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恶人谷

  于是原地还剩下了逍遥谷的十几个人,以及旁边围观的胡芦、林琢两人,穆云眼光微动,早已看到了他们,胡芦讪讪一笑,拉着林琢走了过来:“拜见师父。”
  穆云点点头:“来见过你们云世叔。”
  “免了免了,你我什么关系啊,还来这套?”云垂天跟着穆云走进了聚闲庄,大度地笑了笑:“这个胡芦我认识,还有一个是你新收的徒弟?”
  “不错。”
  “你倒是有眼光。”云垂天与穆云关系极好,开起了玩笑,他看得出来,林琢的内功深厚,已经不在一些二流门派的掌门、长老之下了。
  “不过我的水平可也不比你差,也让你瞧瞧我儿子,以后可不会差到哪里去。”
  “开儿!”他唤了一声,从逍遥谷的人群里,出来了一个少年,年岁约在十五六岁,样子极是灵动。
  “穆云前辈是为父的生死之交,还不过来见礼?”
  少年走到前头,长身一礼:“晚辈云开,见过穆前辈。”
  “我才三十六岁,别叫我前辈了,会显老的。”穆云难得笑笑:“云兄好福气,这么多年不见,儿子都那么大了。”
  “过奖过奖。”云垂天微微一笑,眼神瞥向了紧跟在穆云身后的穆青璃,面带促狭笑意:“不过倒是穆兄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喝杯喜酒?”
  穆云一怔,眼角余光瞥见穆青璃面带红晕,他却恍若未觉,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穆青璃痴痴地看着他,眼光柔和似水,却掩不住的失落。
  于是连云垂天也看不下去了,他暗自摇头叹道:“真是根木头。”
  说话间,一行人走过山门,快到了乾字堂前,穆云转过身,把两个徒弟叫到身边,看了林琢两眼,问道:“王二麻子有没有为难你?”
  林琢摇头道:“为难倒是没有。只是很累。”
  胡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无比,同情中带些怜悯,被穆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穆云淡淡道:“权当磨炼了,磨炼好了,我先让韦清教你拔剑术。”
  林琢回想起那日破庙里恍如朝霞云升的惊艳一剑,心中一动,连忙点了点头。
  “这几日不要忘了好好调养,有什么事情找胡芦就是了。胡芦,你是师兄,照顾好你师弟。”
  胡芦,林琢躬身应诺。
  云垂天微微一笑,也是唤过了云开,叮嘱道:“开儿,我与你穆云世叔有要事要详谈,你找那两位师兄多交流交流。”
  “是,爹。”云开看起来是个很听话的年轻人,他对胡芦两人笑笑,打招呼道:“两位师兄好。”
  胡芦也笑着应对,林琢的表情僵硬了些,但也不失礼数地点点头。
  云垂天与穆云两人径自向大堂里去了,云开身为逍遥谷少主,对于这种套近乎的事情见得也不少了,很快就与胡芦熟稔了起来。
  “常听爹提起胡芦大哥,说你年纪轻轻武功不凡,以后必成大器。”
  胡芦笑笑:“云谷主高看我了。”
  云开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目光转向了林琢:“这位师兄也是穆前辈的高足,想来武功也不会差的了……”
  林琢倒是没有他那么自来熟,而这时,却听院子外面又是一阵喧哗,隐约可以听到聚闲庄的外门弟子在悄悄议论:“又有一个门派的人来了……”
  三人同时出门,朝山门处看去,正好看到两个身着道袍的男子带着七八个弟子缓缓走了进来。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拄着一根紫檀木打磨的木杖的道人,面颊瘦长,颔下三缕长须,显得清癯无比,一张方正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就如同僵尸一般。
  “木头道长!”云开小声轻呼,有些意外道:“是恶人谷的人!没想到这次英雄大会连恶人谷的谷主都来了!”
  “木头道长?就是这个人吗?”林琢看看这个表情永远不变更胜于韦清的道人,心想这个名字倒是贴切。
  “恶人谷?”胡芦也是一呆,印象里,这个始终隐于明华府与秦川府交界之地的低调门派似乎从来没有在江湖上干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虽然门派以“恶人”为名,行事却只介乎正邪之间。唯有十多年前的一场恶人谷内乱,才让武林中人稍稍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如今的五军都督府,朝廷麾下最强大的江湖武力机构,左军都督孟欺山便是当初那位内乱时叛出恶人谷的弃徒。
  林琢问胡芦:“这个门派是什么来头,都没多少人知道?”
  胡芦摇摇头,只能捡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诉他:“我也不清楚他们的来头。只不过以前听师父好像说起过,这个木头道长的武功非比寻常,不在六大派的掌门之下。师弟,你可不要小看他们。”
  林琢点点头,示意明白。
  却听胡芦低低自语道:“离这英雄大会也不过一个月的时日了。没想到这次,除了各大门派,连长乐帮,玉京金阙,恶人谷这些新起门派的人都来了,我感觉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啊……”
  林琢没听清楚,奇道:“什么?”
  “没什么。”胡芦摇摇头,看了看旁边无所事事的云开,问了一句。
  “对了,我带这位云兄弟看看钩吾山的风景,你也一起罢?”
  林琢摇摇头:“不必了,王二麻子那边,我还有活要干。”
  胡芦同情地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而这个时候,玉京金阙的盟主步虚声正缓缓走在聚闲庄里,兴致高雅,却不防眼前有人忽然拦住了去路:“步盟主,老夫有一事相求。”
  步虚声闻声看去,却见来人赫然是明华城长乐帮的长老江虎行,此刻手里捏着一张帛纸,面带为难之色。
  步虚声的玉京金阙与长乐帮素无来往,他本人于卓凌飞、江虎行等人也是交情泛泛,因此有些奇怪道:“江前辈找我何事?”
  江虎行呵呵讪笑两声:“那个,老夫听说,步盟主出身明华步氏,豪门世家,想来学识是及其渊博的……”
  步虚声眉头一皱,有些不悦,他身为步氏家族的嫡子,却喜欢行走江湖,最不喜别人谈及他的出身。江虎行见状忙道:“是这样,老夫这里有几个字,才疏学浅,不认得,想劳烦步盟主帮忙看看。”
  步虚声神色不变,接过了江虎行手中的帛纸。
  帛纸上留着几个字,字体怪异扭曲,笔画衔接处僵硬无比,似乎是从什么地方照着抄下来的,而此时步虚声却没有探究的兴趣,他只看了一会儿,便说道:“这字……既非秦时的篆文,更非隶书,甚至不是我中原文字之属,想来是异族的文字,江前辈,恕步某无能为力了。”
  江虎行脸上失望之意一闪而过,但仍是不失礼数地谢过了步虚声,径自去了,步虚声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事情,转眼间看到山间云气,绝美景象,心旷神怡,便把江虎行这桩莫名其妙的事情彻底忘了。
  山上的日子过得很快,很快就是林琢来到聚闲庄的第三日了。
  来到聚闲庄的武林豪杰越来越多了,不管彼此之间是否有交情,见了面都互相凑合着打招呼,一时气氛和谐无比。
  聚闲庄名义上的盟主枯草大师至今还没有出现,按照胡芦所说,枯草大师就英雄大会之事回了少林与门派商议,聚闲庄一如以往地由穆云做主。
  宫飞扬被穆云派下山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而穆云另一位据说武功极高的兄弟“刀魔”曾路也是身负重任,还没有回来,倒是韦清冷着一张脸来回走动,林琢时常能看到,还有便是穆云身边片刻不离的穆青璃,此刻便是林琢这等刚入门的弟子都看出她对穆云的情愫了,只有穆云不闻不问,也不知在想什么。
  而胡芦也是拉着一脸无聊的逍遥谷谷主之子云开在山间各地看风景。
  林琢却是在这日早间,一个人走在了聚闲庄外的梅树林里,他的身子远远看去,显得有些单薄。
  他在漫天飞雪中举头眺望,虚空之上云层密布,有些阴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忐忑而不安,然而在东方,又有明亮的日光。
  凌冽的山风吹过宏伟的钩吾山巅,卷起摇曳的梅花,飘然落下。
  而林琢就在这漫天飞舞的梅花里,神思恍惚。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的故乡,烟雨蒙蒙的江南,彼时年幼,无忧无虑,然而风云突变,刹那之间,满目疮痍。
  经历过世代交好的家臣的背叛,一路上又亲眼目睹了无数隐藏在江湖大义下的纷争仇杀,直到南宫墨离最终惨死于破庙之中。如此种种,将林琢那颗本就敏感的内心磨得更是多疑而缺乏安全感,若说心里对穆云没有防备,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纵然是从小出身世家,长于察言观色的少年,却也看不出那位新拜的师父心中真正所想,他的心思一如幽深的眸光,深不可测。
  幽幽梅香,缭绕身侧,一如他的思绪,纷乱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