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风云

  林琢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瞬息之间消失在视野中,心知此人的轻功确实登峰造极,是自己万万比不上的,他心下恼怒,狠狠地一掌拍在了墙壁上,粗糙的墙壁划破了手,血迹涔涔,殷红刺目。
  “啊……”一声惊呼,从不远处传来,林琢转身看去,只见巷子绕过拐角的地方,李素影瞠目结舌,怔怔地看着他:“你,你……”
  林琢看出了她的异样,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冷冷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毫不怀疑这少女方才看清了整个打斗的全部,李素影的武功比他所差甚远,能发现她行迹的不止宫飞扬。
  李素影此刻被他凶狠气势所压迫,不知不觉已经退到了巷子阴暗的角落里,整个人都被压得紧贴着墙壁,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男子呼吸,还有那清俊面容上强自压抑的愤怒,她不由得心里一阵慌乱:“你放开我……”
  “他是谁?”林琢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追问。
  李素影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带着哭腔道:“你弄痛我了。”她虽然是长乐帮天资聪颖的武学奇才,终究是在师父的羽翼下成长的娇柔少女,哪里受得了林琢这般杀气腾腾的质问。
  林琢皱了皱眉,缓缓松开了手。
  李素影喘了口气,通红的脸色慢慢消退,她的衣襟有些散乱,雪白脖颈上依稀出现一道乌青印子,却是林琢方才余怒未息,手上力气大了些。
  李素影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见林琢兀自平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冷淡,她心中委屈,心中暗骂一句: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但一想到先前与他打斗的那人身份,心中又生出了几分惊惧。
  她一时好奇,才一路悄悄跟着林琢来到了这个荒僻的巷子,没想到看到了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激斗,然后紧接着便被这个看似柔弱出手却毫不留情的少年质问。想她素来因为容貌娇美,身边不乏把她当做仙子神女般仰慕的少年,何尝受过这样粗鲁的对待?但偏偏林琢还没有丝毫的自觉,虽然放开了她,却连半句道歉安慰都没有,实在让她气愤。
  但纵然如此,李素影此刻还是不敢得罪林琢,她想了想,便在林琢冷淡的目光下低声道:“你知道聚闲庄吧?”
  林琢一怔,聚闲庄赫赫威名,江湖传扬,纵使他原先从未听过,在江湖上奔波的这些日子,也听了不少,于是当下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李素影却仿佛说起了全然不相干的事情:“近日来,为了魏帝遗宝一事,北疆武林大举南下,聚闲庄的枯草大师为了合各大门派之力对抗北疆,发起了英雄大会,这数月来一直派人四处前往各大有名的帮派发英雄帖,邀请上钩吾山结盟之事。”
  林琢听到这里,似乎反应过来:“你的意思,那个宫飞扬是聚闲庄派来,给长乐帮发英雄帖的?”
  李素影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宫飞扬年岁不大,武功也只与我师傅相仿,但一身轻功盗术,却是举世无双,人称‘盗帅公子’。还有他的那把‘烟雨伞’,是用极北雪域的冰蚕丝织就,能挡得下任何神兵利器的劈砍……这些,都是在江湖上众所周知的……”
  林琢闻言,也不等她说完,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李素影急道:“喂,你等一等。”
  林琢停步,问:“还有什么事么?”
  李素影此时也不知是什么心情,她轻轻捏了捏还有些酸痛的玉颈,犹豫了一下,终于咬着嘴唇说道:“宫飞扬轻功虽好,武功也高,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人身上盗走任何东西,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但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他有一位兄长,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却是这几年来声势浩大的聚闲庄盟主幕后的谋主,枯草大师近来许多精妙的计策谋略都是由他一人而出,你若是得罪了宫飞扬,只怕,那个人一旦出手对付你,你会吃大亏……”
  林琢皱了皱眉,随口问了一句:“他是谁?”
  “他叫穆云,是我师傅的好友,所以我才知道他。而聚闲庄上的人都尊称他‘乘风居士’……”
  林琢整个人一怔,满面错愕,想了想,他又停下了脚步:“再与我多说一些那位……穆云先生的事情。”
  ……
  “穆云,其人来历不详,师承不明,十年前神秘出现在钩吾山聚闲庄,为枯草大师出谋划策,声名不显,为人低调,人称‘乘风居士’。据说剑术超凡,武功极高,却从未在人前出手,与长乐帮长老江虎行,神剑山庄庄主华羽池,逍遥谷谷主云垂天等人都有一定交情……”
  以上这些,便是林琢在细细地询问了李素影之后得到的所有关于穆云的事情,虽然她是穆云的故交江虎行的弟子,却也所知不多,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连听都未曾听说过这个人。
  那么,远在江南的南宫墨离,又是如何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或者,又为何带着他不远千里来找此人?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赌上?
  他自顾自地沉思着想事情,没有注意到李素影嗔怨的目光不时从他身上掠过。
  长街上人来人往,这一对年轻的少年男女,行走其间,男子俊秀,少女清丽,看上去宛若一对璧人,然而却是各自在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怎么还没走?”林琢走了好久,才注意到李素影还跟在他的后面,虽然经过巷子里的那些事,显得心情有些低落,但仍然亦步亦趋地只落后了他半个身位,此刻他这般问话,顿时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恨恨道:“这里是我们长乐帮的地盘,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林琢知道她心里有怨气,也不理会,沉默着走了。
  李素影在他后面大声道:“喂,你到底去哪儿?”
  “北方。”林琢沉默了一会儿,沉声说道,顿了一下,他补充道:“钩吾山。”
  “你也是去参加英雄大会的吗?”李素影好奇地问,一时忘了他的无礼。
  林琢沉默了许久,没有再说话。
  林琢终究还是没有即刻就动身往北而去,他又在明华城里留了几日,四处探访南宫墨离的下落,然而明华城是中原大城,一日之间进出往来之人逾万千,却哪里找得到?
  俗世之间,人潮汹涌,纵然是身怀绝世武功的成名剑客,他的生死也本不会有多少人放在心上。
  “该走了。”
  明华城的北门,林琢掂了掂只剩下没几个盘缠的钱袋,看向了北方,那里,大山苍茫,巍峨连绵。
  苍苍茫茫钩吾山,绵延八百里,自西而东,极高极险,终年飘雪,四季清寒。
  钩吾山下,有钩吾镇,是明华府与朔方九郡交界之地。往来的多是些佩刀带剑的粗豪汉子,一看便知是行走江湖已久的武林中人,而镇上大大小小的酒肆也成了消息聚散传播之地。
  这一日,正是七月之初,江南的暖风尚未吹到偏北的明华府,而江湖上又卷起了新的风波,单只钩吾镇上的酒肆里,就坐满了人,相熟的坐成一桌,小声地议论着什么,话题却多是有关聚闲庄英雄大会的。
  “华山派的人已经扬言要参加英雄大会了,掌门宋惊渊亲自带了二十多个优秀弟子来的。”
  有人惊呼:“果真?宋掌门可是关中数一数二的剑术宗师,传闻一身武功剑气纵横,寻常便是数十人也难以近身。有他出手,对付什么悬翦郁戈如摧枯拉朽,万事无忧了!”
  悬翦是北疆长白剑宗的宗主,而郁戈法王则是雪山寺的住持,都是北疆三大派的首领人物,两个人与燕山派掌门文/刀轩一道同为北疆三大高手。
  当下,另一个人也是大喜道:“还有纯阳教的张慕白道长,张道长法力无边,道行精深,区区胡虏,手到擒来!”
  “还有昆仑派的秦璧山掌门与杨天仪长老……”
  “青海派的肖凌风掌门,逍遥谷的云垂天谷主……”
  然后有一个人故作神秘道:“几位老兄说的自然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可比起我说的这个人,可还是有所不如。”
  旁边的几个食客顿时来了兴趣,连平静地坐在一边啃干粮的林琢也竖起耳朵细细听:“快说,快说,还有什么高人参与了此番英雄大会?”
  那人得意洋洋道:“自然是当年纵横天下无敌的‘剑圣’前辈之子,神剑山庄的现任庄主,华羽池大侠了!”
  “哦……”众人恍然大悟,发出了一阵倾羡。
  江湖武林千百年,自古英雄豪杰层出不穷,远的不说,单是二十多年前马帮帮主袁息天,立聚闲庄,会江湖仁人志士,抗击北虏异族,可称得上是豪情壮志,叱咤风云,武林之中听闻他的名字,无不心生景仰。
  但纵然袁息天名震武林,江湖中人多也只是敬佩他为人仗义,豪侠盖世,说到武功,他却也并非天下第一。
  江湖千百年来,名门大派有如过江之鲫,有无数神功绝学流传于世,单只而今武林中的六大门派里面,纯阳教的《纯阳道经》,少林派的《洗髓经》《易筋经》,华山派的《太虚紫气》之属,便是寻常江湖人梦寐以求的至高功法。而其余诸如恶人谷的《太玄经》、唐门的《七杀诀》,虽是名声不显,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绝学。
  然而就在三十年前,袁息天以聚闲庄之名声震武林之前,江湖上还出了一位奇人异士,那便是有“剑圣”之名的神剑山庄庄主,华凉亭。
  神剑山庄本是河北府一个默默无闻的武学世家,来历神秘,寻常武林中人只知道其每一代庄主都精于剑术,但因为行事低调,直到华凉亭之时,才大放异彩,一人一剑打遍了大半个武林无一敌手,于是“剑圣”之名,流传于世。
  然而那也是当年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