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落幕还是开始

  “将军威武……!”
  秦正身边的亲卫,看着秦正很是轻而易举的杀了刘曜,士气一下子就高涨起来,欢声雷动,一阵沸腾。
  秦正却是没有了这个心思,喘了几口粗气,刚刚那三下,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若不是刘曜先前受了伤,还有那么多的亲卫用生命消耗了他的一些力气,再加上秦正自己一系列示敌以弱的设计,能不能成功绝对还得是两说。
  不过幸好,他成功了。
  满是感叹的看了一眼背上还插着一把环首刀的刘曜,几息之后,秦正还是放弃了枭首的打算。
  虽然他很想拿着这个有着十足分量的头颅,但看着自己麾下有些伤亡惨重的亲卫,还是决定不再刺激剩余的匈奴人。
  上前两步,一把从刘曜后背抽出环首刀,看也没看,回身几步翻身上马。
  从得胜勾上,摘下双刃长矛,对身边的亲卫传令道,“吹号,集兵,随本将突围……!”
  ……
  刘渊站在阵中,看着杨县东南角一处塌陷的城墙,甚是得意。
  花了近半个月,累死了上千从襄陵抓来的民夫,又牺牲了足足近三千炮灰。今日,杨县的城墙终于被自己掘开。
  眯了眯眼睛,轻轻一抚长须,刘渊朗声说道。
  “传令,让刘欢乐继续压制城头。给他再派2000援军……!”
  “传令,让刘乂加大攻城力度,缺口已经打开,一个时辰之内,孤要在城内举办庆功宴……!”
  “传令,其他三门大军,继续祥攻,给杨县保持威慑即可!另外,派人去看看刘曜将军那边,可有动静!”
  刘渊的声音中,隐隐有一丝沉重。心里不知道怎么,刘渊却是有一种隐隐的危机感。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虽然如今杨县这边一切顺利,连城墙都塌了,但他还是决定下令加大攻击力度,尽快攻入城内为妙。
  “诺……!”
  ……
  李吾站在刚刚用挖沟渠的泥土砂石搭建的矮墙之后,望着塌陷的城墙,心里充满了苦涩。
  杨氏族长杨雄已死,在城墙突然塌陷的那一刻,正在组织城内民夫挖沟渠和修筑矮墙的老头,竟然爆发了惊人的气魄和胆量,带着一群人,不顾塌陷的余波,在一片灰尘弥漫中,直接堵在了城墙缺口处。
  那一刻,杨雄仿佛又回到了20年前,回到了太康年,回到了伐吴的战场。那一刻,当匈奴人蜂蛹入城之时,杨氏私兵用血肉之躯告诉了所有人,平阳杨氏也是血气男儿身。哪怕是族长战死,其余人也依旧没有一人退去。
  李吾此刻已然顾不得组织城头的防御,他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了缺口的防守中,幸好一段时间的磨合,让杨县守军,已经有了一些守城经验,伤亡倒也不大。
  但缺口处的激烈程度,却是以秒为单位在进行着。每一个呼吸间,都有人在死去。生命的消逝,在这里仿佛如同空中的泡沫,绚烂而短暂。
  “县尉大人,第二道防线已经建好,随时听候将军差遣!”
  一个杨氏私兵统领快步跑到李吾身边大声报告道。
  杨雄虽然死了,但他的命令却是准确无误的在继续执行。更可况战争打到这个时候,投降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杨县守军,已经看到了襄陵那些俘虏的下场。如果城破,即使不被屠城,也只是苟延残喘。
  如今李吾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继续派人修筑第三道防线,构建矮墙和沟渠。派人向杨英老爷子转达,就说本将希望他能将城东南部的百姓全部后撤,推到房屋,搭建瓮城,那是我等唯一的机会。某会在这里给他拖延时间!”
  “诺……!”杨氏私兵统领大声应道,双眼炙热的看着眼前的雄壮汉子。
  这个汉子弓箭娴熟,凭着一把弓,已经射杀了不下50个匈奴人。
  这个时代,崇尚英雄。而李吾,用他的果干勇毅和同生共死,已经彻底获得了大部分杨氏私兵的好感和信任。
  李吾说话间,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矮墙外的战局,手上弓箭也没有停顿。虽然他的手已经开始酸软,但杀伤力依旧十足。
  矮墙外,城墙内,此刻双方的士卒你来我往,厮杀一团。喊杀声震耳欲聋,惨叫声连成一片。双方的尸体已经堆的是层层叠叠,地上的血浆,已经集了厚厚的一层。
  一个举着小圆盾,握着弯刀的氐族高壮汉子,“砰”的一声,撞得守军一个娘跄,正要挥起弯刀收获战功之时,“咻……!”的一声就被李吾一箭射中了咽喉。
  旁边的人视若无睹,就连被救的那个家伙,也是直接爬了起来,用盾牌帮身边的同伴挡住了一记攻击。
  一个手持长矛的守军,马上便是上前,一记突刺,插入了敌人的胸腹之间。不过还没来得及归队,也被一刀劈中的脖颈。
  ……
  “公子,城内守军抵抗甚是激烈,儿郎们死伤甚重,是不是禀报汉王,换一队人马攻击?”
  站在刘乂身旁的蒲洪低声对刘乂说道。
  蒲洪,他的父亲是氐族部落的一个小酋长,在他出生的那一年,暴雨不止,所以父亲给他取名叫“洪”。
  长大后的蒲洪继承了父亲的酋长之职,他不看重钱财,为人大方,兼之武艺高强,族人都很敬畏服从他。
  蒲洪的小部落,也归属单征麾下。单夫人在单英死后,听闻蒲洪的事迹,特意把他找来,接替单英保护自己儿子。
  与单英不同,对于单建而言。单征不重要,单夫人也不重要,甚至就连刘乂也不重要。而蒲洪对于刘渊,心里更多的,竟然是一种“仿而效之”,或者“大丈夫当如此”的感觉。
  蒲洪不知道刘邦与项羽,但古往今来,枭雄都是一样的心态。野心勃勃,不满足于现状。所以,蒲洪才会跟刘乂提议。
  一看刘乂好似没有反应,蒲洪接着又说道,“公子,我等氐族即是公子的倚仗,也是公子的力量。我等多消耗一分,公子就又虚弱一分。末将是怕将来我等被消耗一空后,就没有力量来保护公子了啊?”
  刘乂不大点年纪,这些他哪里能懂。只是因为上次单英的事情,他母亲和外公都已经和他细细说过此中道理。而蒲洪平日里对他也甚是恭敬,故也没有呵斥出声。
  皱眉说道,“可是刚刚父王已然下令,让本公子加大攻城力度,还说一个时辰后就要到城内举办庆功宴!此时去说,会不会……?”
  蒲洪此刻已然二十三四岁,快比起刘乂这个小屁孩,心思缜密的多。刘乂的言下之意,蒲洪是了然于心。不就是怕丢了面子吗?
  但面子哪里有实力重要!
  作为一个小部落酋长,蒲洪对此深有感触。没有实力,见谁都得低眉顺目。要不然,就是找死。
  就像自己,因为没有实力,才只得答应部落首领单征,去给他的外孙做侍卫。
  而单征,也是因为没有实力,才不得不把自己年轻的女儿,嫁给刘渊那个糟老头子。还得给匈奴人打前锋,做炮灰。
  更有甚者,不就是因为之前大汉有实力,各部胡人,才选择依附?
  而如今刘渊胆敢造反,不也是因为大晋打不过匈奴人的缘故!
  对于这些事情,蒲洪这些年,看的是一清二楚。
  “公子,手上有兵有粮,别人才会顾忌您。公子不如暂且忍得一时之气,避免我等氐民加大伤亡啊!”
  蒲洪这话,倒也算的上是掏心掏肺,估计这也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不然历史上,蒲洪也不可能先投刘曜,后又投石虎,最后自立称帝,成就一番霸业。
  说其是三姓家奴那是一点都不为过。不过在这些枭雄眼里,估计更多的形容词肯定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类。
  看着刘乂还是犹豫不定的神情,蒲洪面色微微一凝。心里却是对刘乂嗤之以鼻。
  他说这话,也是颇有算计。因为站在刘乂身旁的可不是只有他一人。不管刘乂采不采纳他所言。蒲洪都可以收获一波好感度。
  比较他所言之事,可是为了氐族之人考虑。以后只要有了更多氐人的支持,哪怕是要争一争首领的位置,也是有机会的。
  刘乂经过了一番挣扎,最终还是选择听从蒲洪的想法。毕竟他外公和母亲也和他说过一样的话。
  心中也是暗暗思量,“如今父王日渐衰老,万一哪一天撒手人寰,那些哥哥们,可都不是善茬。特别是大哥刘和和四哥刘聪,手上兵力都不弱……!该怎么办呢?”
  ……
  杨四大口的喘着粗气,咬牙坚持着继续拼杀着。
  他已经当自己死掉了,原本只是一个家仆的他,如今不仅已经变成了良家子,家里更是多了50亩地,足够自己的凭此活下去,就算是死了也算是值了。
  更可况他刚刚在即将被杀时,又有李县尉救命之恩,自己又怎么能不拼死效命呢!
  鼓起最后一点力气,又一次替身边的长矛手挡了一记攻击,顺手拿刀斜插而上。很可惜,被对方躲过了!
  赶紧后退一步,招呼着新拼凑而成的同伴,组成了一个战阵。
  嘴唇已经干的要命,舔了舔从脸颊滑落到嘴角,混合着血迹的汗水,有点腥,有点苦。
  低声恨恨的骂了一声,“可恶的匈奴狗……!”
  正要继续掩护身旁的一个同伴进攻,突然“当当当……!”一阵鸣金之音在第一道防线后响起来。
  杨四有些茫然,随即就听一个声音着身后喊道,“退,十息时间,速速退到第二道防线去,快……!”
  那是李县尉的吼声,这个声音,他已经非常熟悉。
  随即跟着喊道,“退,刀盾手殿后,长矛手速走……!”
  撤退的速度很快,虽然有人被匈奴人缠住,但命令已下,也没有时间犹豫。
  杨四当然也不会,跟着撤到了名存实亡的矮墙边,一翻身,滚了过来。
  紧接着听到一阵大吼,“点火……!”
  “呼”的一下,一道火线沿着矮墙蔓延开来……!
  ……
  “启禀父王,晋人在城里修建了矮墙,刚刚儿臣好不容易攻陷,他们又退到了后面,还放了一把火……!如今晋人又重新组织了防御……!”
  说到这里,刘乂停顿了一下,咬了咬牙,继续道,“儿臣有负父王器重,恐怕一个时辰内无法完成军令,特来请罪,请父王责罚……!”
  刘渊看着烟熏火燎的小儿子,他有些怒火中烧,但却是无奈。难道他还真的能把自己这个最疼的小儿子给咔嚓了不成。都说老子疼小儿,刘渊也一样。
  特别还有单夫人那个千娇百媚的小妖精。比起人老珠黄的呼延王后,这个单夫人可是要可人多了。
  只能暗暗压下心中的恼怒,故作威严道,“攻破了一道防线,倒也不算无功而返。不过既然不能完成本王的命令,领罪却也是应该。不过念在一来汝还年幼,二来此时乃用人之际,准汝戴罪立功。汝……!”
  “报……!”
  一声长长的呼号声,打断了刘渊的说话。原本微微有些皱眉的刘渊,眉头直接变成了一个川字。
  他已经打算,待听完这个不长眼的信使所报之事后,一定要狠狠的惩戒一番,或者直接下令杀了他,让他知道如今已经不是以往那种匈奴模式。
  自己是贵为汉王,一切得讲规矩,所有人得遵循“礼仪”。一个小小的信使竟然敢打断自己的说话,这成何体统。
  定睛看去,刘渊暗暗心道,“那装束……好像是500里加急……!哪里来的?黎亭?刘聪?刘和?”
  思索间,信使已经极速靠近,滚鞍落马,急奔几步,跪地抱拳道,“禀报汉王,丞相急报,之前龟缩在晋阳的并州刺史刘琨,突然发兵三万进犯黎亭。据探马来报,其中有5000鲜卑骑兵。丞相请汉王速回并州,主持战局……!”
  刘渊听到此处,心里一惊。竟然是黎亭!
  当初自己出征,派丞相刘宣留守,还有十万大军驻守各处。虽说黎亭那里只有五万,但都是历经战阵的精锐。为的也是害怕刘琨来这么一出。
  五百里加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刘渊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时候刘琨竟然还敢出晋阳!
  自己没去打他,他竟然还敢来进攻自己!难道刘琨不缺粮了?他哪来的钱粮拿来出征?
  刘渊思来想去,旁边是一片寂静。战场的声音感觉都变得小了不少。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刘琨敢出晋阳攻打自己呢?”
  这个问题还没想清楚,从战阵西边几百盔甲凌乱,一看就是残兵败将的家伙跑了过来。
  中间还围着一个斜趴在马背上的高大身影。
  刘渊心里一个咯噔,“看那人,身高体态,好像是自己的养子刘曜啊!他这是怎么了?”
  “呜呜呜呜……!大王,刘将军,刘将军他阵亡了……!”
  磨蹭了半天,那群人终于靠近了过来,刘渊的心却是越来越沉。
  这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想着在今日攻破杨县。特意把功劳让给自己的小儿子刘乂。却不想刘乂攻了近一个时辰,无甚鸟用。
  接着从黎亭刘宣那里又500里加急,刘琨竟然趁他出征,要掏他的后庭,断他的后路。虽说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得不防,平阳攻略历时二月,如今看来,也是白忙活一场。
  如今自己最为倚仗的养子,猛将刘曜,竟然在这里,这个自己觉得无甚紧要之地,战死沙场。
  赔了猛将又折兵,搞不好连存身之地也要搭上,想来想去,“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刘渊口中喷了出来。
  “大王……!”
  “汉王……!”
  “大单于……!”
  ……
  一阵鸡飞狗跳中,刘渊强打精神,低声说道,“快,传令,撤兵,返回黎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