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向死而生
站在镇中一栋大厦的楼顶俯瞰它，一切好像并没有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但是，今晚的风却似乎从屠宰场吹来，迎着面，会有一股清冷的、血腥的气味在鼻尖弥漫开来！
“把眼睛睁开吧！”
洛特斯把月辉带到了大厦楼顶的边缘，神色凝重。
月辉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其实不用睁开眼他都知道自己将会觅见一片怎样的场景，毕竟他鼻子嗅见的气味已经真真切切地告诉了他！
但必须睁开眼正视它！
这第一步必须靠自己迈出！倘若连眼睛都不敢睁开，那又如何能战胜自己的胆小与懦弱？如何去质问那位名叫裴蒂的伯爵关于由美的死？
月辉将手中由美的日记攥得更紧了，他快速地呼出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他那双红肿的双眼也毫不犹豫的睁开了！
掩盖在额前长发下那深黑色的瞳仁印染着整片刺眼的红：薄薄的红雾笼罩着镇中的一切，妖艳的火舔着倒塌的房屋，大街小巷血流成河……
红，已经成了月辉望而生畏的颜色！
“月辉阁下！洛特斯上将！你们怎么来了！”
沧桑的声音带着惊喜，十齐从月辉的身后由远而快速地靠近，身后还紧跟着数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上将助理都在这了，看来西翼的凤尾兰部队已经完全介入暴乱之中。
“十齐，前线怎么样？”洛特斯一边转过头来询问身后的十齐，一边用发髻将自己雪白的长发盘了起来。
这是她每次出战前的标志动作。
“回洛特斯上将，我队的三位中将已兵分三路前往包围裴蒂伯爵的宅邸了，目前行军顺利。”
“居民呢？”
“除了不幸遇难的，其他都已经疏散了，整个卡密镇也已经被我们封锁起来了。”
听着十齐的回答，似乎状况并没有洛特斯想象中的那么糟糕紧迫。
但洛特斯却没有将紧锁的眉心舒展开来，目光忧虑地射向了远方那栋被红雾萦绕的高大建筑，那是裴蒂的豪宅。
“洛特斯上将不用这般担心！根据情报，这次交战的魔人都是些小孩！虽然数量多了点，但我想这对我队三名中将来说还是小菜一碟的！”十齐看着洛特斯自信地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真的这么好解决的话一耀为什么会那么着急地通知我过来呢？
正当洛特斯在心中暗自疑惑之时，十齐手中的通讯设备突然响了起来。
“喂！”十齐连忙接通，可他呼唤了半天，通讯器那头却默不作声，没有回话。
“是第三队中将弗勒吗？发生什么状况了吗？”十齐的脸上开始浮现出焦虑。
“挂断吧，那是小鬼打过来的。”洛特斯冷冷地说道，手不由地按在了自己别在腰间的太刀上。
“把我的通讯设备切入你们部队的通讯网，还有，看好这个废物。”话刚说完，洛特斯便纵身从大厦的楼顶上跳了下去。
月辉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洛特斯身影消失在了楼底那一片深红之中。
难道我下定决心跟过来就是为了在这人间地狱里再次当一个旁观者吗？
因为由美而想要正视自己懦弱的我就没有什么事是此刻的我力所能及的吗？
月辉茫然，内心却在汹涌着。
由美的死与裴蒂脱不了干系！
裴蒂，裴蒂，裴蒂！
“十齐先生，”月辉转过身来，吹来的风拂过他额前的黑发，一双深邃的眼若隐若现，“能给我一把刀或者枪吗？”
“阁下你这是……”十齐停下了手边的指挥工作，望向月辉。
“我想战斗！”几近是吼出来的，月辉攥紧双拳低下了头，眼角擎着泪水。
死寂的夜空下，少年说出了自己十年来从未说过的话，它曾伴随着悲痛与绝望在少年的心中生成，却因为少年的偏执与极端而在双亲的坟前被封藏。
愤怒，少年十年来不曾有过的情感，他而是终日被死气环绕，生活只是他的棺材。
人倘若不会因愤怒而感到不甘，“想要战斗”四字就不会产生于脑海。
“说得好！”
爽朗的声音伴着一道刺眼的光芒划过漆黑的夜空，来不及思考，他已经来到了月辉的身畔。
一身放着太阳光芒的金黄装甲，看起来帅气十足，可人呢，却依旧是一头蓬松杂乱的黄发。
“一耀上将！”十齐激动地叫了起来，他实在没想到今夜竟会有两名高贵的上将前来支援西翼。
“哟！十齐叔好啊！洛特斯去哪啦？”一耀笑着举起手向十齐招了招。
“洛特斯上将就在刚刚已经前往前线了。”十齐迎了上来。
“这样啊……”一耀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就松开了，随即又咧开了嘴，“那我也过去看看，顺便借用一下你们的准上将！”
“这万万不可啊！月辉阁下还没入队接受过专业训练，可以说是不具备战斗能力的！一耀上将请三思啊！”十齐惶恐地说道。
“哈哈哈！”一耀用手重重地拍了拍月辉的肩膀，“十齐叔不用担心！谁说月辉兄弟不具备战斗能力了？！光凭这声向死的怒吼，我一耀就给你打包票了！”
“可是……”
还没等十齐把话说完，一耀便已用手提起月辉，化成一道耀眼的光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一路上，月辉根本睁不开眼睛，这倒不是因为前进速度太快以至于被迎面袭来的风遮蔽了视线，确切的说其实并没有什么风，而是太亮了！是的，包裹在月辉周围的光晕太亮了，太刺眼了！
“一耀大叔！”月辉用着虚弱的口吻。
“嗯？”
“那个，凭现在的我可以杀死…一个魔人吗？”
月辉在“一个”两字上加重了语调。
“不行呢！凭现在的你连他们的一丝一毫都伤不到！”一耀不假思索地说道。
听到这月辉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但是，”一耀顿了顿，“但是穿上上将装甲后的你说不定就可以哦！”
“上将装甲？”月辉猛地抬起了头，但双眼依旧无法睁开。
“嗯，我穿的就是上将装甲哦！我这件叫天烛！上将装甲只有拥有神知的人才能穿戴，穿上之后战斗力也会随之提升。”说到这，一耀不禁嘴角上扬，“我把属于你的装甲也带过来了哦！”
“我的？！”月辉有点激动了，这不就代表着自己可以战斗了吗？
“那是！不过能不能驾驭它就看你的造化了！”说完，一耀便掏出一只手环，牢牢实实地套在了月辉的手上，不由分说地抡起他就把他扔了下去。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一耀悬停在空中，微笑地目送着月辉坠向底下密密麻麻一群的魔人小鬼。
“一耀大叔！”
还没反应过来的月辉不知所措，他反复地拍打着手上那只黑色的手环，可是手环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给我装甲啊！变身变身变身！”
眼见那群张牙舞爪的小鬼越来越近，恐惧骤然环颈而来。
月辉刚才那向死的决心在自己原始的求生欲之前再一次支离破碎！
不要！不要！谁快来救救我！早知道就不应该过来的！一直懦弱着不好吗？至少还能活着啊！一耀大叔怎么能这样对我？
月辉心中的黑暗在不断的膨胀，那不绝于耳的抱怨声昭示着他的绝望。
砰……
瘦弱的身体猛烈地撞击地面，一圈圈飞扬的尘土沾染着迸溅出来的新鲜血液，灰中带红。
后脑扎进了一块石头，似乎传来了汩汩的流水声，那是血吧！破碎的骨头将内脏搅得乱七八糟，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像一朵被碾压过的花，月辉一动不动的横陈在小鬼们面前，他的思绪发散着。
粉身碎骨的疼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不！
月辉他并不知道，真正的粉身碎骨之痛，才刚要来临！
红了眼的小鬼们见月辉毫无招架之力，发了疯般便向他扑食而来。
那一张便比人类大几倍的血盆大口上上下下排满了一颗颗锐利的獠牙，宛若滚动的锯子，一口下去，就算是骨头也犹如饼干一般酥脆。
好像是学会了品味美食，或者是先前吃太多了肚子有点饱，小鬼们一点一点，慢慢地啃食着月辉的身体。
对进食者来说可能是享受，殊不知这对受害者来说却毫无疑问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为什么不让我因过度的疼痛而昏过去？为什么此刻的我能如此的清醒？
啊！能给我个痛快吗？
说来也真是讽刺呢！自己总是嘴上说得漂亮，而实际上呢？发抖、哭泣、求救、埋怨……
像这样子矛盾，反复无常的人生，其实也早该结束了，难道不是吗？
“嗯！或许是的呢！”
雄浑低沉的声音？明明身边只有一群埋头进食的小鬼……
你是谁？
“这不是现在的你应该关心的问题吧！看看你那已经被蚕食掉大半的身体！不是我在的话你早就死了！所以，见识到我的力量的你知道该对我说什么了吧！”
月辉耳畔那神秘的声音显得趾高气昂。
杀！
杀了我！
杀了这个懦弱胆小，一成不变的我！
月辉闭上了双眼，十分的坦然。
“哈哈哈！真是有趣啊！当初乔达姆是恳求我让他活下去，而你呢！竟然让我杀了你！哈哈哈！你果然比他有趣多了！”
那就请快动手吧！
“不行！我可不能杀了如此有趣的你！你无非就是讨厌自己的懦弱与胆小，那么我就替你封存它！我给你你想要的，自己！”
你……
月辉猛地睁开眼望向身旁那只被小鬼吐出来的手环，它在闪耀着雷电的光辉！
“人总是向死而生！月辉！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一耀站在楼顶，亲眼目睹一道震天动地的雷电击落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