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刀魔

  木头道人沉声道:“有事说事,何必如此作态。”
  孟欺山点点头,也不理会许多,径直问:“好罢,小弟此番奉了凌大都督之命前往聚闲庄参与英雄大会,师兄既在钩吾山上,小弟也不好不派人告知一声。只是不知道师兄带着这么多同门,怒气冲冲地打上门来,是有何贵干?”
  “明知故问。”木头道人冷冷道:“我来取一件东西,那不是你该拿的。”
  孟欺山眯起了眼睛:“什么?”
  木头道人一字一顿道:“《太玄经》!”
  孟欺山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他看着木头道人,冷笑道:“师兄,你还有脸和我说这个?”
  木头道人的僵尸脸上仍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你弑师叛门,人所不齿,若是心中还有半点良心,那就交出本门的不传神功。他日九泉之下,见了师父,也能减轻罪孽。”
  孟欺山冷冷一笑:“师兄啊,奉劝你一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放到明面上来说的好!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比我更了解罢?”
  “证据确凿,无从抵赖。你莫非还想撇清干系?”
  孟欺山嗤笑:“到底是与不是,你自己有数!”
  木头道人不语,两人相对而立,目光俱是冰冷无比,若非两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只怕即刻便会打起来。
  旁边的恶人谷弟子听得不明所以,看着谷主打哑谜似的与杀死了前谷主的叛徒交谈,面面相觑。
  终于,还是孟欺山冷哼一声,也不说什么,转身就走,在他身后,木头道人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紫檀木手杖,衣袂也无风自动,似是要蓄力出手,然而他迟疑半晌,还是叹息一声,放下了手。
  他没有看到,在背对他的地方,孟欺山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随即慢慢走到正在围攻白骨道人的众剑士身旁:“停手,让他走。”
  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曾路他们心里松了口气,就在这时,被都督府众人围攻得有些狼狈的白骨道人脱困后却是丝毫不领情,怒喝一声就要朝孟欺山冲过来:“姓孟的,谁要你假惺惺的做好人!”
  刹那间,冷光飞骤,疾挥而下,却被一柄沉重的紫檀木打磨的手杖挡住,发出“铛”的一声闷响。
  “师兄,你?”白骨道人一阵气闷。
  面对着白骨道人愤怒中带着不解的目光,木头道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道:“走。”
  白骨道人一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可是,师兄……”
  “走!”
  白骨道人看看他,又看看孟欺山笑容满面的俊脸,终于还是听从了师兄的话,恨恨地走了。
  身后,孟欺山悠悠的声音传来:“二位,走好不送。”
  恶人谷的人慢慢地退了出来,在经过穆云一行人的时候,白骨道人终于忍不住,冷冷道:“穆云先生,你看了这么久的好戏,看够了么?”
  穆云没有说话,曾路脸上怒容闪过,木头道人已是沉声道:“住口,不得无礼!”
  白骨道人这才闭口不说,而木头道人对穆云微微欠身,道:“抱歉,失礼了,见谅。”
  穆云也微微点头示意,木头道人再不停留,带着一众弟子去了。
  “就这么完了?”宫飞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天性跳脱好斗,本以为这次能看到恶人谷与五军都督府的一番争斗,没想到只是白骨道人与都督府的属下来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打斗,还有木头道人与孟欺山不痛不痒的几句场面话,就这么结束了,看看四周,不少闻讯而来的武林中人也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稀稀拉拉地也散了。
  曾路冷笑一声,淡淡道:“五军都督府凶名在外,又有朝廷作后台,而孟欺山显然这次来英雄大会也是身负重任,双方都有所顾忌,故而不敢直接撕破面皮罢了。只不过……”
  他顿了一下,穆云终于接口道:“只不过英雄大会之时,恐怕难免又会生出许多事端!”
  “说的不错。”一个带着南方口音的温和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几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衫玉冠的儒雅男子慢慢走来,曾路眯起了眼睛:“怎么,步盟主也有空来趟这淌浑水?”
  这个男子正是荆襄诸派的盟主,玉京金阙步虚声,他貌似似随意的看了穆云一眼,不知怎的,林琢竟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些许复杂之意:“闲着无聊,下来逛逛,恰好听到了穆先生的高论。”
  穆云摇摇头道:“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的事,哪里算是什么高论。步盟主这是在取笑我?”
  “不敢。”步虚声摇摇头,说道:“只是很好奇,自从当年袁息天帮主逝后,江湖一片纷乱,聚闲庄传承至今,看似声势浩大,其中艰难险恶却远非常人所能想象。直到今日,英雄盛会在即,江湖暗潮汹涌,只是穆兄却为何还能坚守聚闲庄直至今日?”
  听到了这番问话,一瞬间,曾路、宫飞扬、穆青璃甚至周围许多靠的近的江湖人士都有意无意地看向了穆云,毕竟他足智多谋,前日里力挫昆仑派杨天仪又现出了不凡的武功,这等人才不论到哪个名门大派都能成为一个位高权重的客卿,何必苦守着聚闲庄这一潭死水,苟延残喘?
  却见穆云黄金面具之下,神色看不出变化,他迎着无数双或不解,或复杂,或是别有用心的目光,悠悠一叹。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仅此而已。但有我穆云在,聚闲庄在。”
  众人齐齐一怔,各人表情俱是不同,却难得地同时沉默了下来。
  “什么,格老子的,你就是穆云?”客栈门口不远处的一家茶摊上,本是坐着几个斗戴斗笠,身穿青灰色服饰的健壮男子,听到穆云这两个字,顿时激动了起来,为首那人,更是一把扯下了斗笠,毫无征兆地以暗器手法掷出,盘旋着向穆云砍去,却在半道上被一道气势巍峨的鞘刀削成两半,落在地上。
  曾路冷哼一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刀魔之名,本是在江湖上及其响亮,然而那些人仿佛不畏生死一般,一瞬间个个都化身成了死士,双目通红,挥动着随身的兵刃,朝穆云冲杀而来,一口川音不住地喊着:“格老子的,为师父报仇!”
  曾路眼中闪过一丝冰冷,他右手握着鞘刀,左手在肩头一拍,那把刀柄上绑着铁链的刀倏地飞出,不偏不倚,没入了其中冲杀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心窝,那人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血流如注的胸口,无力地栽倒在地。
  曾路丝毫不为所动,他左手轻轻一带,链刀仍然插在远处不动,他人却轻盈飘起,从冲过来的人们头上飘过,右手鞘刀顺势一抹,登时又是两颗人头冲天而起。
  下一刻,鞘刀回环,借力归鞘,他一个后空翻踩在一个人头上,左手一引,链刀腾然弹起,曾路接刀,重重一锤,这人脑袋“啪”的炸开,红白之物,流了一地;而他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转眼间拔出了腰间的障刀,冷光一闪而过,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
  除却那些残忍血腥的手段,曾路出手杀人确可称的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长短四柄刀的切换,顺畅自如,连林琢也看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浮起了一丝久违的惧意。
  他恐惧的不是曾路本身高绝的武功,而是他在出手时脸上的表情,平静到了极点,就仿佛杀死的并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视人命如蝼蚁,出刀狠绝毒辣,刀魔之名,实至名归。
  不少武林中人面如土色,退了老远,只有孟欺山面上忽然挂了几分笑意,段友听得真切,师父低低地说了一声:“真有意思。”
  然而穆云连看都没有朝曾路这里看一眼,依旧平静地和同样面不改色的步虚声说着什么话,宫飞扬倒是跃跃欲试,只是看穆云没有说话,也不敢擅自出手。
  唯独穆云身旁的穆青璃,见到这血腥残酷的一幕,俏脸有些发白,紧紧地抓住了穆云的衣袖,不敢松开。
  这十年来,各方势力对穆云的暗杀行刺始终不绝,但往往是还没有接到穆云的面便被韦清等人干净利落地解决,唯独此番发生在穆青璃眼前,让她心理几乎承受不住。
  而黄金面具下,被她死死拉住的穆云神色微动,似乎有些不自然,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阻止。却没有见到在长街的拐角,一个红衣红裙的女子默默地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咬紧了嘴唇。
  下一刻,一个清俊的男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很快就看到了人群之中最瞩目的那个身影,穆云玄衣金面,气质高贵淡漠,在一群江湖人之中有如鹤立鸡群,及其显眼。
  “是他?”年轻男子面色一沉,只转眼间,他便认出了穆云,顿时怒容满面,按着剑冷冷地走了过去。
  而此时曾路已经把眼光落在了仅剩的最后一个人身上,那人浑身颤抖,似乎是被同伴的惨状所震慑,在那里瑟瑟发抖,曾路也不动手,只微笑着看着他,片刻间,那人大叫一声,瘫倒在地,身下竟然流出了一股液体,泛着腥臭的气息。
  他竟然被吓尿了。
  曾路掩鼻,皱着眉头,低声道:“晦气!”
  就连旁边许多原本面露不忍的人,此刻也是满脸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