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坦荡一身归大梦
人生易老,几年后,壮文和锦文兄弟二人渐觉体力不支。这年春天,锦文常常咳血,身体也瘦了许多,侄儿中元和儿子晋元,虽已是三村五地有名的好医生,但就是治不好他的病。中元根据他的症状知道,二叔得的是肺痨。他一向个性坚强,身体初感不适时,自己毫不在乎,现在他年高体弱,又病已成势,现在看来,当务之急是控制病势。想起冀老师送他们的秘方,其中就有治肺痨的。可是方中八味药中,除了“百部”自家有外,其他均是所有药铺也不曾卖的,很难一下找到。他当下派人四处寻访,谁家要有高价买回。然而,几天后出去寻访的人陆续回来了,只买回一只乌鸡,那也是其中的一味,其它六味那是实在不好找的了,全家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是毫无办法。
有一天下午了,锦文突然让儿子晋元把其兄壮文,其弟富土和侄儿中元、占元、二儿长久,全都叫到跟前,说要和他们谈一谈。大家围坐在他周围,静静地听他说什么。只见他转动着两只无神的眼睛,在他们每个人脸上盘旋了一会儿,而后轻言慢语地对他们说:“我可能来日无多,你们每个人都要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其实死亡是公正的神圣的,没有死就不会有生。个体生命的结束,并不等于轮回的结束,生命只是一个象,也是一个随时都可终止的契约。生与死是没有界线的,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梦,那么,死去的人也许正是醒了,而活着的人才是做着大梦。阳世间其实是个虚幻的世界,到头来一切皆为空,人却迷而难悟。你们一定要躲过欲望的诱惑,做个世上的真智者,要让自己的善言善行渗透到生命的每个角落,随时为自己积累功德,这是人生大业,千万不要放过‘生’的这个机会。”
大家听完他的话都很惊奇,没想到他病成这个样子了,思维还是这么清醒。
壮文说:“你只静心养病,别的少想。你的病还不至于无治,孩子们正在想办法给你治疗,我想,慢慢会好的。”
隔了一天,锦文又让大儿子把壮文富土和二儿子、侄儿等亲人叫来,又断断续续地对他们说:“后天卯时,他们要来接我。我们是、、、、、、礼仪农民、晚辈们到、、、、、、时候把院门家门全打开,而后,你们要、、、、、、要、站在门的两侧迎、、、、、、接客人。我走后、、、、、、你们也不要哭泣,我出殡后也不要、、、、、、不要去守孝,该干什么、干什么。出殡那日、正是我上任之日。”
他说这些话已是汗水涔涔虚弱不堪,大家都认为他是病中神志不清的胡话,见他说完后沉沉似睡,也不敢多问。不过,他之所言,晚辈还是牢牢地记在了心中。又过了一天,锦文已是昏迷不醒,大家围坐在他身边都不愿离去。这天半夜多,人们见他脸色突然红润了,他睁开眼看着大家甜甜的一笑,眼睛也闪闪发亮。晋元给他喂了一口水,他对晋元说:“你们快、、、、、、快出去准备、、、、、、迎接客人,他们就要来了,这儿有、你大爷和、、、、、、你妈就行了。”
大家见他说话声音虽不太连贯,但是最近几天少见的好气色。壮文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也是要走的信号,他急令年轻人快速给他把寿衣穿好。侄儿侄女们依照他的吩咐把家门打开了,他突然又睁开眼说了一句,“院大门、、、、、、还没打开。”
大家惊讶,出去一看,院大门果然还关着,就急忙打开,然后年轻人分别站在了院门两侧。这时,一股清香在院内飘散,接着一片明亮,大家肃然。这时屋内锦文把一只手缓缓伸给壮文,并叫了一声“哥——,”头一歪就过去了——他已经超越了生,进入了死亡的崇高境界,他默默地放弃了生命的嘈杂和欲念。人生如梦,他现在也许真的从梦中醒了。
那片亮光渐渐消失,一切恢复了原样。儿孙们都牢牢记住他临终之言,谁也不敢放悲声,然而都痛彻心肺。壮文把苍白的头伏在锦文身上,双膀抖动泣不成声,晚辈们齐齐跪在地下磕头烧下炕纸。屋内一片惨景,连那跳动不定的小油灯的光,也似乎更加暗淡,真是风号鹤悲人何去,月落乌啼霜满天。
这位义合村的开村元老毫无留恋地与世长辞了,享年七十一岁。出殡那天,壮文抚摸着锦文的棺柩痛不欲生地说:“锦文,没想到你先我而去,哥怎能让你一人孤独地走,你从来都是跟着大哥的啊!”
福家的父子兄弟间的亲情,常感动和影响着周围的人。人们感念锦文终身辛勤劳动,一世纯朴为人,知书识理怜贫扶弱。看到壮文的悲痛之状,大家也心痛不已。无奈,人死不能复生,亲人们只能忍悲负痛送他上路。
富土朝夕陪伴着壮文,生怕他经不起这个打击。然而,不到半年,一天早上大家起床,壮文却没有起来。他在熟睡时让死神钻了空子,无疾而终,享年七十四岁。中元和占元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只惊得手脚无措,怎么好好一个人说走就走了呢?生命是多么脆弱啊!兄弟俩人一人拉住壮文一只手久久不放,但是千呼万唤无回应,从此长眠不再醒。
这年福家痛失两位老人,两年后,两位老妇人也相继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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