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雷风恒

  雷雄和燕舞进了屋,才发现这间屋并不小,有四十多个平方,正对门的墙上挂着红色的窗帘,一直垂到地上。
  雷雄扒开窗帘,发现这墙只有一米来高,上半部分是用玻璃镶嵌的,有一块玻璃碎裂,外面的风吹进来,冷飕飕的,大红的窗帘飘着。因为已经到了下半夜,雨也早已经停了,外面月光皎洁,随着窗帘飘动,屋里便时明时暗。
  二人欣喜异常,看得见月光的地方自然是有出口了。
  燕舞把窗帘都拉开来,屋里明亮了许多,屋里的陈设模糊可见。窗帘遮盖之下,还有一扇门。
  燕舞正要把门栓打开,雷雄握住她的手说:“别动,小心有机关。”
  燕舞缩回手,将手电筒在室内四处环顾,在再次变得微弱的光线里才发现这个房间布置得极其舒适喜庆。正对玻璃墙的那边,靠墙放着一张大木床,红色的帐幔往两边分开,床上铺着大红的喜被。二人走上前,发现被面上放着一对红色的枕套,上面绣着鸳鸯戏水。两人对视了一下,不无疑惑。床前的一个圆形桌上,铺着红色的桌布,放着一对高高的红烛,看样子未经点燃过,但是红烛已经干枯。桌子旁边的墙上,有六个精细的把手,分成两排。雷雄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一边拉动它,一边作好了随时应变的打算。轻轻地把它拉到底,原来是一格衣柜,镶嵌在石头墙里,里面放着女性的衣服。奇妙的是,装把手的那一面是石头的,里面却是木头的,与石壁严丝合缝。燕舞好奇心起,把衣服拿了一件出来,是一件藕荷色的旗袍,上面绣着花纹,极恬淡的样子。最下面一格是几双精致的女式鞋子,各式各样的,还有几双高跟的皮鞋。看得出,鞋子同样没有穿过。雷雄把旁边的三个把手一一拉开,里面是男式的衣物,都是中式的样子,衣服也全部是新的。床头放着一个小柜,柜子上面放着几个盒子,燕舞把一个雕花的盒子打开来,一个方形的镜子在盒子里映照着她的脸,看起来不是特别清晰,因为这个镜子跟现在的镜子不同,是一面铜镜。盒子里果然全是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虽然都已经干枯,但从附在盒壁上的颜色似乎能够闻到当年的芬芳,还有一对简单的发卡和两对精致的发辫绳。房子的正中间,是一个条形的石桌,上面放着一把铜壶和几个铜碗,都已经生了淡淡的铜绿。
  燕舞把盒子合上,说:“好一对神仙眷侣,这应该是他们的新房。”
  雷雄查看了四周,发现没有异常的地方,不无感慨,说:“看样子是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并没有结成夫妻。”
  燕舞看到门后的石墙上又刻着卦象,走近前一看,果然如她所料,是雷风恒卦,料想这迷宫的主人一定是给自己和爱侣建了这样一个爱巢,希望和她天长地久,但最后却没有和爱人终成眷属,不由得说:“走吧,这地方虽然喜庆,却让人伤感。”
  雷雄说:“等等!”
  燕舞瞧着他,笑笑问:“怎么了?你舍不得这里?”
  雷雄想说什么,看着她笑靥如花,愣了愣,却没有说出来,眼见手电筒的光更加微弱,几近熄灭,于是笑了笑,说道:“自然不是,这地方我可不想待。现在天色太晚,外面又冷,有可能是万丈悬崖,看来今晚上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生怕燕舞误会,连忙又说,“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燕舞瞧出了他发愣的神色,说:“也好,劳累了一天,等天亮了再找出路也不迟。”说完就在那木床上掀起一张大红的被子,拿给雷雄,看了看床上,还有一床。因为新人结婚,床上的用品都是成双的。又拿了一个枕头给他,说:“夜里冷,小心着凉。”
  雷雄说了声“不碍事”,便接过被子,在地上铺了,起身把窗帘都拉上,然后席地而卧。虽然陈年的棉被不太贴身,但也没有特别的不舒服,他翻了个身,把被子半铺半盖,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想起上一次,自己服食了“醉见阎罗”,在燕舞的床上昏睡了一夜,今天又和她在这深夜里,在这深山的地底下共处一室,一时心里难以安静下来,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耳朵里听见燕舞轻微的呼吸声,更觉这一刻异常珍贵,轻声问:“你睡了吗?”
  燕舞自然没有睡着,听到他在地铺上翻动的声音,黑暗里瞧不见什么,心里却也是无法安静,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害怕,一动也不敢动,只听雷雄又轻轻叫了一声。燕舞没有回声,雷雄也不知她是否睡着,自语说:“燕舞,我刚刚想跟你说。能和你在这福地洞天走一走,停留一宿,我已经心满意足。我知道我们此生无缘,更不敢奢望能和你共度余生,如果今后的某一天你想起了我,就于那一年的今天来到这里找我,今后的每一年的今天我都会来到这里停留一晚。”
  燕舞知道他深爱自己,于此情景中,他刚刚欲言又止,燕舞当然已经意会到,只是前路茫茫,她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没想到他仍然是说了出来,燕舞只能假装没有听见,心里又苦又甜,眼角不自觉地流下两行泪来,静静地落在大红的枕头上。
  雷雄不再说话,不知她是否听见,但心里已经释然,很快便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觉得有些微冷,抬头看了看那块破碎的玻璃窗,外面的光亮似乎大了些,但还没有全亮。连日的奔波,这一觉并没有让他倦意全消,他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儿。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是被饿醒的,只觉得腹中空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饥饿感。
  燕舞刚刚起身,拉开窗帘,室外的光亮照进来,显得室内温暖宜人。经过一夜的酣睡,燕舞的气色大好,虽未梳洗,却明媚动人。听见雷雄的腹部响起一阵阵小鼓的声音,燕舞笑道:“干粮都吃完了,咱们这就吸风饮露去。”说完便打开了墙上的那扇门。
  门一打开,豁然开朗,隔着峡谷,眼前是一片苍绿的山,耳边听到潺潺的水声,但是看不见水源。左手边有一块不足七八个平方大小的平台,用细小的石条做了护栏,护栏上缠绕着经年的藤蔓,大部分已经枯落。一条长长的石级从平台边一直蜿蜒向下,到了不远处,似乎拐了个弯,掩没在树丛中,看不见底。两人沿着平台一直往前走,发现这里其实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下面是千沟万壑,无比险峻,远处的湖光山色尽收眼底,虽然已到深秋,但这美景一点也不输春色。
  雷雄感叹道:“燕舞,我是真不愿意离开这里了。”
  燕舞轻轻鞠了一躬,笑着说:“恭迎雷道长!请道长早日出山。”
  雷雄哭笑不得,也不知走了多少步,又转回到小平台来。两个人沿着石级向下,走了大概一百多步,峰回路转,一条长长的山溪从高处流下来,形成了一股瀑布,冲击着下面的岩石,形成了一个不大的水潭。虽然不是太壮观,但别有一番奇丽。潭底的水清澈见底,可见一群通体透明的小鱼在里面灵动地游着。如果不是它们在游动,加上雷雄眼尖,几乎看不见这潭里还有鱼。
  雷雄在潭里捧了两口水喝,抬眼看见树林里一棵红彤彤的柿子树,便一跃而起,坐在树杈上,摘了几个,抱在怀里,跃下地来,说:“燕舞,你也饿坏了吧?我再去摘。”
  燕舞把柿子在水里洗净了,吃了一个,发现这深秋的柿子甘甜无比,非常好吃。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接连吃了好几个。看到雷雄只摘不吃,不禁问道:“你怎么不吃,你不饿吗?”
  雷雄说:“燕舞,我给你讲个故事。我小时候,大概十岁的样子,有一次放了学和人杰一起去山上玩,看到别人的柿子树上大概有二十多个柿子,我们便爬上去摘了个精光。摘下来一数,哪里只有二十多个,起码有七八十个。我们吃不完,也不敢带回去,怕被大人骂,便把柿子埋在土里。我们还没有埋好,柿子的主人提着一条鞭子就赶来了,虽然没有打我们,却把我们送到家里。我爸爸一听说,便接过人家的鞭子眼也不睁就是一顿好打,鞭子就像雨点般落下来,打得我三天都不敢坐凳子,吃进去的柿子也全都吐了出来。”
  燕舞见他边说边笑,显然他把这作为了一件趣事,便问:“从此以后,你就不敢吃柿子了,是么?”
  雷雄摇摇头,笑着说:“不是不敢,是对这柿子再也没有胃口了。那一次,就吃够啦!”
  燕舞也忍不住笑起来,说:“你的童年比我的童年有趣得多了,我记事以来,就没有什么同伴,只是上学、写字,跟爷爷寸步不离。”说着把行李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重新整理着,看到那个精致的红色木盒子,把书拿了出来,递给雷雄,淡淡地说:“现在应该不会再遇到水了。这个小木盒子,这也算是我童年的一部分了。”
  雷雄把书放回到自己行李包侧面的口袋,说:“你不要难过,我们马上就可以去少林寺见到你的父亲了。”
  燕舞笑笑说:“我没有难过,只是羡慕你有同伴。你从小就不安分,说起成人杰,他倒是个好人,对小云也是一心一意。”
  雷雄扔了一个石头在水里,惊得水里的鱼儿躲得没影,说:“这小子,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我只希望这辈子不要辜负了他。”
  燕舞说:“也希望他不要辜负了你。”
  突然,雷雄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燕舞还来不及反应,他又一头钻了出来,手里掬了一把小鱼,说:“你看这鱼儿,离开水里后浑身是银白的,透明的。”
  燕舞瞧了瞧,果然,一条条小鱼玲珑剔透,十分可爱。
  雷雄用两指捏了一条,送进嘴里,嚼了嚼,觉得甘甜无比,便把手中的一捧都全数吃了。
  燕舞见他生吃,也不奇怪,自古有“食在广华”之说,食物品种的多样以及同一种食物多样的吃法,她从小就见惯了的,于是问:“好吃吗?”
  雷雄说:“好吃!我觉得周身通畅无比,身体轻盈了不少。”
  燕舞瞧了瞧潭水,说:“水凉不凉,你要是饿了,就再捞一些起来吃。”
  雷雄说:“水寒凉刺骨。这鱼儿非常可爱,我也不想再吃了。”
  燕舞见他浑身湿透,却没有不适的神情,知道他内功深厚,抗寒能力极强。
  水潭的那一边仍然有石级蜿蜒向上,两个人坐了一会,踏上石级,大概因为不再饥饿的缘故,虽然是上行,却感觉比刚才还要轻便许多。
  燕舞回头看看,恒卦那石屋外围的石条护栏掩映在树丛中,不仔细辨认,几乎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