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饯行 五
“未发现任何敌人，一切正常，未发现抗命迹象。”作为这一小组的队长，一辆“虎王”里的车长正在向周凯报告战况。“收到。”在无线电里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之后，虎王的车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前方。
四分之三的IS-2停下，另外四分之一的坦克分成两队，向左右两个方向开去。“报告理由。”钱伯恩的无线电响起，是周凯的声音。钱伯恩不情愿地“嘁”了一声，然后打开喉麦回答：“我需要派遣两支队伍去保我撤退的后路，你看不明白？”虽说尽可能地压制自己的声音，不过钱伯恩话里的不满还是显而易见。
“撤退？谁给你的主意？你们没必要撤退！把队伍集中起来！赶快！”在周凯下令的这一刻，钱伯恩都觉得他疯了。“遵守我的命令，放心，督战队只要没有我的命令，它们一步也不会动的。”周凯的话并没有让钱伯恩放心，因为周凯的话中话就是“你们幸存的概率已经不高了。”就算心里千万个不情愿，钱伯恩还是通过无线电将队伍收拢，向高地进发。
他隐隐觉得这里会是他们的203高地。
“一切正常……等等！9点钟方向和3点钟方向各有一队敌方坦克！它们释放了***，我们无法评估数量！架桥车已经展开了，他们正在渡河！”一辆登高望远的前哨坦克向钱伯恩发回了如此的侦查报告。
“尽快发动反击！”钱伯恩回答的十分迅速，因为他知道，这高地沿河而成，如果对方成功渡河，那就意味着他们的退路将被截断，他之前向河岸配置的两支队伍也是出于此，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周凯并没有让他撤走的计划，他现在只能死战到底。
这是死地，唯有死战，方可求胜。
“轰！轰！轰！”120mm**炮开始不断地开火，不愧是精锐，他们的命中率远高于桥边的同学，14辆坦克的炮塔发射了信号弹。
“快！快渡河！”说出这话的人是一辆59Z的车长，他是这支队伍的小队长，刚说完这句话，一颗炮弹从天而降，砸在发动机散热口，得亏是自动灭火系统没失灵，不然现在车内的人早就成焦炭了——马英的杰作，不解释。
该怎么说呢？他们不愧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就算处在这种凌厉的炮击之下也没有慌乱；两支渡河的队伍各自整齐地分作两组，四分之一的坦克负责掩护另外四分之三渡河；河水并不深，顶多没过坦克炮塔，人可以在里面游泳，但是这已经足够让这帮大家伙熄火抛锚。
这个时候，架桥车就派上用场了。他们背负着折叠桥板，冒着炮火向河边全速冲去，其它的坦克给它打掩护。
“让开！重型武器来了！”陡崖上的泥土开始崩落，打在从下面过的坦克上，紧接着，如日出一般，一个硕大的炮塔缓缓从陡崖边缘出现——是KV2！它已经完成了装填，152mm的高爆**蓄势待发。这是它最强的武器，52公斤的高爆弹足以在地面打出一个陨石坑。
发射！炮弹扬起的巨大烟尘笼罩了即将渡河的一部分坦克，从升起来的两枚信号弹来看，KV2的战绩并不算差。
战绩是不算差，可惜没命中首要目标，架桥车已经完全展开，桥板上面，坦克正在隆隆开过。“拦住他们！”炮弹呼啸着向渡河的坦克飞去，但不知是运气不佳还是射击时太过急躁，这激发炮弹全部打在了他们的附加装甲上，这种炮弹的穿透力相对来说还是不够。
“左翼需要更多的支援！”钱伯恩的无线电里是呼叫支援的声音，左翼的队伍已经被压制住了，它们需要更多的火力增援来解决他们被压制的窘境。
“P7地区需要支援！重复！P7地区需要支援！”钱伯恩用自己的无线电呼叫周凯。
“你们不用太过阻击他们，只需要帮忙牵制一下对方就好，让他们围住你们，但别让他们看出来时故意的，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你们可以调动督战队，他们有我的许可，暂时对你负责。”周凯的声音响起。
好消息？这是什么好消息！这还不如叫我们全员突击呢。这好歹还能留下点有生力量来准备下一步行动呢，你这倒好，让我们现在直接交代在这，我们不怕牺牲，但这白白牺牲有什么用吗？下一步的行动呢？我们该怎么组织反攻呢？
这一连串问题不断在钱伯恩脑中显现，在他迟疑的同时，对方的70辆坦克已经渡过了一半，另一半中有二分之一被击毁，剩下地在等待渡河。
虽然战绩不错，但钱伯恩队伍的情况也不容乐观——40辆IS-2仗着地利去迎击，但已经消耗掉了五分之一，KV2倒是还平安，让他更不高兴的是督战队这帮废物，自始至终他们似乎一直在挂机，别提开炮了，连挪动都没有挪动过。
“全员隐蔽，准备向西北方突围，督战队打前锋。”钱伯恩的语气很低沉，仿佛一只即将扑出的狮子，通讯兵已经准备完毕了，一旦钱伯恩命令突围，他就会向所属频道中的全部车辆播放总攻的信号。督战队的车辆已经开到了最前面，随时可以在尚未完成的包围圈上撕开一个大口子。
“不能突围，我再说一遍，你们尽可能向山上后退，我已经安排游猎小组前往O6地区了，你们需要牵制住对方，记住了。”耳机里又是周凯的命令。
“凭什么？”钱伯恩的怒火达到极致后的语气反而很平静，但任谁听到这个声音都会不禁打个寒颤。但周凯却没有回答，而作为前锋的督战队已经开始向后收缩，看样子是得到了周凯的命令。
游猎小组？游猎小组在这种攻势下能有什么用？它们是你选出来的精锐没错，但是双方的数量差距太大了啊，这种攻势就算是我们可能也没法全身而退，就算你是精锐有什么用啊？送人头吗？
“等我的命令，3、2、1……”钱伯恩的无线电里突然一片混乱，不只是它，山坡上所有坦克，除了督战队那几辆以外的无线电全部陷入混乱，别说是互相联系，就算是车组成员之间的通信这种简单的事情也变的不可能，车内的噪音加上耳罩基本已经隔绝了外部的大多数声音。
“周凯，你……！”钱伯恩的无线电里面的干扰已经结束。
“没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看看下面。”周凯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来。钱伯恩从坦克里面探出头，发现下面的那些59Z要么原地不动，要么跟没头苍蝇似地乱闯，几乎完全失去了协调性，几秒之前它们还是气势汹汹的军团，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各自为战的散兵游勇。
换句话说，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现在就是突围的最好时机。
“攻击他们，但不要向山下撤退。”周凯说，“抱歉，这种无线电攻击是无差别的，你们需要忍耐一下，等到撤退的时候，督战队会再次发动一次无线电攻击，注意保护那辆安装树状天线的虎王，它可以发动一次无线电干扰，它是你们突围的关键，尽量不要把它投入到战斗中。”
“那还等啥啊，麻利儿的啊。”钱伯恩现在已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撤退了，那些散兵游勇已经重新回归到了一只训练有素的军团的状态，它们蓄势待发，就算是勇猛如钱伯恩这样的人都会产生一瞬间的犹豫。
“不，再等等，它们不会冲上坡的，但是你们记好了，千万不要将身体探出车外，千万不要，回答呢？”周凯的声音很镇静，完全听不出大军压境的紧张感。
“明白。”钱伯恩回答完，将周凯的命令传达给了队伍里的其它人。
“开火！”山上对山下的一次火力打击似乎起了点作用，那些59Z并没有再次向前推进，只是在下面保持着包围的态势，让人颇有些猜不透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喂，视野如何。”O6地区的游猎小组，唐璜乘坐的坦克内，从炮塔舱盖里探出头来的不是车长唐璜，而是拿着望远镜的陈浩。
事情是这样的，在15分钟以前，游猎小组受到了周凯的命令，让他们前往O6地区隐蔽好，这一命令最令人想不通的地方就在于当他们到达O6地区时，让陈浩和唐璜的位置对调，让陈浩担任车长。
唐璜多少还指挥过那么几次小规模战斗，陈浩的指挥能力却是人尽皆知的烂。
“周队长是怎么想的？把我们派到这来干什么，我们可敌不过那帮家伙。”自打被调遣到这里，乔的唠叨就完全没停下来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干劲，“还说什么让陈浩接换车长，这不就是让咱们送头去的嘛。”
“行了，别污染无线电频道了。总有办法能解决的，而且你看，咱们都知道要面对什么人了，那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唐璜忍了他一路，现在是在忍不住，让通讯兵劝了他两句，“而且你好歹也是当兵的，当兵的服从命令不是天职吗？”
“我是交换生，毕业就回意大利。”乔的语气无精打采，“不像你，那么厉害，指挥官的料子。”
唐璜见状，也没有继续让通讯员和乔废话，而是转向了已经将半个身子探出炮塔的陈浩，他现在正在用一台望远镜观察着天空。“目前没有异常，对方尚未发现我们。”陈浩正在观察着天空，一块乌云正在向这边飘来，云的下面就是倾盆大雨。
“呼叫游猎小组，请尽可能保持无线电静默，信息以旗语表示。”还没等陈浩回答，周凯便切断了他们之间的无线电联络。
陈浩原封不动地将这句话传给了唐璜。“无线电是吗？”唐璜略微沉吟了一下，“让所有驾驶员熄火。”这是唐璜给出的命令。
游猎小组的7辆坦克全部熄火，它们运作的装备只有炮塔。
“请求撤退，重复，请求撤退！”周凯的无线电现在正在反复地播放着一句话。这句话是来自P7地区的钱伯恩，他所带领的队伍已经有半数被灭，投入战斗的督战队的损失还要严重，在能活动的两辆坦克中，只有那辆装备无线电干扰的虎王依旧完好，另外一辆虎式的炮塔被打坏，炮塔角度锁死在了左侧35度。不过他们也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19辆59Z被他们所击毁，这大多数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窝弹区。
积雨云正在向这里逼近，位于高地上的人如果探出炮塔舱盖都已经能够听到雨声。
“不对，太不正常了。”钱伯恩的敏锐直觉帮助他发现了异样，“他们无论在火力，防护力还是机动力上都有优势，如果他们是希望快速推进，它们就应该在压制住我们之后快速推进。如果它们希望歼灭我们，那它们应该冲上来，虽然损失可能会大不少，但是那样效率会更高，能让它们有更充裕的时间去完成对我方的包围。他们现在这样，感觉就像是要把我们压缩在这一样……”
等等，压缩……！
钱伯恩此刻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它们的行动不是要牵制住这支主力队伍，而是用最小的代价将它们完全消灭！“准备应对炮击！重复，准备应对炮击！”钱伯恩用自己的无线电狂呼。
他猜得分毫不差，只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炮弹划过天幕，呼啸声震耳欲聋，爆炸的冲击波所带来的晕眩感一遍遍地冲刷着大脑，有些没有停在水平地面上的坦克险些被炮弹掀起的气浪掀翻。8辆坦克在这轮攻击中被摧毁。
“什么时候撤离？！”钱伯恩和他的队伍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弹药不足，车辆损坏严重，况且还孤立无援，积雨云已经来了，双方的坦克笼罩在滂沱大雨之下，雨点打在坦克上，逐渐形成了一层水幕。
“等着。”周凯回答道，紧接着他将无线电调到陈浩的频道，说，“看见了吗？”
“没看清，让它再打一发。”陈浩说。
“撑着，快了。”周凯接到这个消息后很快便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钱伯恩。
“我操你……！”钱伯恩这句脏话没说完，一半是自己最后的控制力，一半是因为突然想起他想问候的周凯的女性长辈已经离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
钱伯恩的队伍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所剩无几的车辆大多有点毛病，两辆KV2的其中一辆弹药已经所剩无几，而另一辆并不是不想投入战斗，而是火炮已经被打哑，这时再好的射击技术也只是空有屠龙之技，好一点的办法就是尽可能抛弃弹药突围，这样好歹还有一线生机。他们的忍耐力已经逼近了红线。
“弹药告罄！”这句话刚刚说罢，这个频道里便只剩下了一阵嘶嘶声，又有一辆坦克被击毁了，战场上空笼罩着乌云，雨幕中偶尔会有一颗信号弹升起，青蓝色和金黄色的森林之间，是一条恐怖的走廊，炮弹的弹坑代替了大理石砖将这条走廊装饰了起来，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全员向后撤退，准备新一轮射击。”钱伯恩这时也没什么选项了，只能让他们的队伍尽可能的多拖延一会儿，以便给队友创造机会。
“严禁向后撤退。全员分散！”钱伯恩心说周凯这个岔打得真是时候，你这不就是要我们全员过去送死吗？这再不撤退我们就真的得玩儿完了。
他在刚刚想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周凯到底在想什么。
压低的云层中，几枚飞行物从天而降，落在地上所引起的连续爆炸在山岗上掀起阵阵泥土，炮弹爆炸的声音盖过了雨幕和发动机所产生的噪音，震撼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更加令人胆寒的是，炮弹落下的位置，原本就是他们要撤退到的位置。
“可以撤退了，发动无线电攻击。炮兵部队准备***支援。”就算身处前线，周凯的语气依然平静如水，说完，他便将无线电接到陈浩的频道，说：“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陈浩几乎是扯着脖子嚷，拿着望远镜的手在微微颤抖。
“报告大概坐标！”周凯似乎也有点沉不住气，只不过它的语气里不是慌张，而是兴奋。
远处的天空有一条白色的烟迹，陈浩将手臂伸直，大拇指挑起，让自己的拇指、右眼还有烟迹处在同一直线上，闭上左眼看了一会儿，然后再交换，手臂不动，用只睁开的左眼的视线和手指对齐，使它成为一条可以确定方向的射线。如此往复三次后，陈浩将手臂放下，手指在坦克炮塔上敲着，眼皮低垂。“可以确定是在Y0地区。”陈浩的语气冷静了下来。
“联系伊莉娅、郭雁和华薇，集合完毕后向Y0地区渡河突袭！主攻任务交给孙毅锋！游猎小组负责清扫战场！华薇的机动部队和郭雁负责吸引敌方火力！”周凯的命令如雷贯耳。
“无线电攻击开始！”随着着一句提示，P7地区所有坦克的无线电均陷入了混乱，山上的坦克干脆关闭了无线电，取而代之的是一首重复播放的歌。
神圣的战争。
“轰！”在无线电被屏蔽的车辆内，车组成员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沟通。倾盆大雨中拿让人筋疲力竭的持久战让IS-2的炮长镜上挂满了雨水和泥浆，炮手根本无法进行瞄准。但山下的那帮家伙就不一样了，他们装备的热成像仪可以轻松地在倾盆大雨所制造的低温环境中捕捉到IS-2发动机所产生的热量。
不过他们的优势暂时没法发挥出来。
“开火……”车长话音还没落，车外的爆炸已经掩盖了他的视线，这次爆炸有些蹊跷，它产生的烟雾在热成像仪上形成了一片白色——它的温度并不低，足以干扰坦克上搭载的热成像仪，让它在雨幕中无法识别出来坦克的形状。
“***！”一辆59Z的炮手高喊。
“快！快！借着烟雾逃出去！”无线电已经恢复正常，钱伯恩联系上了附近的队友，“烟雾快散了！”
“轰轰轰轰轰！”一连串的新炮击落在地面上，凌厉的火力让那些拥有专业素质的士兵都为之震撼，虽然这就只是再一次的***。
“无线电攻击，再来一次！”由于督战队可以说已经不复存在，那辆仅存的虎王将无线电频道并入了钱伯恩一队，“再来一次！没听见吗？再来一次！”
钱伯恩的呼叫没有得到回应。一枚炮弹擦过它的炮塔，在钱伯恩前方的一辆59Z上面炸开，青蓝色的信号弹升起。
“他妈的，干什么呢？”不顾炮火和暴雨，钱伯恩掀开炮塔舱盖，半个人钻出炮塔，一枚炮弹从车后方擦过，在自己前方十多米远的地方爆开，他向身后望去，他看到的景象让他感到十分不适。
雨幕中不远的地方，一辆虎王陷在了被雨水浇成沼泽的弹坑里，从它遍体鳞伤的车体来看，应该是遭到了对手的集火，两侧的履带被打成两截，但炮口上的青烟尚未消散——它用自己给钱伯恩争来了机会。他的车长将手臂伸出炮塔舱盖，向钱伯恩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所有剩余坦克，互相掩护，继续突围！”钱伯恩命令道。
“明白！”这是他得到的回答，其中一条来自他10点钟方向14米开外的IS-2，它的车长是莫博闻。
“轰！”一发炮弹擦着莫博闻坦克的前装甲飞过，在烟雾中炸开，青蓝色的信号弹在天空拉出一道亮眼的痕迹。“别走神儿！”莫博闻的无线电里，钱伯恩的声音。
“明白！”莫博闻回答。
“死！”钱伯恩将炮塔右旋开火，一发122**破膛而出，炮弹飞入黑暗，在窝弹区上一记反弹，贯穿了那辆59Z的防御。“嘎啦啦啦。”车下传来一阵瘆人的声音，那是履带绞折炮管的声音，它借着一块石头爬上了59Z的正面装甲，还未等它的火炮瞄准便直接将其压断，又是一枚青蓝色的信号弹。
只不过后勤可能得气到骂街了。
钱伯恩的车组和他本人一样地骁勇善战，可惜他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用这一身技术帮助自己逃出生天。
他们的愤怒正如波涛一般翻滚，可惜这波涛却无法冲垮敌人的防线，只能从它们缝隙中溜走。
“装填手！我们还有几发炮弹！”KV2的炮手大吼着，一次又一次的发射让外界的进入的尘土飞扬起来，那些灰尘已经充斥在这个空间里面，空气由于几人呼出的二氧化碳变得闷热不堪，炮塔里的三人已经被机械的动作搞得筋疲力尽，精神也几近枯竭。52公斤的炮弹威力虽强，但是这种分装式弹药的装填需要炮塔里的三人共同协作，搬运的工作虽然已经在平日演练过多遍，但是真到了这种时候，过速的心跳增加了他们的疲惫，好像有什么东西下一刻就要从喉咙中溢出来。
“高爆弹用完了！穿甲弹用完了！照明弹还有最后一发！”装填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汗和土混到了一起，衣服昨天刚刚晾干，今天上午还是干净的，现在却已经被抹上了道道黑斑。
“准备装弹!”巨大的分装式炮弹被装填手用一根长杆推进了炮膛，推上炮闩。驾驶员停下车辆，炮手摇动方向机转轮，硕大的炮塔开始缓慢转动。
“评估车辆损害情况！”车长大声喊道。
“左侧履带损坏！左侧主动轮损坏，无法全速前进！发动机轻度损坏！炮弹已经用尽！灭火系统正常！炮塔轻微变形！无线电正常！炮塔座圈正常！”在快速检查之后，装填手报告车长。
“联系队长，请示发射照明弹。”车长说。
“呼叫队长！呼叫队长！炮弹已经用尽，请求发射照明弹！重复，请求发射照明弹！”通讯员将频道对到钱伯恩的车上，他在全力地呼叫。
“还有突围的可能吗？”钱伯恩此时还带着最后的希望，能走一个是一个。
“没有！”车长回答的斩钉截铁，“我们将发射照明弹，掩护残部及队长撤退！”
“明白了，允许发射！”钱伯恩的声音很低，低到似乎是想让人听不清的地步。
“照明弹开火！”一道明亮的光焰刺破雨幕，在天空中射出一道曲线，照亮了整个战区，所有的坦克在这种强烈的光照下完全无所遁形。
钱伯恩半身探在炮塔之外，他抹了一把护目镜上面的水珠，想努力记住每一辆坦克的位置，现在，距离他最近的是莫博闻那辆IS-2。
照明弹效果很显著，但是它的副作用同样巨大——在照明弹出膛的瞬间，发射照明弹的家伙就会成为众人眼中那颗“最闪亮的星”——这辆“大头儿子”也没有例外，在它刚刚发射完照明弹不到10秒的时间里被起码15辆坦克集火，整辆坦克侧翻，信号弹在天空划过。
钱伯恩没时间为队友伤感，通过刚才的照明弹，钱伯恩清晰地看见，前方起码有3辆坦克已经将炮口对准了他，只不过是因为照明弹造成的恍惚而没有抓住开火的机会，现在，他们的训练已经帮他们从恍惚的状态中脱离，从而准备好了射击的准备。
“驾驶员右转！”钱伯恩命令道，他把炮塔向左转动，将炮口对准了那三辆坦克中的一辆，天已经开始放晴了，钱伯恩能够看到对方一个很模糊的身影。
“轰！”钱伯恩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青蓝色的光芒，那声轰响离钱伯恩很近。
“队长，我来吸引火力，您去突出包围圈！”这是莫博闻的声音。
“不行！”钱伯恩回答，“给老子集中起来，我去吸引火力！保留有生力量！快！按我说的做！”
无线电内可怕的静默。
“全部车辆注意！组织进攻队形！全体掩护队长撤出！”莫博闻打破了无线电频道的静寂。“是！”他得到的，是强而有力的回答。
“你他妈几个意思！找抽吗？”钱伯恩的大吼震得莫博闻耳朵发嗡。“您愿意揍我咱们回去再说，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保留最大的反击力量！”
“那就别让他们折返了！继续突击！”钱伯恩用无线电高声命令，“最大限度保留有生力量！你不明白吗？”
“我们需要保护的是精锐！是生还后最有用的人！”莫博闻在声音上压过了坦克的发动机，甚至压回了钱伯恩的狂怒。
钱伯恩这是甚至有点失神，他想不通那个平时对他唯唯诺诺的莫博闻今日怎么会有如此的勇气去反驳他；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最不用保护的他成为了被保护的对象，那些平日被他粗暴对待的队员在此时却如此出自内心的信任他。
他开始不断地改变无线电频道，试图与自己附近的车组取得联系。
但他最不愿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些IS-2的无线电联接开始逐个断开，刚刚接上还未下达命令，连接就已经断开，只剩下不断响起的干扰声和不断升空的金黄色信号弹。
现在，包括他自己的坦克，钱伯恩身边仅剩下总共5个车组，这还包括那辆火炮失效的KV2。
第三波火炮支援，与前两次不同，这次是货真价实的高爆弹。“队形分散！快！”钱伯恩用无线电给其他的车辆下达命令，它们也很明白当前的处境。
“喀啷”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实在很难分辨出来。钱伯恩掀开了炮塔舱盖，从里面谈出半个身子——炮弹的弹片可能会给他带来致命的威胁，但他还是愿意用这些来交易更好的视野。
他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在2点钟位置，三辆59Z的火炮已经进入瞄准状态，蓄势待发。
“坏了！”
三枚炮弹飞出炮管，发射烟也凝固在了空中，一切在钱伯恩的眼zhong就好像慢动作一般。只不过慢动作持续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秒钟，接着就是炮弹与装甲接触，摩擦，爆炸的声音。
冲击波裹挟着金属碎屑向周围冲去，爆炸的火光清晰勾勒出了车体的轮廓，钱伯恩下意识得伏下上半身——这种东西足以致命。
他没有事，因为那辆车的车长不是钱伯恩，而是莫博闻，他在被击毁之前突然急加速，似乎是提早一步发现了那几辆瞄准的59Z。
“妈的！还能快点吗！”钱伯恩带着莫博闻好不容易为他挣回来的一命钻回了炮塔，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这是7月份，他穿着厚度直逼防弹衣的坦克手装备的身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水膜。
IS-2炮塔快速转动，炮弹飞出，打断了59Z的履带，“***！***！”钱伯恩声嘶力竭的喊着，无线电的那头，火炮开始集体转向，炮口里装填的***蓄势待发。
远处的大地上骤然出现三个巨大的烟团，那是火炮阵地的发射烟，它们发射时震起的尘土向敌人昭告他们的存在。
一连串的爆炸声在车外响起，因天气放晴而重新开阔起来的视野重新变得狭窄，车内的超压系统和空气过滤器虽然勉强维持住了车内空气的情况，但这能见度不到三米的视野让驾驶员开着很揪心，他已经将护目镜贴在了观察口上，，一个急刹车他脖子可能就会出点问题，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不然的话他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
现在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可以尽情地跑，烟雾产生的热量遮挡了对手的热视仪，对方无法发现他们。
第二枚炮弹装填进了炮膛，但钱伯恩并不想将它发射出去，他很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自己只要突围就好了，一旦开炮，恐怕就是得不偿失，火炮的火焰会快速暴露自己的位置，现在最紧要的任务就是突围撤退，不是开火还击。
虽然车内的环境很嘈杂，但钱伯恩却能够清晰听见几十米外己方坦克被炮弹击中的声音，他的神经现在高度敏感，周围环紧随变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够引起他的警觉。
他并不知道自己周围还有多少队友，也不清楚自己附近还有几个敌人，他和他的友军只知道唯一的出路就在前方。
“报告情况。”钱伯恩命令通讯员。
“已经脱离包围圈！”通讯员回答。
“全体停车！清点……”钱伯恩一边说着一边探出炮塔，他本想说“清点剩余人数”，但当他看到自己的剩余力量时，后半截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能够看见的机房的所有部队，只有一辆IS-2和一辆KV2。
“清点剩余炮弹。”刚才的撤退已经把钱伯恩的精力消耗得一干二净，她说出这句话时尤其无力。
“24枚高爆弹，一枚照明弹！”KV2装填手清点了一下炮弹，“弹药量正常！”
“12发高爆弹，23发穿甲弹。”钱伯恩自己上报。
“只有5发高爆弹，队长，我们请求将炮弹转移并爆破坦克！”仅剩的那辆IS-2的车长说出的话让钱伯恩愣了一下。“不行，我命令你们继续战斗。”
“炮塔锁死，发动机损坏，左侧履带异常，炮弹不足，无线电失灵，您确定要我们继续战斗？”车长在收听了车辆损坏报告之后恢复钱伯恩。
“有修复的可能吗？”钱伯恩试探性地询问道。
“没有！”
钱伯恩感到一阵晕眩。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口气。“允许自毁。”钱伯恩挥了下手，随即跳下车，“还愣着干什么，把炮弹搬出来。”
炮弹被从车顶粗暴地扔到钱伯恩的手里，钱伯恩把它往怀里揽了一下，随即抛给了炮塔上的装填手。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他们学校请来的那帮老毛子**的指导下，这帮家伙不但锻炼得臂力过人，各种粗暴操作对他们来讲也变得不在话下。
粗暴操作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快，不出五分钟，所有的炮弹转移完毕。“全体成员撤出！准备爆破！”说罢，IS-2的车长跳下车，车组成员在几秒内分别撤出。
他们站成一排，“敬礼！”随着车长的一声令下，四名车组成员并脚敬礼，动作出奇的一致。钱伯恩缓缓举起手臂，手指抵在头盔侧面。他想说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队长加油！”祝福很朴素，但很容易弄明白想说的是什么意思。钱伯恩点了点头，“一旦撤出包围圈，立即与城区队伍会合！”周凯的命令从无线电里传来。“妈的。”钱伯恩小声抱怨，“前往城区！”他这样催促他的驾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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