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如火

  江虎行叹了口气,从一片狼藉的残垣断壁间吃力地站起,忽然身形晃了一晃,摇摇欲坠,李素影轻呼一声,奔过来扶住了他:“师父,你怎么样了?”
  江虎行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又忙问:“素影,你没事吧?”
  李素影点点头,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又摇摇头,似乎是心有余悸,而她雪白的玉颈间,那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隐隐地淌着血。
  江虎行仔细地看过她的伤口,见没有危及性命,松了口气走了过去:“多谢韦兄弟,宫兄弟。”
  宫飞扬嘻嘻哈哈的,笑着说了两句“不客气不客气”,韦清依然是那副沉默少言的样子,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江虎行看不惯宫飞扬那副懒散的样子,又难以与冷冰冰的韦清交流,于是只简单地客套了几句。
  而韦清的目光则是转向了角落里的少年,移目看去,只见在破庙的一角,林琢昏迷在那里,生死不知。
  江虎行慢慢地走了过去,检查他的伤势。不论如何,南宫墨离也是江湖上名声赫赫的一代剑客,此刻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实在让人心中沉重。更何况这两人算是受他所累,以至于一个惨死,一个昏迷,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问,江虎行自问做不到。
  “就是他?”韦清面无表情,说出的话也是没头没脑,但宫飞扬显然能理解他的意思,显得很不好意思:“嘿嘿,没错了……”
  江虎行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韦清冷哼一声,极是不满:“你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这回若非及时发现,险些让你误了兄长的大事!”
  宫飞扬耸了耸肩,不以为意:“怪我?明明是我送给大哥的短剑,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转手送出去给人当了信物。我看到了,当然要拿回来问个明白了。”
  江虎行一脸迷惑,见他们似乎都看向了角落里的昏迷少年,有意无意地挡在了他前面:“你们在说什么?”
  韦清停下脚步,若有所思:“江长老也认识这个孩子?”
  江虎行点点头,回想起刚刚遇到这个少年的时候,那是在明华城外的树林里,那时候只觉得他有些神秘,现在看来,竟是连聚闲庄的人似乎都与他有关系。
  “见过几面。倒是没想到赫赫有名的白虹剑是他的长辈,只可惜……”
  韦清、宫飞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破庙的神像前,倒着一具焦黑的尸体。
  韦清眼神一凝,一下子沉默下来,连向来不怎么正经的宫飞扬也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是南宫……”韦清的声音,忽然低落,宫飞扬一声叹息,没有说话,默默地过去整理南宫墨离的尸身。
  江虎行有些云里雾里,疑惑道:“穆云兄弟让你们来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韦清叹了口气,慢慢地解释道:“这孩子的长辈与我们本是旧识,对兄长有过恩义,还有这位南宫老兄也是如此,都是我们的故交好友。但分别多年,本是许久不通音讯……”
  “但数月前,南宫老兄却突然派人致书于兄长,言说其家中有一位子侄家破人亡,无处可去,恳请兄长收他为徒,兄长念在旧日恩情,便答应了……”
  “我们与南宫老兄的信中约定,就于这几日在钩吾山相见。不料我们等了数日,都全无音信,正好前几日宫飞扬去明华城送英雄帖时又拿着这柄信物短剑回来,才知道他们快到了钩吾山。这几日北疆胡人猖獗,兄长唯恐有失,特派我二人前来迎接。”
  “只不过,我们终究还是晚来了一步……”
  韦清幽幽叹息,连一向跳脱的宫飞扬也是沉默了下来。
  “当年江湖落魄之际,南宫兄曾经救过我们兄弟的命。这个仇,我们会为他报的!”
  宫飞扬担忧地看着至今还没有醒来的少年,问道:“他没事吧,怎么还不醒来?”
  从天亮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素影从袖中取出一块绣帕,轻轻拭去林琢额上的灰尘与汗渍。
  宫飞扬眉头一皱,就要用内力唤醒林琢,韦清看出少年是疲惫过度又突逢大变,昏睡了过去,他摇摇头,出声道:“再等等。”
  江虎行微微颔首,见他们一时无事,问起了长乐帮其他人的事情。
  “敢问二位,我们长乐帮的卓凌飞帮主与陈副帮主几日前便已去了聚闲庄,不知他们过得可好?”
  韦清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江长老的意思,莫非我们还会怠慢了贵帮帮主不成?”
  江虎行发觉失言,连道不敢,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闷,最终还是宫飞扬出言,打破了尴尬:“对了,江长老,那些北疆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找上你们?”
  江虎行神色一动,下意识地摸摸袖中,碰到了那个黑金色的卷轴,这才放心下来。
  方才的那一番很是激烈的打斗,他都小心翼翼地藏着这山河秘卷,也因此在打斗中有些束手束脚,好在没有丝毫损伤。
  江虎行正要说话,这时一阵轻微的低哼声从一旁传来,原来是林琢发出的,虽还在昏迷之中,却已经有了醒转的征兆,而韦清、宫飞扬的注意力也被移开了。
  “他快醒了。”江虎行看着昏迷中紧紧握着拳头的少年,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赞许:“这孩子年纪轻轻,武功却不差,也不知他家里是何来头。”
  江虎行眼中露出一丝可惜:“他的天赋不错,而今又孤苦一人,我本想收他入我长乐帮作弟子的,只是既然那位逝去的南宫老兄与穆老弟有约在先,只得罢了。相逢一场,还望诸位能转告穆老弟,好好照料于他。”
  宫飞扬哈哈一笑,摆摆手,韦清沉声道:“江长老放心,此子有我们大哥亲自教授,不出十年,必当为江湖上最优秀的少年俊彦!”
  “那我就放心了,只不过……”江虎行点点头,不经意间回头望去,只见红日初升,光辉落下,一片瓦砾断壁中的林琢似是微微动了一下手,也不知是不是幻觉。
  “那个被韦先生惊走的北疆蛮子身份不低,是燕山派新任掌门文/刀轩的弟子,还有一个是雪山寺主持的师兄,只怕在附近,还有北疆的人手,我们可要加快动身了。”
  林琢重重咳嗽,忽的吐出了一大口血,胸口处隐隐有阻塞之意,终于完全消散,他幽幽醒转,入眼处是一位白衣飘飞的年轻剑客,约莫在三十出头的样子,腰佩长剑,满面的冷峻。
  林琢吃力地坐起来,带着一丝的犹豫,低声问:“前辈是什么人?”还不等韦清说话,林琢的目光瞥见了他身后的宫飞扬,先是意外地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是你?!”
  他猛地就要站起,不想腿脚一软,又斜斜地摔倒在地,下一刻,却又一双柔软的手扶起了他,少年大口喘气,抬眼望去,竟然是一脸担忧的李素影。
  林琢微微一怔,终究还是微微点头,表示感谢,李素影没有说话,退回到江虎行的身边,忽然做了个鬼脸。
  韦清微微一笑,对于他略微有些无礼的举动没有计较,他缓缓举起了一柄短剑,林琢看的真切,那正是原本被宫飞扬夺走的那一柄。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入怀,取出了剑鞘,韦清接了过去,鞘刃合一,契合无比。
  韦清淡淡一笑,于是林琢的身份,再没有怀疑:“这柄剑名为‘流萤’,是我们的兄长,聚闲庄的穆云先生当年送给南宫兄弟的信物,你应该认识。”
  说话间,韦清再次缓缓拔剑出鞘,剑刃闪烁着朝阳火一般的流光,如同烈焰顿时燃烧在锋刃之上!
  林琢一下子变得口干舌燥,他愣愣地感受着从韦清身上散发出的那一道愈来愈强烈的锋芒剑气!
  那一人,一剑,在他眼里交相辉映,一时有若神人,而他心中,也似有幽幽的火焰开始燃烧。
  一种渴望变强的心思,一点一点在心底里萌芽。
  “我是聚闲庄穆云先生派来的人,也就是你和南宫老兄要找的人。南宫老兄虽然已经逝去,但穆兄与我皆是信诺之人,不会丢下你一人置之不理。”
  漫天的锋芒剑气突然敛散,纷纷消退,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林琢如梦似幻,而他耳边,也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你,愿意和我们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