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阿九,你回来了
重黎一剑劈断当头而来的藤蔓,藤中的血溅开来,似乎还有一丝温热,实在教人恶心。
怔忡不过瞬息间,她旋即扬手一剑,斩断了猝然而至的几条血藤。
正欲细看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作祟,滚落在地的两具尸身忽然动了一下。
扭曲的四肢以诡异的姿态从地上支了起来,断掉的脖子还连着皮肉,拖着沉甸的脑袋,如风中残筝般晃着,充血外凸的双眼还维持着临死前的惊恐无状,乍一眼看去,染上死气之后,又似是掺了一丝怨毒。
二人蹒跚僵硬地朝他们逼近,这等状况,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死尸化妖,便没了转圜的余地,云渺渺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调头朝巷口跑。
巷外妖尸已经围了上来,司湛正跟在孟逢君身旁,竭力躲藏。
孟逢君不耐烦地挥着剑,还没说出一句话便望见他俩身后穷追不舍的二人,本以为是将人救回来了,细看却发觉不对劲。
那两个弟子白裳染血,跌跌撞撞且极其诡异地冲出巷口,双目浑浊,死气缠身,短短片刻间,竟已然与这些妖尸无异!
她不由得心头一沉,看向刚从幽暗深处跑出的云渺渺,她同样眉头紧锁,冲她摇了摇头。
人,没救了。
满腔愤恨轰然炸开,仿佛要将胸腔都撕裂,肋骨都折断,偏又说不出一句话。
蜂拥而至的妖尸着实太多,众人陷入苦战之际,霜花片片从天而降,闪烁的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恍惚之际,云渺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一抹蓝如涤尽雾霭的碧空,眨眼间便到了跟前。
被霜花触及的妖尸刹那间冻成了冰,眉目霜白,再不能动弹一下。
“主上!”耳边传来镜鸾的声音,众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镜鸾神色匆忙,身旁跟着云渺渺之前放出的传音纸鹤,显然是收到纸鹤后急忙赶来寻他们。
她收起了掌中晶莹剔透的沉霜,赶来见她:“你们怎么过来了?”
云渺渺望见她,稍稍松了口气,答道:“你多日音讯全无,我不放心,便来了,北若城的状况如此严重,须得找到症结所在才能斩草除根。”
说着,她便想起巷中从墙头垂下的大片血藤,一阵心悸。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镜鸾欲言又止,环顾四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主上且随我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的法术能困住这些妖尸,但动静闹得有些大,引来其他妖尸就麻烦了。”
云渺渺看了看已经被冻住的两个弟子,咬咬牙,点了头,下令所有人跟上镜鸾。
几日探查,镜鸾已对城中街巷了如指掌,对于如何避开途中的妖尸也颇为娴熟老练,在她的带领下,剩下的弟子们顺利到了城北。
黄昏之后,阳气式微,阴邪渐盛,城中妖尸较之白日里更难应付,所幸天暗下来之前,他们入了山。
“山脚下我布了阵法,那些妖尸暂且进不来,主上放心。”镜鸾走在最前头,掌心凝火为他们引路,刚刚历经一场恶战的众人还没缓过神,话都极少。
“你修的不是水系法术?”云渺渺疑惑地望着她掌中的火,方才她用以冻住那些妖尸的法术,瞧着应是凝水成冰。
镜鸾托住她的手,将她拉上一处陡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的灵根有些特殊,五行内的法术都可修习,人间应当称作杂灵根。”
后头的孟逢君霎时一僵,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就见这位货真价实的昆仑上君低头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云渺渺,恨不得把欢喜写在脸上给她看,哪有半分架子,唯独瞧见她身后的魔尊时,眼神突然凶了几分。
杂灵根,若在凡人身上,这人多半就废了,更不必说养出一个上君。
这位倒是厉害,昆仑山的水土尤为滋补还是怎么的?
翻过半座山头,终于望见了一抹灯火,看似荒僻的半山腰,居然有座茅草屋。
穿过竹林,便能瞧见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篱笆墙,墙边藤萝与朝颜的藤蔓交缠着,虽有些枯黄了,也依旧十分好看。
院中种着两株红梅,一株白梅,簇簇层叠着,为这寂静的深冬山岭平添几分生机。
茅草搭建的屋檐下,挂着两盏新做的花灯,算算日子,过两日就是元宵节了。
灯下石阶低矮,有一人站在那,觉着冷,便搓一搓手,身姿有些佝偻,两鬓斑白,只依稀辨出当年的眉眼温柔,都沉在沟壑纵深的皱纹里,化在了绵长平淡的岁月中。
她似乎站在那很久了,像是等着什么人,等得腰都有些直不起来。
云渺渺终于借着灯光看清了那张脸,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她也曾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景象,她拜师学艺,改换命格,终荣归故里,得见故人。
这一路也心存忐忑,怕乱了方寸,不敢表露分毫。
那些以为舍下了的记忆,如今却轻而易举地被勾起。
若是可以,其实她并不想在这等窘境下与她相见。
灯下的人听到动静,忽地抬起了略显苍老的眼,望见了镜鸾身旁呆若木鸡的她,也忽然怔了怔。
焦虑不安的等待,渐渐成了无法言喻的欢喜,她双眼都红了一圈。
镜鸾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主上,您要我找的人,数日前就寻到了,出了点意外,没能及时给朝云城传信,本想这几日解决了城中妖尸,就把人带去见您的,没想到……”
她先来了北若城。
云渺渺抿了抿唇,斟酌良久,只是望着她道出一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等我来北若城解决这件事?”
镜鸾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为主上分忧,是我的夙愿,故而……擅作主张了。”
云渺渺无奈地叹了口气,复又望向门前日渐苍老的女子,只觉此刻脚步千斤重,连句话都不晓得该如何说。
既想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城中出现妖尸后她可有受伤,是如何躲过一劫的。
却又想到自己十年不归,连寄信都极少,她可会有所怨怼。
一时间,张口无言。
而灯下的人却似喜上眉梢,顾不得许多,大步走来,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她的手,像是要将她如今的模样仔仔细细地刻在脑海里。
欲相认,不敢认,颤抖着念出了她已经许多年不曾听过的名字。
“阿九,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