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观景
林琢皱眉,这已经是他打废的第三块铁胚了,而王二麻子的嘲讽声也从旁传来:“就这点能耐,连上次那个也不如。”
林琢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胡芦,这下反倒激起了他心中的不服,他咬了咬牙,缓了缓因脱力而有些麻木的手臂,狠狠地一锤砸下!
“咣!”火星四散飞溅!
“废了,重打。”王二麻子冷冷道。
当日将近晚间,林琢才一身疲惫地离开了打铁铺子,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长街的酒肆里草草用完饭的,然而在他去往乾字堂的路上,却又遇到了一个极让他头疼的人。
“林琢?”看到那个淡黄色的窈窕身影,林琢本能地不想与这个巧笑嫣然的少女再有什么瓜葛,但毕竟有过之前在破庙里并肩作战的情分在,也不好就这么躲开,便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擦肩而过,径自离开。
“喂……”
李素影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林琢一犹豫,最终还是转身问:“有什么事?”
李素影面色微红,低低说道:“多谢你今天救了我。”
林琢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这个娇蛮的姑娘也会说多谢二字,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了。
李素影此番对他的无礼之举反倒是没有动怒,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单薄中略带萧索的身影,忽然只觉得心里一揪。
“今后你就住在这儿罢,聚闲庄人虽然多,空屋子也不少,尤其是乾字堂这里,除了师傅和青姨一间院落,飞扬师叔,剑客师叔,四叔都是自己一人一间屋子,你我当然也是了。”
胡芦领着林琢转过乾字堂的主堂,后面是一排层层叠叠的房屋院落,一眼望去,怕不是有数十间,此刻胡芦打开一个院子的门,这里便是林琢今后的住处了。
“你北边的屋子是师傅的;东边和南边的分别是剑客师叔和四叔。所以住在这里很安全,有什么事情你就喊人,这里晚上还有聚闲庄外门弟子来回巡视。”
“好。”林琢想了想,又说:“有劳师兄。”
胡芦笑道:“不必客气,当年我来钩吾山的时候,这些杂事都是师父亲自帮我处理的。只不过今天师父好像有事,心情不是很好,就由我来代劳了。”
“师父心情不好?”林琢愕然,心说不会是因为我的原因吧?
“是啊。”胡芦点点头说道:“四叔派人传来了一些关于英雄大会的消息,师傅知道了就很失望,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连晚饭都没有吃。”
“英雄大会?”林琢倒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下,突然想起那张搅动江湖风波四起的山河秘卷似乎还在江虎行手里,不由得心中踌躇:要不要说呢?
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胡芦不屑道:“还不是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这些所谓的名门大派,就没有一会儿是消停的!”
林琢恍然,上山的时候,听宫飞扬与韦清的交谈,以及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他自然知道那些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都是些什么德行。
“师父怕是要有麻烦了。”胡芦叹了口气,打开了屋子的门:“天色晚了,好好歇息罢。麻子师叔那里,可不好混啊。”
林琢一挑眉:“哦?”
胡芦苦笑道:“想当年,我刚上山时那段日子,每天都是累的死去活来的……算了不说了,好好休息,我走了。”
胡芦走后,林琢也失去了到处走动一番的兴致,他看着房间里的油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便在无边的疲倦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林琢在聚闲庄的第一天,就那么过去了。
次日,钩吾山,聚闲庄。天方明。
当胡芦打着哈欠从自己的院里走出来时,一抬眼就看到了同样刚刚出门的林琢,他微微一怔,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早啊,昨晚睡得可好?”
林琢摇了摇头,还是觉得有些疲惫,数月来的奔波流离不是一个晚上的时间能恢复过来的,更别提他昨日还打了一个下午的铁,手上满是泡,此刻浑身酸痛,一动不想动:“不好,很累。”
在这个和善的师兄面前,少年也放开了,苦笑着回了一句。
胡芦看看他的样子,笑道:“学武功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别把自己搞的太累了。”
林琢点点头,然后胡芦说道:“你从未来过聚闲庄,既然来了,以后恐怕就要一直住在这儿了,我带你去好好看看我们钩吾山的风景。”
七月之际的北方本是流火当空,酷暑炎炎,然而在这高逾千丈的钩吾山顶,却有着凛冬一般的严寒,空中白雪纷纷飘落,伴随殷红梅花绚烂盛开,时而有云气纵横,美不胜收。
胡芦略带自傲的话语声,也断断续续在山巅风雪中传来,他一边带着林琢走遍庄子各处地方,一边小声地讲述着聚闲庄的密辛。
“……聚闲庄自建成以来,已过二十年,当年袁息天前辈修成此庄时,还没有多少人。这几年人口剧增,山下镇上还开了不少酒楼客栈,山上苦寒,种不了粮食,得拿钱和山脚下的村民换……”
“聚闲庄光是有武功根基的外门弟子就有上千人。只可惜自从袁大侠逝后,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大派,借着聚闲庄的地位捞够了声望,便只顾着自己争权夺利,眼看着,如今的聚闲庄声势虽大,实际上早已不复全盛时的一半了……”
“阿嚏!”林琢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此刻他站在极高的山间,身处无数梅花雪影之中,忽然觉得有点冷:“这么夸张?”
“一点也不夸张。”胡芦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如今的聚闲庄,不明内情的人眼中自然还是武林圣地,实则早已是名存实亡,若非是师父与枯草大师还在勉力支撑着,只怕早就荒废破败了。”
“那师父是怎么想的?”林琢冷静地问,昨日的会面,他能感觉到穆云浑身的那股孤高绝世之意,虽然言谈举止温文尔雅,但若是有人触及逆鳞,必将迎来雷霆万钧的反击。
“不必太过担忧,师父虽然隐居聚闲庄十年之久,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但他交游甚广,丐帮帮主戴成义、神剑山庄庄主华羽池、逍遥谷谷主云垂天、长乐帮大长老江虎行之流,都是师傅的好友。”
林琢却摇摇头:“有时候连世交的生死兄弟都能背叛,我不觉得一旦大事发生,这些所谓的‘好友’能有什么帮助。”
“我当然知道。”胡芦虽然长得憨厚壮实,却显然不是什么天真的人:“师父心思深沉,自有谋断,这些却不是我能够知道的了。”
林琢看了过去:“师兄对师傅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胡芦微微一笑,说道:“师父上山不过半年,我就拜在他的门下了。这十年来,什么名门大派,邪魔外道,堂堂正正的手段也好,阴谋诡计也罢,我见了不知道多少,但最后吃亏的,必然不是师父!”
清晨的山风,冰冷刺骨,胡芦的衣袖,飘扬起伏,但他的脸上,却有一种莫名的自信:“以一己之力而力挽狂澜,师父的能耐不是这些执着于眼前蝇头小利的江湖鼠辈能比的!”
胡芦淡淡一笑,笑容中自有傲然之色:“安心住在这里,一切都有我们!”
林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他毕竟昨天才来,对这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很,也自然没有对那个来历神秘的穆云有绝对的信心。
两个人登上了钩吾山最高的山峰,“居吾峰”。
漫山遍野,苍苍茫茫,一片纯白,自上而下看去,俯视大地,恍若凭虚御风,有不在人间之感,当真有一种睥睨之意,自心头发出。
林琢深深呼吸,一时为这风光所慑,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是不是,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远?”不知什么时候,胡芦也走到了他的身边,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这般问道。
“不错,这还是我第一次爬上这么高的山看风景。”
“哦?”胡芦讶道:“听师父说,你世居江南?”
“不错。江南多河流,水路纵横,这么高的山,的确少见。”
胡芦笑道:“其实,就算在北方,钩吾这样的大山也并不多见……咦?”
他突然变色,林琢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皱起了眉头。
远远地,从高处看去,聚闲庄门前的梅林道路上已是多了两拨人马,看样子,是分属不同的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