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二章:极寒之地

  人间初春乍暖还寒,一入北海,东风就拐了个弯儿,彻底倒回了三九寒冬。
  妖兽肆虐,如今的凡间处处空荡,一路走来,街头巷尾,只见狼藉的铺子,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重黎甩掉剑上的妖兽血,回头看了眼压根没出力,就晓得牵着女儿嘻嘻哈哈,就差抓把瓜子看他对付随时随地窜出来的妖兽的凫丽山山主,恨不得一剑劈掉他的脑袋。
  反正这老狐狸脑袋多,少几个也不碍事,过些年就又长回来了。
  本以为这父女俩多少还看他两眼,哪知一回头就见颍川正拉着莳萝跑到人家成衣铺里,捞了好几件御寒的衣裳。
  把小姑娘穿的一件件往自家闺女身上套,试一件夸一句,好像全天下就他有闺女似的。
  “你们作甚呢?”重黎踏入铺子,还未收起周身的杀气,冷着脸,没好气地瞪着二人。
  “北海没有春夏,再往前走就没什么人了,天儿这么冷,我让莳萝多穿些。”
  “你们蠪蛭不是浑身带毛吗,还怕冷?”重黎一脸狐疑。
  话音未落,就被颍川白了一眼。
  “什么话这是,怪不得你从前总挨揍,都是这嘴欠的……别说闺女,这世上的姑娘家都是拿来疼的,怕不怕冷另说,你晓得心疼她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说者无意,落在重黎耳中却莫名觉得膈应。
  他嗤了声,“行了,赶紧挑,日落前得进极寒之地。”
  “你也添一件吧。”颍川丢了件夹棉的大氅给他。
  重黎斜了他一眼,又给丢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不用,我不冷。”
  闻言,颍川倒是怪了,却也没有勉强。
  给莳萝多加了两件衣裳后,他们穿过镇子,继续往北走。
  这些妖兽似是畏寒,竟没有再追来。
  草木枯黄,山林也只剩乌黑的枝干,越是靠近极寒之地,生灵越是稀少,海面结了厚厚的冰层,所谓的极寒之地,走到最后,便只能看到苍凉雪原,千里冰封。
  寒风剐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颍川紧紧牵着莳萝的手,四下张看。
  但无论朝哪个方向,都难说将通往何处,不知前路,往前走,可能连回来的路也忘了。
  书中所读的寥寥数语,今日亲眼所见才知都是往委婉了说的。
  这样一处地方,轻而易举就被遗忘在六界的夹缝中了。
  就在此时,重黎忽然望见远处有山峦河流,隐约几处屋舍,下意识便要过去看看,却被一只暖暖的手拉住了。
  回头一看,莳萝抱着绒手抄,冻得鼻尖发红,冲他摇了摇头。
  “别过去,那是幻觉。”
  他略一皱眉,难以置信。
  颍川上前按住了他,道:“莳萝对灵气颇为敏感,她说不是,便定然不是,在雪原中行走,看到的尽是一样的景象,时常会遇到蜃楼,无论走多久,都到不了的。”
  他望着这片雪景,神色凝重地发出一声叹息。
  “飞禽走兽都不乐意经过此处,你确定那位姑娘当真会来这地方?”
  重黎眉头紧锁:“……我不知道,但有人曾在这附近看到过余鸢。”
  “当真是本人吗?会不会瞧错了?”颍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个内丹损毁的姑娘家,跑到这来作甚?
  便是赌气,也不至于把自个儿往死路上逼吧。
  重黎沉默几许。
  “应当不会。”
  颍川无奈地摇了摇头,“行,那咱们就进去找找吧,你跟着我和莳萝走,无论看到什么,都莫要鲁莽,这已经不算人间了。”
  三人踏入冰原,寒风夹着雪迎面扑来,迷了眼。
  此处的恶劣,与酆都的冰山地狱不遑多让,还更冷些。
  便是留下过足迹,雪覆上来,又是一片茫茫素白。
  雪一停,太阳紧随而至,虽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但光照在雪上,刺得人眼泪直流。
  要在这种地方寻到前人踪迹,难如登天。
  从午后走到黄昏,仍无进展。
  入夜后只怕更冷,只得先寻了个山洞,将洞口的雪盖上一半以抵御严寒。
  颍川弄来了一堆湿柴,才用法术烘干,重黎便顺势点了团火,让莳萝坐过来取暖。
  他做来随意,颍川却是一怔。
  “你几时会用火的?”
  “好些年前了。”重黎挨着石壁坐了下来,愁眉不展地望着外头的风雪。
  他都有些吃不消这地方,不敢想象一个内丹损毁的人要如何活下去。
  他们赶过来也有几日脚程,说不好人已经……
  不,不会。
  他又摇头否掉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苍梧渊那么乱她都活下来了,还救了他,就像人间一句话说的,吉人自有天相。
  他还要拿到长生之血,彻底治好她的伤呢。
  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颍川也不知如何劝。
  这等时候怎么安慰好像都有些雪上加霜的意味。
  他煮了些热水,给了莳萝一碗,又给重黎送了去。
  “我记得你从前很怕冷来着,水牢里关了你几日,你出来腿都打哆嗦呢,如今倒是抗冻了?”
  重黎的心思还没收回来,即便外头一片漆黑,能看到的也只有被火光映出的风雪。
  “可能是堕魔之后,筋骨也跟着变了。”
  他随口敷衍。
  颍川真给他气笑了:“没学识就去多读书,堕魔堕的是灵气,跟你怕不怕冷有何干系?堕个魔就能如此抗冻,多少畏寒的要上赶着堕落了。”
  他拍了拍重黎的胳膊。
  “手伸出来我给你瞧瞧?”
  重黎白了他一眼:“作甚,当本尊病了?”
  颍川不耐烦地啧了下舌:“龙族畏寒是生在骨子里的毛病,你我相识多年,孽缘甚深,我这不是怕你真变成什么古怪的玩意儿了嘛。”
  “……”听听这人话?
  “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重黎被烦得实在没招,递了个手过去:“看看看!整日闲得屁事不干……”
  颍川满意地扣住他的腕,试探他体内经脉,从骨骼,一直探入灵根,打了个来回才收手。
  可收手之后,这神情就一言难尽了。
  重黎皱眉:“怎么,本尊哪处有碍你观瞻了?”
  他体内的一半元神倒是早就被这老狐狸看出来了,怎么这回又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颍川张了张嘴,似乎觉得不妥,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如此反复几回,重黎都被他弄烦了。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本尊堵你嘴了怎么的?”
  “那倒不是……”
  颍川困惑地吸着气,上下打量着他,“就是你的灵根,原本应是水属的,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混入了火属的灵性……”
  “本尊从来都是水属的灵根,何来火性?”重黎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神情。
  龙族皆是水木属性的灵根,生来与火相冲,故而才有龙族畏寒一说。
  水火相融,荒唐之至!
  “话是这么说……”颍川尴尬地摊了摊手,“可确实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