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会

  “大人言重了!杨泰如何敢当,不敢当!”杨泰连忙立起身来,叉手道,“在下不过一介草莽,能得大人另眼相看,实在是杨某三生之幸也!像大人这般的人中龙凤,多少豪杰之士争相追随;杨某这一点微末伎俩,哪里敢拿出来现眼。可是,大人既然不嫌杨泰粗鄙,还屈尊来到这里,我又怎能拿乔,只是恐怕我本领低微,误了大人的事。”
  高方道:“杨锅头不必自谦,这一件事,就只得杨锅头能胜任,若杨锅头都做不好,那整个大义宁国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得了。”
  “哈哈!大人谬赞了!山外有山,杨泰可不敢这样自诩,我也就会赶赶马。嗯,大人说的事,也是赶马驮运货吧,想来我杨泰也只有这么一点手艺还看得过去了。若是别的,我心里没底,还真怕误事;但要是叫我赶马的话,只要大人信得过杨泰,有何差遣尽管吩咐,我决无二话。”
  “好!杨锅头果真爽快!高某今日虽是和杨锅头初次见面,但觉咱们俩脾气相投,一见如故!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杨锅头猜的没错,我找你确实是为了走马帮,不过,杨锅头之长,可并非只这一项,别的不说,光是这见识便高人一等。”高方微微一笑,举杯道:“来……我忝长几岁,便托大唤你一声兄弟如何?兄弟,喝酒!”两人举起酒杯,又一杯酒喝下肚去,高方续道:“唉!兄弟,我来问你,当今之世,天下纷乱,那杨氏谋权篡位,倒也罢了。只是杨氏兄弟生性残暴,多行杀戮;且又奸诈无道不得人心,自上位以来,横征暴敛战祸不断,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正所谓为君者不仁,为臣者不忠,各地臣属俱不服管制,祸乱四起,时局动荡不安,如此乱世,吾何以存,民何以生?”
  杨泰听他话锋一转,突然间议论起朝政来,而且言词尖锐直指当今!这些话传将出去,掉脑袋都是轻的!他吃了一惊,正要阻止,转念一想:高方本就是朝庭命官,自然比自己更懂得这些忌讳,既然他敢在这小酒馆里毫不顾忌地谈论这些,要么已预先做过布置,要么就是有恃无恐。这时见问,当即回道:“我早就听说大人最是勤政爱民、体恤百姓,并且法度明,又肯为百姓谋福祉,将一个善巨郡治理得井井有条,善巨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大人贤名远播,不仅善巨百姓对大人极为孺慕爱戴,天下百姓俱都对大人十分景仰,争相传颂;对善巨人羡慕有加,恨不能都迁到善巨郡去呢。”高方单手拈须,摇摇头道:“哎~,这话言过其实!高某惭愧!再说了,咱们国家这么大,以一人之力,一地之微,能济得上什么?国不稳,则民难安,上位者只顾争权夺利,置百姓于微末,当人命如草芥,罔顾民意,不理民生,受苦的总还是民众!自郑氏夺国起,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百姓的日子却是越过越难,每天挣扎于水深火热中;何况,当今残暴不仁,生性多疑好猜忌,我虽在朝为官,亦常惶惶,只恐朝不保夕,况乎民矣?”
  “这……请恕在下愚钝,终日碌碌,只会喂马赶马,借着马儿讨一口饭吃,哪里似大人这般忧国忧民,心怀天下,却是从来没去想这些,不知大人有何高见?”杨泰道。
  “如今世道艰难,生存艰辛,一般百姓也难得安生,只怕赶马就更为不易了吧?”高方呡一口酒,见杨泰感慨着点头认同,又续道:“兄弟,正所谓国泰才得民安,如今国家不稳,百姓哪得安生!当此乱世,我辈男儿怎能独善其身,坐视不管?正该激流勇进,做一番事业!扶危济困原是丈夫本色,太平时当求保境安民,护佑一方水土;现今杨氏无道,家国危难,便该除暴安良,推翻暴君,使有能者居之,有德者居之,还我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朗朗乾坤!”
  一席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只听得杨泰目瞪口呆,怔怔地道:“这……大人的意思是……?”
  高方伸食指在酒杯中醮了醮,在桌上写了一个“反”字,似笑非笑的看着杨泰,却不言语。看见这字,杨泰心头一跳,一时不能言语,过了片刻,方笑道:“大人一席话,可谓是……振聋发馈,只是我一个赶马的,原也没甚见识,每日里浑浑噩噩地只求能填饱肚子;又没甚本事,更别说什么远大抱负。大人说的这些,还真是想都不曾想到过。”
  高方却并不再说什么,仍然只是笑看着杨泰。杨泰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才哈哈笑着举杯道:“常听人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听到大人这番话,果然如醍醐灌顶,真真是一语唤醒梦中人!唉,并不是杨某自夸,你这些年天南地北去过的地方也不少了,自觉也是见识了些人的;但是,直到今日得见大人这样的人物,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怎样才是救民济世的大英雄真豪杰!可笑我愚昧无知,在混沌中过了这二十多年,命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虽说我本领低微,恐怕也帮不上大人什么,但是,只要大人有用得着杨泰的地方,尽管吱声便是,只要在下能做得到的,不管水里火里,必不会皱一下眉头。”
  高方抚掌道:“好!兄弟果然爽快!不瞒兄弟,现在正有一事,要劳兄弟的大驾。”
  “大人但说不妨。”杨泰道。
  两人对饮一杯,高方续道:“兄弟大概不知道,兴盛昌是我名下产业。”
  杨泰讶道:“我确实不知!”旋即又恍然道:“大人是想让我到兴盛昌做锅头么?当时和掌柜也叫过我来着,是我不识抬举,没答应他。不过……和掌柜不是请着王锅头了?”
  “哦?”高方微微点头。心道原来还有这一回事,那和其昌只说杨泰如何本事,这件事却是只字末提,倒也是个有度量的;而杨泰不等他问,自己便已坦然直说出来,亦是坦荡君子所为。他心中有了这番定论,对这两人愈更多了几分看重,两人自然死心塌地地效忠。最终,这两人都在他的宏图大业中,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此是后话不提。
  高方心思转动,面色却仍旧如常:“非也,我确是想请兄弟做马锅头,但并非是做兴盛昌马帮的锅头,而是请你帮我拉起一支队伍来,是你的马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