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宿怨
穆云却是恍若未觉，他淡淡道：“有什么怨气冲着我发就是，对一个小辈出手，未免有失身份了。”
王二麻子冷声道：“废话，我当然要冲着你发！”
说话间，他掌间发力，力道之强出乎了穆云的意料，顿时招架不住，被他震开。
王二麻子身形急退，落在了一棵树上，下一刻，借力疾冲，如离弦之箭，在空中划过一道黑影，挟着无匹威势猛攻向穆云。
他来势汹汹，穆云不想硬接，闪身避开，然而王二麻子人在半空，却猛地一个折返，竟似凭空借力，又如落雁横空，再度向穆云而来，其攻势凌厉之处，更胜了三分！
于是穆云终究避无可避，两个身影交错一处，倏地缠斗，这一番打斗比之方才王二麻子与林琢交手更激烈了何止一倍？
只见梅影翩翩，白雪纷纷，如诗如画。王二麻子吼声不断，似乎要把积年的怨气彻底发泄出来，举手投足间毫不留情，他全身戾气大盛，一双手上下翻飞，或拳或掌，或指或爪，一瞬间，气势如山，汹涌如涛，重重叠叠，却总在那一身黑衣之前黯然消退。
于是此刻林琢终于见识到了穆云的可怕，王二麻子固然是武林中难得的高手了，单论内功深厚甚至还在当日所见的悬翦之上，但所有的攻势，雷霆万钧，霹雳而下，却被穆云一声不响，甚至没有还手，他时而辗转腾挪，时而挥袖格挡，身法变幻，化解于无形。
“果然厉害。”林琢感慨叹息穆云的武功之高，却听身旁一声轻哼，抬眼望去，李素影一脸不满地看着他：“还厉害呢，自己被人打得像个死狗一样。”
林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素影忽然脸色一红，没有说话，这时林琢眉头一皱，淡淡道：“你跟踪我？”
李素影顿时无话可说，气恼道：“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林琢又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话了，他把目光放回了激斗的二人身上，此时王二麻子已不知何时将那条铜鞭重新取回在手，与穆云追逐缠斗，两人的身影在雪地里疏忽穿梭，如电如芒，震得周遭梅树枝叶乱颤，花瓣乱飞。
林琢慢慢地也去把散落在周围的白虹断剑与短剑流萤拾回，做完这些动作只觉得胸口有些沉闷，又坐回了树下歇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个人是谁啊？怎么对你下这么重的手？”李素影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林琢用袖口擦掉嘴角的血迹，没有说话，他看着在王二麻子狂猛攻势下依旧闲庭信步的穆云，眼中有火热光芒一闪而过。
“这便是将阴符秘术修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吗？”林琢心中欣羡，这般想着，却不防李素影大声道：“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什么？”林琢抬眼。
李素影轻咬嘴唇，低声道：“要不你跟我回长乐帮吧，我师父和帮主脾气差了些，人很好的。”
林琢转过头去，见她玉容如画，映着周遭雪景，越发娇艳，他忽然心头微动，却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李素影气的忽然站起来，恨恨道：“走就走，谁要管你啊！”
她一甩袖子，颇有几分委屈，但林琢只是沉默，没有再说一句话。
而在一边飞雪落梅之间，一场激斗也落下了帷幕。
眼前是一片雪雾凭空炸开，强劲的气流席卷无数树枝枯石直上半空。林琢只听闻耳边风声凄厉，堪堪回头，一道金光擦着他的耳边飞过，“咔嚓”一声卡在了身边树上，赫然正是穆云的黄金面具！
而几乎与此同时，王二麻子一声低喝，整个人向后倒撞而去，连连砸倒了三棵梅树，去势方止。
他站起来，吐了一口血。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细雪簌簌，纷纷扬扬。
从林琢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穆云深沉的背影，那件华丽的黑色衣袍在经历了这样的一场激战后没有丝毫破损的地方；王二麻子看起来则是凄惨得多了，他一身老旧麻衣支离破碎，露出精赤的上身，即便在寒冷风中，也是殊无异色。
好在此时李素影已经离开，不然看到这一幕势必难堪。
王二麻子半跪在地，拄着铜鞭，张口吐血，状貌凄惨，却是咧嘴笑了起来，这笑声阴沉沉的，穆云却丝毫不以为意，他就那么站着，等他笑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出气了？”
王二麻子把铜鞭一扔，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冷笑道：“这次我能打掉你的面具，下次我就能打烂你的头！”
穆云也不着恼，淡淡道：“下次的事，下次再说。”
王二麻子也不反驳，冷哼一声，摇摇晃晃地径自去了，经过林琢身边时，停步想了一下，冷冷道：“剑。”
林琢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迟疑了一下，把白虹剑递了过去。
王二麻子看也不看地接了过去，转身走了，一句话也不多说。
穆云看了他一眼，很快就猜出了事情的经过，他微微摇头，也不说话，伸手一引，无形气流卷过，那个半嵌在树干里的黄金面具如同有人虚空指引，倏地飞出，落在了他的手里。
等他缓缓再次转身时，林琢面前的还是那一个神秘而深不可测的乘风居士。
“师父。”他低声叫了一声。
穆云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王二这几天心情不好，你尽量别惹他就是。”
林琢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但又问道：“他刚才说的下次还要找师父……”
“随口说的，不必当真。”穆云摇摇头，说道：“他出生时，因为长相怪异被亲生父母遗弃，是我的亡父收养的他。不过后来教他他武功的恩师与我有仇怨，死在了我的手里。他虽然恨我，但不会害我。”
林琢这才明白王二麻子与穆云他们的冲突起因所在，他感慨万分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时穆云却淡淡道：“慕容世家的移宫换羽斗转星移，果然是绝世武功，精妙无双，你武功差王二极多，却能带偏他的掌力。只不过虽然武林中见过之人不多，你也当慎用，若是被认了出来，可就不妙了。”
林琢没想到穆云把刚刚他与王二麻子的交手看在了眼中，他也觉得自己方才确实有些冲动了，但随即又想起了穆云适才与王二麻子的一番激斗，两人身影飘飞，招式精妙绝伦，委实登峰造极，世间少有。他一想到这里，心中似乎有火焰燃烧，试探着问道：“师父刚才所用的武功？”
穆云一伸手，林琢立刻住口不说。
他仰天望雪，纯白无瑕，美不胜收，许久，幽幽叹息。
……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明华城外，有一行二十一人的马队缓缓而来，马上的每一个骑士俱是身着血一般鲜艳的赤色军服，胸口精铁打铸的轻甲在夕阳斜晖下熠熠生辉，身后描绘着精美纹路的披风随风飘扬。
他们的腰间，都佩着一柄三尺长的阔刃重剑，虽然包裹在精致的鞘中，仍有一股血腥的杀意盘桓缭绕，可见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杀伐决断的狠厉人物。
这些人就那么慢慢朝着明华城而来，浓重的杀气蔓延开来，本是熙熙攘攘的集市，刹那间死寂一片。
周围所有的人连同门口巡警的士卒一起，在看到这队人的瞬间，俱是脸色惨白，面露恐惧之色，甚至还有一个卖梨的小商贩，因为离城门近了些，此刻踉踉跄跄后退不迭，一个不小心，一脚踩在了自己的摊子上，整个人一软，就那么栽在了自己的梨堆里。
其他人虽然也没有他那么夸张，但也一个个好不到那里去，一个个带着扭曲的神情，尽可能地向后退去，如避蛇蝎。
马队里面，一个年纪最轻的骑士缓缓抬起头来，有如鹰隼般锐利凶狠的目光扫过周围，他面无表情，一举一动中却自含戾气，而周围的人竟都是纷纷低头垂目，不敢与他对视。
骑士的面上，露出了一丝轻蔑与满足，就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低头俯视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
“朝廷鹰犬，何敢如此猖狂！”
猛然间，一声大喝，打破了这微妙的死寂，只见旁边茶楼上，一个白衣男子死死握紧了拳头，下一刻，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袖中抖出一柄长剑，飘身飞落，剑光森森，直取最前面的一个骑士！
“这不是河北府有名的大侠纪凡先生么，据说此人剑术极高，是河北一等一的好手……”
旁有认得这个白衣男子的人悄悄说道，然而话只说到一半，他便住了嘴，双眼几乎就要瞪出来。
“将军小心！”几乎是电光火石间，那队骑士便看到了这个来势汹汹的男子，登时便有五六人齐声怒喝，同时出手。
一柄冰冷锋锐的重剑，于刹那间出鞘，架住了纪凡自高处落下借势劈落的剑光，下一刻，数柄带血的长剑自胸口、臂膀、脖颈之间透体而出，硬生生地斩断了纪凡尚未出口的豪言壮语，将最后的一点生机，彻底杀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