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你看什么！”苏莲卉被她看得心虚，苍白的脸反而添了一丝红，硬着头皮恼怒的瞪眼。
“看你美啊。”苏软萌随口应了一声，这才继续走，很快就到了最前面。
“小萌，扈管事怎么你了？我们到那边去说，别误了大家的吉时。”水氏望了望扈三，笑着伸手，想拉苏软萌到边上去。
“我是来送礼的。”苏软萌手一抬，将带刺的藤条塞到水氏的手里。
水氏猝不及防，握住了藤条，顿时被扎得惊叫起来，一把甩开了藤条，张开手，掌心里已扎了几根刺，渗出了血珠。
“萌丫头。”苏老夫人不赞同的看着苏软萌，声音沉了沉。
“老夫人，方才这几位说，礼不可废。”苏软萌不理会水氏，径自说道，“今日我未收到参加祭礼的通知，误了时辰，我接受几位族老的说法。”
“丫头！”苏元胡和苏元参大惊，双双从后面追了上来，一左一右的围着苏软萌，急急劝道，“这件事，还有办法，你别冲动。”
“两位堂长爷爷的美意，我心领了，还请二老耐心，听我说完，好么？”苏和萌缓了语气，笑着问道。
“好吧。”苏元胡仔细的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拉着还要劝说的苏元参站到了一边。
“你拉我做什么？我明明让人去通知了的。”苏元参不甘心，梗着脖子喊，“司羽，你出来，我问你，我让你去通知丫头的，你干什么去了？”
“堂长，我昨天下午要去的，只是路上遇到翠棋，她说她因之前报名的事惹恼了苏姑娘，心里不安，要去找苏姑娘赔礼，还说可以帮忙带消息，我才……”苏司羽被点名，惭愧的站了出来，“今早我不放心，再去的时候，苏姑娘家里没人，我留了条子的。”
“堂长，这事儿不怪司羽。”苏软萌也不想扯太远，安抚的一句，看向了苏老夫人，从斜挎包里取出了扈三写的那份血布，“有心算无意，有人不想让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有的是办法。”
“什么？”苏元参愣了愣。
“方才，这位先生说，礼不可废，如此看来，苏家重礼重理，可对？”苏软萌缓缓的打开了布，抖了抖，转向苏白术。
“没错。”苏白术傲然而立，语气中满满的自豪，“苏家不论是为官者、医者、药者、师者，甚至是村夫走卒、商户小贩，走出去都能昂首笑对世人，不为别的，只因我们是苏家人，知礼仪，懂礼数。”
“哦？”苏软萌挑高了眉，将手里的血布递了过去，笑道，“希望先生看了这个，还能如此说得出这番话。”
“何意？”苏白术皱了眉，不接东西。
“昨日，大小姐房里的翠棋拿着一百两银票来寻我……”苏软萌也不在意，自己抖开了布，朗声读了起来。
“什么！”苏白术越听，脸色越沉，到最后顾不得别的，一把扯过了布，皱着眉自己看了起来，看完，他黑着脸看向了被绑起来的扈三，质问道，“可是事实？！”
“是。”扈三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但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
“先生，不知大小姐所为，是哪一条礼？”苏软萌在一边，笑问道。
“卉儿，你过来！”水氏反应很快，冲着人群中的苏莲卉喊道。
“娘。”苏莲卉这会儿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不知所措，听到点名，捧着手上的制衣，一步三顿的挪了过来。
“你说，这件事到底是你让人所为，还是丫环借你名头生事？”水氏见她这样，抢上前一把拉过了她，色厉内荏的质问道。
“我……”叶莲卉愣了愣，说不出话来。
“如此恶婢，苏家岂能再容，阿福。”那边，苏老夫人也开了口。
“老夫人。”福管家从后面急步出来。
“查一查那丫头的底子，若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发卖出去吧。”苏老夫人淡淡的吩咐。
“老夫人，大夫人。”苏软萌一听就明白了，她们选择了维护苏莲卉，笑意更加的浓了几分，“苏家一个三等丫环，月俸是多少？一下子拿出一百两银票，为的就是阻止我进药堂，这手笔可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
“萌丫头。”苏老夫人看了过来，眸光有些凌利。
“老夫人觉得我说的不对？”苏软萌微扬下巴，坦然迎视着她的目光。
“既然你不是有意耽搁时辰，我们也不追究你的失礼，领了制衣，入列吧，吉时都要误了。”苏老夫人望着，心知这丫头今天是不想妥协了，想了想，她退了一步，“这些家事，稍后祭礼之后，我们一一的查，查实了，我亲自还你个公道可好？”
“好。”苏软萌点了点。
苏老夫人反而一愣。
这么好说话？
“老夫人能为我作主，机会难得，我这儿还有两件事，便一并查了吧。”苏软萌再次翻起她的斜挎包，找出了之前那次扈三等人写的证词，递了过去，笑着说道，“这是我刚来白鹿村的时候，扈三带人夜闯我家，放迷药，想将我们卖给拍花子。”
“什么！”众人再次哗然。
苏老夫人也被震住了。
旁边的水氏也是一僵，但紧接着，她上前一步想接了这些证词。
“大夫人，这里面可是涉及了你的，我觉得，你还是回避比较好。”苏软萌避开了她的手。
“小萌，我们无怨无仇的，我怎么会做这么下作的事？你一定是误会了。”水氏忙收回了手，僵硬的笑了笑。
“希望是误会。”苏软萌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见老夫人没接，直接就交到了苏白术手上，“先生一看就是正直的人，这个交给先生最妥当。”
也好让他看看，他骄傲自豪的苏家，是不是真的如他说的那样懂礼知礼。
苏白术接了，迅速的看了起来，越看，脸上的怒意更盛，最后他抬头瞪了水氏一眼，将东西折起收在了袖子里。
“老夫人，先生，还有一事。”苏软萌再次开口。
“还有何事，你一并说了。”苏白术压着怒意。
这小姑娘明为请他主持，其实事事都在针对他说的礼不可废，哪怕她是受屈的那方，现在他看到她都做不到平静。
众目睽睽之下，让苏家没脸，胆子忒大！
“雁城大集那日，我与三巧、向暖去赴集，归来途中，遇到二十几个执刀黑衣人，险些丧命。”
苏软萌装作没看到他的黑脸，很认真的抛出第三颗炸弹。
“李叔的牛差点儿都没了，方才，扈三承认那些人都是过路的流匪，我想，苏家作为白鹿村的主人，雁城的望族，卧榻之旁却有流匪，会不会太不安全了？”
“流匪？！”
无疑，这颗炸弹才是威力最大的，村民们顿时沸腾了起来，后面围观的人纷纷涌了过来，反把学子们挤到了后面。
“苏姑娘，真的有流匪么？”
“老夫人，这流匪可不是闹着玩的，必须查清楚啊。”
“李哥呢？问问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李哥，快来。”
“苏姑娘说的都是真的，那次我们都快吓死了，还好有瑞王爷经过，救了我们。”被拉出来的李叔证实了这个事实，说到那晚的事，声音还有些颤。
“白鹿村百年前就遇到过流匪，险些屠尽全村人，此事，要彻查。”便是族老们也纷纷变了脸色。
“好家伙，她今天有备而来啊。”许群奕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越发的忌惮。
自家爷现在对这小姑娘越来越上心，是好事么？
他有些担心。
自家爷似乎都不知道，如今待她已经和他们来到这儿的初衷完全偏离了。
“她本就不是肯吃亏的人。”君维安却轻笑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走了过去。
这丫头，一捅就想捅破天，也不想想，她自己有没有善后的能力。
以苏家的实力，完全可以连消带打的处理了这些事，到时候，她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扈三，我苏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忘恩负义！”水氏突然厉声斥道。
扈三一震，反头看向了她，眼中满满的不敢置信。
“大夫人，你审都不审，就认定是扈三做的了？”苏软萌看在眼里，心里一动，问道，“扈三这人，贪生怕死的，而且我跟他无怨无仇的，他的动机实在不太大，大夫人还是先问问，是谁指使的才对，这样就给他定罪，未免太让他寒心，好歹也是跟了大夫人多年的。”
“小萌，话不能这么说。”水氏皱眉，但，当着这么多人，却只能压着心里的厌恶，尽量的维持着温婉，“你才到白鹿村，我们苏家可待你不薄，你要不能胡乱攀咬人。”
“老夫人是待我不薄，两位堂长爷爷对我也不薄，至于苏家其他人，不好意思，我认识的人真不多。”苏软萌摊了摊手，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道，“当然，大夫人也挺好的，之前我还亲耳听到大夫人对胡堂长说，我年纪太小，不合适进医堂药堂。”
水氏顿时变了脸色。
“好啦。”苏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经平静了下来，冲着族老们行礼，问道，“各位，今日已误了吉时，祭礼一事延后，不如另择黄道吉日，可好？”
“就这么办。”大族老点头。
后面几人纷纷附和同意。
“水氏身为当家夫人，治下不力，即日起交出内务，禁足芝兰苑面壁反思，莲卉心浮气躁，实不宜为医者、药者，退出药堂，禁足百卉苑抄经，翠棋一家发卖，奶娘逾越本份，送别庄养老，至于扈三……”
苏老夫人转了回来，果决的作了处置。
“老夫人，扈三闯民宅、勾结拍花子、欲害人夺命，甚至是通匪，如此行径已触犯律法，苏家怕是不合适处理，不如交给本王吧。”君维安慢悠悠的踱了过来，打断了苏老夫人的话。
“如此，辛苦殿下了。”他都开了口，苏老夫人哪敢不答应。
“小萌，你又皮了。”君维安停在了苏软萌的面前，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
“！”苏软萌迅速退后一步，瞪了他一眼，“你干嘛？”
“嘘~”君维安浅笑着冲她竖了竖食指，便顺势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一探，将许群奕的配刀抽了出来，随意的一挥，语气骤然冰冷，“如此罔顾律法之人，死不足惜。”
“啊！！！！”
瞬间，尖叫声冲破天际。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鲜红的血从齐唰唰的断颈处喷薄而出，随着扈三的倒下，溅了一地。
水氏离得最近，那血也是邪门，竟溅了她一裙。
“啊！！！！”
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中，水氏才反应过来，眼睛一翻，直接昏倒。
苏老夫人腿脚一软，被身边的忍冬及时扶住。
现场一片混乱。
苏软萌听到这明显不对劲的动静，一把拉下了君维安的手，看到面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
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杀了扈三！
君维安无奈的收回手，将手中未沾一滴血的刀递还给了许群奕。
许群奕一脸镇定的收起了刀，提声喝道：“恶仆扈三，触犯律法，今立斩于刀下，以儆效尤！来人，将扈三拖下去，送交府衙。”
几个侍从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迅速的靠近，拖起来了扈三往外走去。
后面，反应过来的村民们纷纷退开，顺势捂住了身边孩子的眼睛，让出了一条路，一边惊惧的看向那个长得比姑娘还要美的瑞王爷。
显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平日温和无害的瑞王爷，竟然突然出手杀人。
侍从很快走远，只留下一条染血的路。
原地，医堂的人正忙着给昏倒和快要昏倒的人做急救。
苏白术则带着一群脸色苍白的先生们分别疏散村民们。
“喂！”苏软萌此时才反应过来，气得跳脚，手指直接戳上君维安的心口，急眼道，“你干嘛杀了他啊！他死了，我还怎么查线索啊？！”
“……”君维安哑然。
他为她出气，她怎么反应这么大？
一边的许群奕也看得一阵愕然，有心想帮自家爷说几句，可张了张嘴，见君维安竟一副惬意的样子，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就算你是王爷，皇亲国戚，你也不能随随便便的杀人吧，他有罪自有官府处决，你身为王爷怎么能知法犯法，你是不是傻？”苏软萌还在一顿乱戳。
她不容易查到的线，就这么的断了。
这下好了，水氏就算做了什么，更不会承认了。
这个笨蛋，平时对付她的厉害劲儿，方才都丢哪了！
“嗯？”君维安听到最后，忽的挑了挑眉，抬手抓住了她的手指，问道，“小萌生气，是在担心我知法犯法么？”
“谁担心你了。”苏软萌没好气的抽回手，负在身后，绷着脸望着他冷声说道，“你断了我的线索，你得赔。”
“好，我赔。”君维安点头，神情温柔，仿佛刚刚杀人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苏软萌看着这样的他，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才泄气的哼了一声，“人都死了，你怎么赔？说得轻巧。”
“你要什么样的线索，我让人帮你查便是。”君维安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抬手便要摸她的头。
“我又不是孩子，别老摸我的头。”苏软萌条件反射的一缩，盯住了他的手，就势避开了他说的这个话题。
让他帮忙查？
那不是把自己的老底都晒给他知道了么？
她才没那么傻。
“殿下，事发突然，一时怕是不方便招待殿下了，还望恕罪。”苏老夫人此时缓过了神，上前来致歉。
哪怕，动手的明明是他，她也不敢苟责半句，相反，她还有些感激他及时出手，中断了苏软萌的讨伐。
没错，这丫头今天就是冲着苏家来的，态度明明白白。
“无妨。”君维安点了点头，也没有搅乱人家家事的歉意，神情淡淡的。
“萌丫头，你跟我来。”苏老夫人转头看向苏软萌，沉了脸。
“老夫人，扈三那日勾结流匪刺杀小萌的事属实，那些流匪如今都在本王府里，府上若想问些什么，尽管来。”君维安伸手，扣住了苏软萌的手腕，“小萌今日也受了惊，此时不便跟着老夫人回府问话，不如改日等老夫人解决了家中琐事，本王再陪小萌过来。”
赤果果的维护。
苏软萌心里的气恼总算平复了些。
“好吧。”苏老夫人看了看苏软萌，又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他扣着苏软萌的手，心里更加明镜。
一时间，五味纷杂。
她确实有心将苏莲卉荐给这瑞王爷，可没想到，他看上的竟是她苏家遗落在外、甚至不能公诸于世的苏软萌。
而后面，刚刚被救醒过来的水氏也听到了这一句话，再次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告辞。”君维安冲苏老夫人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拉着苏软萌离开。
“松手。”苏软萌想挣开，却没成功。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就像铁钳一样有力。
掌心干燥、温热，有着薄薄的茧，贴在她的腕间，微有些磨手，却莫名的安抚了她浮躁的情绪。
“早饭吃了么？”君维安缓步往前走，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苏软萌愣了愣，没说话，但肚子忽然传出的“咕咕”声代替了她的回答。
今早起来就跟着田小翠出门锻炼去了，哪知道会遇到麻烦，竟饿到了现在。
“小萌。”田小翠和迟向暖站在一起，脸色都有些不好，尤其是看到君维安过来，两人的眼中都闪过一抹慌。
君维安望了她们一眼，拉着苏软萌直接路过。
“喂！你放手啊，我要回家吃饭。”苏软萌挣不开，只好伸手去掰，却同样的没有效果，气得伸手去拍打他的手背，“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丫，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遇到他这么个难缠的家伙！
莫名其妙把她看作他的梦中仇人，现在又自以为是的出来管她的闲事，杀了她的“线索”，又霸道的拉着她不放。
“你到底想干什么？”苏软萌想到这儿，脱口而出。
“嗯？”君维安停了下来，侧头望着她，笑意渐浓，“小萌，你是在提醒我，那天说的话什么？”
“什么跟什么！莫名其妙。”苏软萌皱着眉，盯着手腕，琢磨着用针还是用药。
“我说，你若再敢对我动手，我就直接办了你。”君维安倾身过来，在她耳边吹了口气，低笑道，“你是在提醒我可以现在就办了你么？”
“！”苏软萌顿时哑火。
“小萌？”田小翠紧锁着眉头，站在一边望着君维安和苏软萌，忧心重重。
方才君维安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干脆利落的斩落了扈三的人头，真的吓到她了。
小萌这么倔，还三番两次的触怒他，会不会危险？
他不会一生气，也“唰”的一下杀了小萌吧？
越想，田小翠越是不安，反而淡化了看到活生生的人突然间身首异处的震撼感。
“让她先回去，我有事与你说。”君维安听到声音，冲苏软萌说了一句，手顺势一滑，十指相扣，掌心完美的包裹她的手。
这种亲密无间的触感，让他的心情又飞扬了几分。
苏软萌暗中使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是，换了这种姿势，她想摆脱更加的困难。
“二选一。”君维安又紧了紧手，微晃了晃，“一、你跟我回去，二、我抱你回去。”
“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回去吧。”苏软萌立即果断的转头对田小翠说道。
他的霸道和固执，她可是见识过的。
他完全做得出这样的事。
“你……小心点儿。”田小翠有些受惊的看了看君维安，双手一拢，冲着苏软萌无声的说道。
“快回去吧，别乱跑。”苏软萌点头，给了个安抚的眼神。
田小翠这才带着白球，和迟向暖一起回家去了。
今天所见所闻，冲击太大，所有人都有些无法马上接受。
牌坊下，苏老夫人等人已经回府，众人也散得差不多，只剩下福管家带着苏家家丁们提水冲洗着原地的血迹。
一桶水下去，冲涮着一小块的青石，血色渗入了石缝间，一点一点的淡去。
苏软萌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
“吓着了？”君维安留意到，回望了望，调侃道，“你吃的是假的豹子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