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奔向墓地
他可以猜到聂永言会从医院逃跑,就像是上次一样。
他们是不可能配合协会的调查的。
杨木洋想到这里,冷笑一声,他叫了一杯冰镇的威士忌,可能是他愣神的时间太久了,威士忌的温度过了。
酒变了味道。
协会和荣和之间,肯定是在密谋些什么。杨木洋非常清楚荣和想协会推荐的消除记忆的点滴,为他们善后解决了许多麻烦。
他甚至知道,荣和已经能人为的制造出空间调查员。
这些协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荣和向协会无偿提供调查员医疗服务,对于协会征用调查员,他们是唯一不收取佣金的组织。
协会和荣和,已经结合的太过紧密,想要划清界限也不可能了。
虽然这些都没有明说,但这些混迹圈子的老江湖们多少也察觉出荣和的特权,A区想保聂永言,无非是想要一个可以拿住荣和的筹码。
协会也是这样想的。荣和这次的事情做的太过分了,总要敲打他们一下。
聂永言,不过是众人的棋子,一旦没有用了,便是他执行任务的时候。
聂之文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只说让他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聂永言睡不着,他看着外面的夜景,这栋医院的疗养环境不算好,墙漆也有点掉皮,他左右无事,只能看着窗外的月亮。
异国他乡的月亮和家乡的月亮没有什么不同,和空间里他无数次茫然时仰望的月光也没又什么不同。
在遇到聂之文之后,他其实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些他在一百年前的迷茫,不过只是逃避。
聂永言其实早就已经察觉到了,是奥兰多在召唤他。
他不知道别的调查员是怎么进入空间的。听龙天舒的意思就像是无意间踩空了没有盖子的井口,就这么掉落进来了。
本就没有目的。
聂永言也想假装和大家一样,又或者说,是和讲义上教给调查员的常识一样。但是他做不到。
他试过逃避奥兰多。
他把这当做一次无辜的牵连。
之所以不想相应奥兰多,是因为他不想与一个食人魔共情。
他其实在授课的时候就试着说服自己,奥兰多从未承认过杀人,也从未承认过吃人,他甚至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被人打死了。
他或许是被冤枉的。
他被冤枉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这一次,他看过百年前的卷宗,他身临其境经历了奥兰多被捕,他看到了物证,即便是奥兰多没有亲口承认,聂永言也知道,是他。
是奥兰多杀了人,并且吃了他们。
聂永言从一开始就知道,从奥兰多半夜敲开他房门,送上那锅炖肉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什么异样了。
他一直在逃避这件事。
“如果是你在叫我,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呢?”聂永言看着玻璃中的投影问道。
街头电话亭一角,这个人人有手机,互联网十分发达的年代,还有人会专门用电话亭,还是一个黑发的亚裔,看上去就像是在摆拍。
聂之文拨通了狮心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冯威亿。
“在你说你的事情之前,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冯威亿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我也进过那个空间,不过不是用我的身份进的,我借用了别人的身份信息,昨天看新闻,说是发生了一起天然气中毒案,死的人就是我登记姓名的那个人。”
“天然气中毒吗?”聂之文沉思道。
“对,我特意查了下那条新闻,四十平米的单身公寓,整个公寓都用的同一个牌子的天然气热水器,只有他一个人一氧化碳中毒,是邻居下班回家,听到一氧化碳警报一直想,联系了管理员才发现了他的尸体。”冯威亿说道。
“又是一氧化碳中毒吗?”聂之文觉得这事情也太过巧合。
虽然聂永言说他在出空间之前,燃着了壁炉,应该是燃烧不充分导致的一氧化碳中毒,可接连发生两次,难免不让人生疑。
“尸体有申请解剖吗?”聂之文问道。
冯威亿没想到聂之文会这么关心他,也是很诧异,说道:“没,没发现什么疑点。”
“如果可能的话,可以申请法医鉴定,不过他们进屋的时候没有测定一氧化碳浓度的话,从一开始就没怀疑是谋杀吧。”聂之文叹了口气道。
“你……”冯威亿听说过聂之文,聂之文说话做事都很圆滑,圆滑却不世故,是各个组织都很尊重的调查员。
他第一次听到聂之文会这么直白武断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现在的舆论是怎么样的?”聂之文又问道。
“家属告了公寓,并且也打算想制造热水器的公司追责。”冯威亿说道。
“有亲人真是太好了。”聂之文从心底感叹道,这要是个单人无靠的人,只怕就这样事故死的死了。
“这公司怕是出于人道主义也会赔偿吧。”聂之文说道,“麻烦冯先生一件事,匿名向这家公司提出模拟四十平米一氧化碳浓度的实验。”
“只要告诉他们对方可能是被杀的不就行了?”冯威亿不知道为什么,聂之文要这么麻烦。
“现在没有动机,也没有疑点。”聂之文说道,“而且时间拖得越久,能抓住荣和可能性就越小。”
原来是为了抓荣和,聂之文好像对荣和非常的执着。
“虽然死者体内的一氧化碳浓度,也有可能符合模式实验的结果,但至少要给荣和敲一下警钟,他们这次做的太过分了。”聂之文的声音细声细语的,听起来像是就事论事,可冯威亿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她好像生气了。
“这件事我明白该怎么做,你放心。”冯威亿说道。
“倒是你那边,找我有什么事。”冯威亿问道。
“聂先生找到了。”聂之文说道,“有一件事情想拜托狮心帮忙……”
聂之文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两杯咖啡,似乎是知道聂永言睡不着一样,又拿了两个热狗,聂永言看着她这样,不禁怀疑道:“你这是要让我加班?”
“算不上加班。”聂之文不知道在哪里拿来了一份发黄的资料,虽然已经被妥善保存,但还是能闻到一股霉味。
那是一份死者名单,记录了1800-1920年有档可查的墓地主人。
“因为是偷偷借出来的,天亮之前要还回去,所以请聂先生帮忙。”聂之文说着将两本资料分给他。
“如果奥兰多能‘复活’,那别人能不能?虽然只是推测,我们可以找找他的死亡同期们,看看他们的情况怎么样。”聂之文说道,“不过聂先生去过的那所医院,实在找不到,我们只能在这堆资料里找出相关的人物了。”
“那个医院怎么了?”聂永言边找边问。
“没有了吧。”聂之文说道。
他们找了许久,找到了六个曾经诈尸的人,排出其中三个的年份,还有三人和奥兰多有可能有交集。
他们决定去诈尸的墓地看一看,说不定那里还有什么传闻。
聂之文将这些资料放到了一处红皮邮箱里,然后和聂永言一起在咖啡厅吃了早点,坐上了去墓地的小货车。
“不过告诉杨木洋吗?”聂永言拿了火车票问道。
“他应该早就想到了。”聂之文笑道,“聂先生,我在这里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协会也想削弱荣和的势力。只要我们咬紧荣和是这件事的主谋,他们很愿意给我们自由。”
“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麻烦?”聂永言叹道。
聂之文看得出他是真的累了,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聂永言自己想了想说道:“也就是说,现在协会上明面上是成立调查组,调查这次控件失控事件,荣和也在调查组内,负责后勤和技术支持。所以明面上,你们必须带我回去接受身体检查,实际上他们希望能借此抓住荣和的把柄,所以任由我们调查。”
“聂先生总结的很清晰。”聂之文笑道。
“这么一说,感觉协会和荣和牵扯很深啊。”聂永言隐约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也许吧。”聂之文没有再多说。
“你对这件事很上心。”聂永言试探道。
“不只是为了聂先生。”聂之文坦诚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他们经常骚扰严院,引起了我的厌恶吧。”
“你是为了严成和。”聂永言重新考虑起自己的处境。
聂之文没有说话。
“你应该知道,像严成和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里都会有人觊觎。”聂永言提醒她。
“严院是自由的,但荣和不是。”聂之文回道。
“你没有办法替他做决定,你应该知道,你这样针对荣和,其实就是替严成和减少了一个退休后再就业的选项,显然这个自由缺了一个选择。”聂永言说不上为什么,一定要杠一下。
聂之文倒了一杯水,说道:“聂先生不愧是名律师。”
“我不是这个意思。”聂永言知道自己刚刚失言了。
“如果想开辩论的话,其实也并无不可。不过我们应该把议题做的清晰一点。假设我们现在争论的点是,我干扰了严院自由择业,算不算是给严院自由的话,那肯定不算。”聂之文笑道,“只是严院已经决定去小溪的新公司,帮助小溪完成她的研究了,这个时候荣和再阻挠,就是妨害了严院的自由了。”
“你要知道,你刚刚没有说这点。”聂永言说道。
“信息不对称是吗?我们也不是在辩论,只是在闲聊,不是吗?”聂之文笑道。“聂先生看上去很紧张,不知道现在好一点没有?”
聂永言这才反应过来,她早就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一紧张就会话多吗?”聂永言自嘲道道。
“不,聂先生一紧张就喜欢攥拳。”她的目光从聂永言的膝盖移开,说道,“聂先生不是我要保护的人,是要和我们一起走下去的人。”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调查员,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聂之文说道,“所以我和沈金楼才想成为彼此不可替代的搭档。我们不是要保护对方,而是要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共同走下去。聂先生现在也是我们的一员,这一点我相信聂先生已经察觉到了,不过为了正式表明我与沈金楼的态度,我在这里再次跟聂先生郑重的说一遍。”
“我们是要共同走下去的盟友,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舍弃你。”聂之文说道。
“好像上了贼船。”聂永言转过头去。
“聂先生以前也这样说过。”聂之文笑道。
火车在中途停靠了一会儿,因是工作日,车厢没多少人,车外还能看到郁郁葱葱的大树,这让聂永言想起了空间里的树林。
“有一件事,只是我的直觉,我认为奥兰多在向我求助。”聂永言说道。
“哦?”聂之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
“我认为是奥兰多想让我看到什么。”聂永言说道,“不过没有证据。”
“空间本就是很敏感的东西,聂先生只要不再迷茫就好了。”聂之文说道。
“那些草是什么?”聂永言想和聂之文讨论一下,“我总觉得那草是事情的关键。”
“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个猜测,假如奥兰多真的死了,被种上草之后会复活怎么样?”聂之文问道。
聂永言可没这么想过。
“聂先生应该听说过,考试用的空间是一位财团董事捐赠出来的,那位董事生前执迷于长生不死,在他出事之前,曾带着荣和的调查员一起在那栋房子里寻欢作乐过。”聂之文说的很隐晦。
比起龙天舒的说法,要隐晦的多。
龙天舒说他们可能聚众吸食兴奋剂。
可因为聂之文的说法太过笼统,听上去就多了很多别的可能性。
“你认为那是他们在做人体实验?”聂永言问道。
“也许是邀请别人一起长生呢?”聂之文回道。
“你看过他们的死亡报告?”聂永言追问道。
“没有。”聂之文看着窗外的树林,“他们都是荣和的人,这件事是荣和自己处理的。”
聂永言终于知道她昨晚找墓地档案的原因了,聂之文是想从过去的人下手,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神奇的植物,那过去诈尸的人里面,是不是可以找到线索?
聂永言看了眼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他们就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