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惊变
但江虎行心惊的不是这个,他皱了皱眉,从怀中取出了另外的半截断剑,细细对比,两截断剑赫然合二为一。
那是那日在明华城外的树林里,与北疆悬翦一番激战之后,捡到的那半截剑刃,断口与这柄断剑完全一致,显然便是从这柄剑上斩落的,而此剑已是锋芒胜雪的名剑之属,能斩断它的……
就在这时,南宫墨离的声音有几分叹息,几分感伤:“这柄剑叫白虹,他是被悬翦击断的。”
这句话里的“悬翦”自然是剑名而非人名,于是江虎行很快反应过来:“白虹剑?莫非足下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剑,南宫墨离先生?”
南宫墨离淡淡道:“我是南宫墨离没错,江南第一剑不敢当,大名鼎鼎也说不上。”
诚然,他过去的数十年里,除了三五好友,江湖上几乎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迹,以至于江南赫赫有名的“白虹剑”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传到后来,却是有了偌大的名声,连北疆的悬翦也有所耳闻了,这是他意料不到的。
江虎行却登时肃然起敬:“原来是南宫老兄,失敬了。”
他当下一拱手,恭恭敬敬地将两截断剑送过去,南宫墨离也没有回礼,抬手接过,依然自顾自地坐在火堆旁,看上去精神有些靡废。
江虎行又吃了一个软钉子,但这回却没有生气,他已经知道了那日在卓凌飞之前与悬翦交手的人便是南宫墨离,而长乐帮受帮主卓凌飞影响,也个个视北疆胡人如寇仇,两个人都有对战过悬翦的经历,只这一条,江虎行便顿时消去了所有的敌意。
但南宫墨离却不怎么领情,他看了一眼此刻被江虎行紧紧抓在手里的黑金色卷轴,冷笑道:“姓江的,我若是你,想要活的久些,便不会碰这个东西。”
江虎行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就要把卷轴藏起来,但他见南宫墨离与林琢二人看向这山河秘卷的眼神实在平淡得有些过分,甚至有几分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远非寻常人听说了绝世宝藏两样发光的模样,心中着实好奇,连李素影也颇有兴趣地望着林琢,想听他们怎么说。
南宫墨离看他们的神色,知道劝不动他们,也不失望,摇摇头:“药医不死人,多说无益,你好自为之罢。”
他咳嗽起来,吐出了两口血,感觉胸口的气闷好了许多,经脉也在慢慢运转,修补着残损的经脉。
林琢坐在他旁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十年之内,我必定击败悬翦,为离叔报此仇。”
南宫墨离听了他这般狂妄得有些傻气的话,苦笑一声:“悬翦……手下留情了……”
“什么?”林琢愕然。
南宫墨离抬起头,望着半坍塌的破庙房梁,穿过砖瓦的缝,看暗淡的月光,与漆黑的夜空,怔怔出神:“天下,竟有如此绝世剑术……”
“越王剑悬翦,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长白落月剑,果然名不虚传……”
南宫墨离继续说道:“悬翦的成名绝学长白落月剑一共一百零八式,其实早在他发出第七十二剑时,我便已不是对手了;到了第八十九剑时,白虹断折,那时候他本有机会杀了我,却有意避过了我的要害,而接下来数剑都是如此,我趁机逃跑,他也没有追杀……”
林琢不解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墨离摇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林琢哑然,而从他的话中,悬翦的高傲,也是可见一斑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夜更深了,这时,林琢忽然出声道:“离叔。”
“嗯?”
林琢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为什么要去找穆云。”他问这话是有原因的,在明华城的那几天,他在打探南宫墨离的时候,便发现那个叫穆云的人名声在武林中似乎不甚响亮,说是无名小卒也不为过。
南宫墨离知道他的意思,淡淡一笑,说道:“武林之中,奇人异士层出不穷,又岂是个个皆图名求利之辈?别的不说,就算是你的叔父,整个江南武林,知道他的又有多少人呢?”
林琢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他……可靠吗?”
一路走来,他与南宫墨离不是没有想过去投奔一些昔年故旧,但人情冷暖,江湖纷乱,他们从来也不敢把身家性命,托付在虚无缥缈的人心上。
但南宫墨离却重重点了点头,沉声道:“可靠。这个人也是我的旧交,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顿了顿,他又叹息一声,说道:“更何况,你这一身武功修行早已陷入了瓶颈,连你叔父也没有办法。若说这世上还能有一个可以指点你的,也只有他了……”
林琢猛地抬头,眼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但南宫墨离却神色凝重,重重点头,一瞬间,很少有别的表情的少年此时面上却是有希冀之色闪过,显然他也对自己武功的毫无进展苦恼已久。
南宫墨离说这句话时没有压低声音,让江虎行听到了,他心念一动,连忙接口道:“林小兄弟莫不如加入我长乐帮,我们长乐帮多的是神兵利器,武功秘籍,小兄弟若是来了,武功必然可以一日千里……”
南宫墨离看都不看他一眼,断然道:“你们教不了。”
江虎行顿时一滞,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了:“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江虎行固然武功一般,但我们卓帮主可是明华城一等一的高手,有他亲自传授武功,以林小兄弟的资质,日后便是帮主传人也不在话下……”
李素影惊讶地看向他,似乎没有想到江虎行会对这个少年有这么大的评价,然而南宫墨离仍是没有管他说了什么,只淡淡的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你们教不了。”
便是林琢,也是一脸淡漠的表情,似乎对江虎行口中的“武功秘籍,帮主亲授”丝毫没有动心的意思。江虎行不由得对他高看之余,却也更想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历。
但这时叔侄二人却都闭口不说话了,气氛一下子又沉默了下来,江虎行大感无趣,也不想/舔着脸自找没趣,很快,他又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了胸口处,感受着那个卷轴的坚硬质感,心中犹自一阵难以置信,似乎是没想到那传闻中引得武林人人争夺的绝世宝珍,真的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李素影对这个传说中的山河秘卷却不感兴趣,她靠在一边,一双明眸如水,落在了林琢身上,心中对这全身都充满了神秘的少年越发好奇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昏迷在地的孟三缈也终于悠悠地苏醒过来,他站起身,带起一阵冷风,吹动火堆焰光散乱,然而,下一刻,隐约间,夜色里,有沉重的呼啸声响起,似是山风的嘶吼,中又有凌厉的冰冷之意。
“小心!”
南宫墨离与江虎行几乎同时大喝,南宫墨离一手一个,将林琢与孟三缈两人用力向角落扔去,自己也是一个翻滚;江虎行更是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李素影肩头,身形急转,朝一边避去。
孟三缈刚刚醒转,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被重重地一摔,登时又昏了过去。
“呜——”
山风呼啸,从四面八方残损的漏洞里倒灌入破庙里,刹那间,火堆散乱,灰尘漫天,焰光黯淡!
林琢心中,猛地一阵激灵,一股强烈的冷意从心头泛起,他茫然环顾四周,只觉得暗中似有凶兽蛰伏窥伺,而他此刻就仿佛待宰的猎物一般。
南宫墨离出手只在刹那,林琢不由自主地朝后倒飞而去,只瞬息之间,他便看到,无数奇形怪状的短小飞刀、袖箭、骨刺、铁黎蕀之物从破庙四周的各个缺口处激射而入,在火堆的黯淡光芒下,散发出幽幽的蓝光!
南宫墨离一推之力下,林琢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一堵墙上,眼前一阵晕眩,等他回过神来,却见原先所站立的地方已然钉满了大大小小的暗器。
而南宫墨离终究重伤在身,他把林琢推开之后,便没有余力闪避,转眼间左臂已被数支骨刺击中,刹那间刺上毒素化开,他的左臂顿时化作漆黑一片,下一刻,噗嗤声响,那手臂竟然在一阵青烟之中,化成了一团焦炭,腥臭刺鼻。
“离叔!”林琢惊呼,南宫墨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怒吼一声,伸手拿回那半截白虹剑,硬生生地将整只左臂砍了下来,左臂落在地上,刹那间变成一团漆黑的焦炭。林琢看的心惊胆战,可见若非南宫墨离见机得快,即时将他推开,此刻他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林琢抬眼望去,只见一片漫天花雨般的暗器激流之中,南宫墨离身形狼狈,又断了一只手,只落得翻滚闪避,偶尔挥动断剑格挡暗器,一时堪堪只能保命,没有反击之力,好在没有再次被暗器打中。
“离叔,躲神像后面!”林琢呼喊着,南宫墨离会意,这时,他脚下一软,却是内力耗尽,再没有了余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数道寒光针朝他飞来。
这时,残破的古庙里,传来一声怒喝,威严凛然,不失大气。
“躲在暗中偷袭的小辈,藏头露尾,畏畏缩缩,还不给我滚出来!”
这声怒喝,如同霹雳雷霆,凭空响起,有内劲蕴含其中,震得林琢耳鸣目眩,连梁上灰尘,也是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