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你……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他可没哄过小孩子,有些手忙脚乱,那几个女妖精在他面前哭哭唧唧的时候,他一脚过去,就不在他耳边嚎了,可这小子……显然不行。
云渺渺非跟他翻脸不可。
幸而其他人都盯着火中挣扎的妖尸,无暇顾及这边,他赶忙捻着袖子,往司湛脸上糊了一把。
不擦还好,一擦司湛哭得更难受了,得亏妖尸的哀嚎声盖过了哭声,暂且无人留意这边的状况。
“师叔祖……”他一把抱住了重黎的腰,将他的袍子捏得跟抹布似的,眼泪鼻涕全蹭了上来,抱着他哇哇大哭,“我没有娘亲了!……”
原本一点儿都不在乎,听到她真的没有追上他,真的丢下他了之后,委屈却似泄洪一般汹涌起来,哪管眼前的人平日里怎么欺负他,抱住谁就是谁。
重黎被他哭的手足无措,迟疑了片刻,俯下身一把将他提溜到了怀里,不太熟练地托着他的小屁股,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没好气地笑了一声。
“出息,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怎么这么能哭?”
司湛哭得厉害,含含糊糊地说了什么,他一句没听懂,嗯了几声,以示自己听到了。
呜呜哇哇的声音震得他耳朵麻,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了云渺渺肚子里怀着的那个。
他儿子以后可不能跟这小子似的,得像他,怎么能做出哭鼻子这么丢人的事?
嗯,对。
敢哭就揍。
如是想着,他为自己的未雨绸缪感到十分满意。
刑场上的妖尸渐渐没了声息,三昧真火与不染的神火,世间没几个妖邪有本事扛住,在挣扎中化为了灰烬。
无论是垂髫小子,还是伛偻老朽,高官贵胄,亦或是贩夫走卒,都化为温热的骨灰,随风飘散。
云渺渺来寻司湛时,他正趴在重黎肩上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哭得狠了,还没缓过来,眼都有些睁不开。
她不由一怔,错愕地看向重黎。
他顿时警觉:“可不是本尊弄哭的!”
“……”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想从他怀里接过司湛,却发现这孩子打着嗝就睡着了,双手紧紧箍着重黎的脖子,蹭的他脖子上都是眼泪,迷迷糊糊,劲儿却不小。
“他……几时这么粘你的?”她诧异道。
重黎也一脸莫名其妙,将方才的事同她说了一通:“本尊就想着,总比死告诉他死了好,没成想他突然扑过来抱着本尊就哭……”
闻言,云渺渺淡淡一笑:“那劳烦您再这么抱一会儿吧。”
“……”他是来带孩子的吗!
云渺渺挑出几个御剑术较为熟练的弟子去城中各处搜查,他们虽将大半妖尸引了过来,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
城外禁制破除在即,他们也不能在此继续耽搁下去,需尽快赶回朝云城,临走之前,求个稳妥。
其他人则在刑场善后,灰烬中还混着些没有烧完的骨头,焦炭一般,教人唏嘘。
没有办法区分这些骨灰,只能掘一处大坑,埋在一起。
填土之前,云渺渺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小坛骨灰,将其一并倾入了坑中。
“这是……”孟逢君一怔。
“言寒轻的骨灰。”她看着手中的骨灰一点点漏出指尖,飘向坑底,“我答应过他,把他带回北若城,可城中如今连个活人都没有,已经没法子将他交还给言家的人,如此,也算归乡了……”
眼下也无处寻什么碑,光是将这些骨灰埋完,都已是日近黄昏。
前去搜查的弟子们也刚回来,的确有一些妖尸没有跟到刑场,藏身于各个角落,约莫还有十人。
孟逢君拿来北若城的图纸,他们便将妖尸所藏之处一一圈出,当圈到不夜天的位置时,云渺渺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动摇。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两次将她面前的妖尸推开的那具古怪的白骨,仓促之中,一度以为是神志不清,闹了乌龙,可如今静下来细细琢磨,似乎又有点不同。
那么多妖尸,为何偏偏出现在她面前?
她忽然想起什么,面色大变:“这处的妖尸由我去,其他的,孟逢君,你安排人手,阿鸾,城中邪气就劳你祛除了。”
说罢,便提剑而去,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重黎看了眼图纸,面色微诧,当即将怀里的司湛塞到了镜鸾怀里,追了过去。
“哎!……臭小子你给我回来!……”镜鸾显然也没带过孩子,司湛不舒服地哼哼了两声,迷迷瞪瞪地抱住了她,惊得她浑身都僵住了,又不敢大声嚷,对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地跺脚。
众人面面相觑,哪有人敢笑上君不会抱孩子。
另一边,云渺渺穿过这条街,连跑都嫌慢,索性御剑而起,直接飞到了不夜天门外。
破败的楼阁早已不复往日笙歌,从门庭若市到尘灰满地,似乎不过是大梦一场。
她站在门前,看着台阶上摔成两半的鎏金牌匾,迟疑片刻,跨过了那道门槛。
一别十载,如白驹过隙,往日繁华之景似乎还在眼前,虽是个烟花之地,却也意味着盛世无波,河清海晏。
偌大的厅堂,曾迎灯如昼,华光缀彩,缀着美玉珍珠的莲台,曾有惹得王孙公子一掷千金的舞姬。
可如今,都烟消云散了。
她弯下身,捡起角落里满是灰尘的小鼓,轻轻抹去一抹尘埃,露出了鼓皮上精致的暗纹。
四周静得令人心慌,像是海市蜃楼消散后,露出真实的地狱。
重黎追过来时,便望见她楼上楼下地翻找着什么,连倾倒的桌椅后头狭窄的角落,都不放过,想问问她在找什么,可她现在的样子,也插不上话,便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继续。
她忽然想起什么,径直朝后院跑去,他愣了愣,赶忙追上。
穿过一片狼藉的庭院,她在景门处忽然停了下来。
顺着视线望去,不远处便是不夜天的后门,日近西山,天色渐暗,一盏摇摇欲坠的灯笼下,坐着一具陈年白骨。
饱经劫难,骨头接连地掉,半截手骨放在台阶上,小指断了一截。
重黎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它该不会就是……”
“嘘。”云渺渺示意他别出声,静静地望着那具残破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