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惊变
“呼……”神色困倦的少年长长吐出一口气,借着潺潺流过的溪水草草将脸清洗了一遍,感觉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他对着清澈的水面上倒映出来的那张沾满了尘土的俊美面容发了一会儿的呆,终于决定继续向北赶路,而一路走来,保护他的那个蓑衣男子,自是不会表示反对。
翻越了秦岭以后,江北的气候有些干燥清冷,这让长年居住在江南的少年极不习惯,好在这几日间已是暮春,隐约有夏风吹拂,暖意融融,这才让他感觉好了许多。
自流离失所以来,经过了连日奔波,他们已经迫近了中原第一重镇明华府的府城,远远的,就在城外密林里,透过稀疏的薄雾,已然可以隐约看到明华城的外郭城墙。
“应该可以休息了吧……”
少年长舒了一口气,心里这般想着,正要朝城里走去,一直保护着他的沉默男子忽然拉住了他。
“等等,有点不对……”
沉默的蓑衣人毫无表情的面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他的手慢慢垂了下来,缓缓积蓄劲气内力,蓄势待发,而此刻少年也反应过来,从清晨吹来的山风里嗅出了些许的不对劲。
“离叔,好像是血腥味……”
二人小心翼翼地戒备着,转过树林,却是都猛地一呆,眼前的一大片空地上,横七竖八地铺陈着数十具尸体,面目全非,残肢断臂,血流成河,腥臭无比,苍蝇乱飞,令人直欲当场作呕。
“死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蓑衣人忧虑地这般想着,眼中的警惕更加重了:“小琢,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快走……”
少年微微点头,这里到处弥漫的死亡之意让他有种隐约的压抑感,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就在此时,“噗”的一声,从后传来,少年霍然抬头,蓑衣人更是眉头微皱,指尖微动。
两人几乎同时回头,然而入眼处,却是一个气若游丝的老人,挣扎着从血泊里爬起,颤颤巍巍,张开嘴巴大口喘息。
树林深处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十多个身着劲装的年轻人便出现在了这片空地上,他们看到这边的惨状之后,短暂的发愣之后,便是连忙冲上去,其中一个为首的年轻人扶起了那个重创在身的老人,声音中带着哭腔。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了?”
老人嘶着嗓子,气若游丝,伸出手,似是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像是金牛派的人。”
走南闯北数十年,江湖阅历丰富的蓑衣男子默默地看了片刻,小声地说道:“那个老人家,是金牛派的掌门,武功不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可见这里极为凶险,我们不要多事,快走。”
少年示意明白,正要随着蓑衣人离开,忽然,他脚下一滞,又一把拉住了少年:“等一下,危险。”
少年忽有所觉,耳畔风声响,却仿佛一股冷厉杀意,一掠而过,他仓皇抬头去,树林深处的黑暗里,树叶沙沙,却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死寂。
他下意识顿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太安静了……”
脚下枯叶破碎,碾成尘土,蓑衣人与少年面色凝重,暗自提防。
而这时,场中的人们却依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那群金牛派的人中,那个重伤在身的老人颤抖着手,缓缓从怀里取出一个装饰得极其华丽精美的卷轴,那卷轴外表极是高贵,连他旁边那个年轻人屏住了呼吸。
“这,这莫非就是……”
他用不可置信的声音这般愕然问道,仿佛不敢相信,却依然伸出手,将那个卷轴紧紧地握在手里,浑然不觉旁边的两人,已是变了脸色。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蓑衣人与少年对望一眼,彼此看出了对方所想,掩盖不住满脸的震惊。
而那老者眼中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终于,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身躯再次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掌门!”
在场所有的金牛派年轻弟子伏地大哭,而那个手握卷轴的年轻弟子,更是悲痛欲绝,浑然没有发觉,周围有一股缭绕不去的阴寒气息,就在他接过那个卷轴的刹那,猛然高涨!
“快躲开!”
蓑衣人忽然出声,即是在提醒少年,也是在提醒场中的那几个年轻人,然而他们闻声抬头,却是满面愕然,没有半点动作,浑然不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铮!”
是锋刃出鞘的声音,林间冷冽的杀意瞬间沸腾,两旁生机勃勃的老树青枝仿佛在一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从中破碎开来,漫天木屑纷纷扬扬,却难以掩盖其中那一股汹涌而来的血腥杀气!
十二个身着狼皮大衣的壮汉从树林的阴深处猛然窜出,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横七竖八地划了数道疤痕,看起来狰狞无比,而他们手里的雪亮弯刀,在空中划过,带起一抹厉啸,仿佛地府冤魂的嘶声吼叫,刹那间,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斩向了那几个残余的金牛派弟子。
“是北疆的蛮子!”
哭喊声响起,这些出身繁荣中原小门小派的寻常弟子何时见过这等残酷的景象,顿时吓得哭爹喊娘,不知所措。
北疆的众人突入金牛派弟子人群之中,如同风卷残云,摧枯拉朽,刀刃斩入人体的沉闷声响,血滴迸溅,转眼间,原本如修罗场一般的炼狱,便又多了几具新添的尸体。
十二个疤面大汉只是一次突袭,便斩杀了同等人数的金牛派弟子,然而他们面上殊无得色,只有杀人之后的凶厉与嗜血的残忍。
少年沉默,这是他第二次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在他面前身首异处,死无全尸,在那林间的空地上,还有一个死不瞑目的金牛派弟子,无神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少年的方向,他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蓑衣人连忙拉住了他,此时此刻,那些疤面大汉的目标显然是那些金牛派的弟子,而并不是看起来只是普通路人的他们。
“小心!”
手握卷轴的那年轻人目眦俱裂,短短的一瞬间,他眼睁睁目睹身边同门俱都惨死,脑海里一片茫然,然而下一刻他清醒过来,只见周围所有的疤面人全都面露贪婪,看向了他——或者说,看向了他手里的东西。
他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些人的真正目的。
传闻中的绝世奇珍,山河秘卷!
年轻人忽然大叫一声,纵身一跃,浑然不顾身侧近在咫尺的锋锐利刃,径自朝着一个方向就狂奔而去。
那些疤面人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有一个离他最近的反应过来,手起刀落,“噗嗤”一声,一条带血的手臂冲天而起,“噗”的一下掉落在满地尸骸里。
然而那年轻人却只是身形一晃,死死地咬住了牙齿,用仅剩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卷轴,疯狂地直向前方而去,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失去了踪迹。
“该死!追!”
其中一个面上疤痕最少的大汉用半身不熟的中原北方话语大声呼喝,他看起来是这些人的头目,恨恨地挥动弯刀,招呼同伴继续追杀,其余人大声应诺,擦拭了刀上血迹,身上的杀意愈发浓重。
其中却忽然有人看了旁边的蓑衣人与少年一眼,有些迟疑:“这两个人,怎么办?”
疤面人首领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随口撂下了一句话,就带着人跑远了:“下手快点,不要留一个活口。”
听闻这话,原本就面相凶恶的疤面杀手顿时开心地笑了,显得越发狰狞可怕,他用舌头舐过刃上残余的血痕,缓缓看向了那边的二人。
在他的眼里,这两个路人已经是尸体了,然而他用看猎物的眼光望去时,却只看到一个少年冷然而没有一丝畏惧的眼神。
疤面杀手冷哼一声,举起了弯刀,凌厉的杀气吞吐不定,一片树叶缓缓飘落,在经过他周遭之际倏地变成了两爿。
疤面人慢慢地逼过去,他迫切地想看到少年因恐惧而仓皇逃窜的样子。
“咔嚓”一声,是树枝折断的声音。
下一刻,山风吹动,薄雾散开,入眼处,是一个破旧的斗笠,少年身后的蓑衣人缓缓抬头,斗笠下,眼中神光,一如天边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