么能值得他这样对待的?
“苏软萌,我想要的,只有你。”
君维安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是,语气却十分的肯定。
苏软萌呐呐的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
前世,她活了二十几年都没收过一封情书、一句告白,现在倒好,她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入了这样一位极品妖孽的眼?
她有些不敢相信。
理智告诉她,他这么说一定另有原因。
他不是一般的王爷,他能以十三岁稚龄领兵出征,直做到如今的血翎煞神,心智之坚,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
更何况,他是寻着“梦中仇人”来的,一见钟情什么的,怎么可能!
可是,她的心跳频率攀升的速度,却似要蹦出心口般,让她不由自主的乱了气息。
苏软萌平静了这么多年的心湖,被彻底的打破了。
好一会儿,她才幽幽的开口问道:“殿下,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我说的话,我当然知道。”君维安低笑,目光灼灼,“小萌,若我尊重你的意愿,不干涉你的所为,你愿意来到我身边么?”
“我……”苏软萌纠结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心乱如麻。
她喜欢他。
这一点,在这一刻,她无比的清楚。
其实,她和他也有相似的地方,她一样清楚她要做什么、要什么。
但是,也就是他们这一类人,在做决定前,会想得更多,权衡的更多。
一次认定,便是终生,哪怕是将来磕得头破血流,他们都不会因为这一时的决定后悔。
于是,这决定便更加的艰难。
“我许你,今生你若不触我逆鳞,我便只宠你一人。”君维安定定的看着她,低低的说道。
他从不许诺,却想给她承诺安她的心。
或许,是他上上辈子欠了她太多,才会让他在梦里还她一世,又在如今让她到他跟前再讨一次债。
但,他甘之如饴。
此时此刻的他,心里已经没有了初来时的杀念。
隐患要消除,兄弟的命要保住,而她,他也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