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他没打算告诉任何人,他出不来了

  霓旌又梦见了多年前的鹿城,她坐在墙根下,望着院中狭窄的天。
  一晃眼,她在雪夜里狂奔,身后紧追不舍的是想要喝干她的血的烁玉。
  她哭着求救,然后便真的有人握住了她的手,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坎坷流离都结束了,她可以安心地合上眼,好好睡一觉。
  待醒来,便到家了。
  梦醒后,她睁眼望着飘摇的床帏,听到外头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厮杀声,惊得她挺身坐起,慌不择路地冲出这间屋子。
  她还在风华台,可上清阁中除了伤重之人,其他人都不知去向。
  山下传来的动静令她心头一震,朝着风华台边飞奔而去。
  妖兽的嘶吼响彻山谷,天地仿佛都为之动荡,厮杀比她预料中还要惨烈,但散于各处的妖兽已然少了许多。
  她看到了正与妖兽拼杀的步清风和云渺渺,长琴等人也在其中,事态正逐渐逆转,她却始终没有找到长潋的身影。
  远处金光刺目,她眯了眯眼,才看清那道庞大的禁制中咆哮的妖兽,以及与之对峙的那人。
  白衣染血,长剑铮鸣,刺穿眼前妖兽心肺的同时,也重重地跪了下去。
  身后的妖兽接连扑来,只要他一人置身其中,倒下,再爬起,再倒下,又爬起……
  她看到云渺渺挥着不染,想要打破这道禁制,却连一丝裂缝都不曾有。
  她望着那道禁制,忽然心头一沉。
  她认得那禁制,他还曾教过她。
  与寻常阵法最为不同的是,这禁制非施术之人不可入,非施术之人不可解,一旦施展,谁都进不去……
  那一瞬,她晓得了何为心如死灰。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任何人,他出不来了……
  那道固执顽抗的身影仍在妖兽间穿梭,任凭妖兽冲撞灵障不肯退让半步,而那些妖物似乎也留意到杀了他便能离开这该死的禁制,都不顾一切地朝他扑去,誓要将他撕成碎片!
  泰逢剑上满是鲜血,分不清那些是妖兽的,那些是他的。
  她掌中剑气凝聚,从风华台一跃而下,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怒还是急,半空中的蛊雕上前拦路,被她一掌震得五脏俱焚!
  她周身的杀气,几乎要与这些妖物融为一体,一路的屠杀,连眼前究竟是敌是友都毫不顾忌,径直朝着山门冲去!
  云渺渺望见她,面色顿变,一鞭甩开纠缠的妖兽,飞身上前拽住了她。
  剑气当头落下,她立即躲闪,擦过肩头,留下一道口子。
  同时另一道剑气打在了灵障上,金泽汹涌,反噬回来,云渺渺召出霄明,硬生生帮她抗了下来!
  “长潋!把这破禁制解开!”她声嘶力竭地吼着,禁制中的人应是听到了,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背过了身。
  不少人看了过来,云渺渺只能用捆仙绳将她死死摁住。
  “师姐!进不去的!”她来之前,她怎么会没想过把禁制打破,但便是凭不染的神威,也毫无用处。
  这禁制连长琴都是头一回见,无论怎么喊怎么劝,里头的人铁了心就是不肯将其解开,除了继续应对留在外头的妖物,众人也别无他法。
  “你放开我!!”霓旌眦目欲裂,掌中剑气涌动,终于褪去了掩饰,赫然一柄赤红长剑。
  “……琅华?”长琴显然认出了这把剑,不由吃了一惊。
  还未回过神来,她已然推开了云渺渺,一剑劈了上去!
  金光反噬,震得她猛吐一口血。
  “师姐!”云渺渺忙上前将她拉住,“这禁制非比寻常,硬来是进不去的!你快住手!”
  然而霓旌却似充耳不闻,依旧用尽全力地劈上去,即便被反噬得接连吐血,也依旧不肯停手,谁拦她,都被剑气逼得不得不退回来。
  固执得与阵中那人如出一辙。
  长潋一剑削断一头妖兽的胳膊,血飞溅而出,几乎是泼在了他身上,从不染垢的白衣满是污浊。
  他浑身都是伤,以至于已经分不清痛楚究竟是从哪一处传来的。
  他还能坦然地面对这些妖兽,继续厮杀,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的勇气。
  她从未如此撕心地喊过他的名字,一声接一声,喊到嗓子都压了,哽咽得像是在哀求。
  阵中还活着的妖兽都曾是令人发指的极恶,他之前曾与它们交过手,亲手将其送入地狱,一朝重逢,它们对他的恨,自是显而易见。
  “你以为你当真能撑到将我们都杀了?”被斩断胳膊的妖兽不怀好意地注视着周围,“他们可都想你解开这法术,你就不想活下去吗?”
  他冷笑一声,甩去剑上血污:“让你们出去,继续吃人吗?”
  外头的妖兽与之相比虽不足挂齿,却仍有不少,此时若无这道禁制,让它们联起手来,在场之人,不知能剩下多少活口。
  仙门中人,每一寸血肉,都能增进它们的修为。
  他只有一人,也只能以此将这些棘手的畜生困于此处,除了他,再无法对旁人下手。
  妖兽们发出了戏谑的嘲笑:“你看看你这副样子,不解开禁制,你就死定了!届时这些人都得死!”
  “痴心妄想!便是要死,我也定要先除去你们这些祸患!”他怒喝一声,举剑刺去。
  妖兽们将他团团围住,接连出招,逼他耗竭灵力。
  “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你就不敢解开这法术,长潋上仙,你素来自负,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孤身赴死?”
  “你若想活,独自逃走便是,我们可拦不住你啊。”
  笑声在他耳边回旋,痛楚几乎抽干了他的力气,手中的剑也愈发无力,如它们所言,他的灵力当真在一点点耗尽。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
  一着不慎,肩上便被狠狠咬了一口,那妖兽吮吸着他的血,如逢甘霖,一爪将他掀了出去,滚落在霓旌和云渺渺面前。
  耳边的呼声时远时近,已然不太真切,他拄着剑艰难地爬起来,额上的血淌过眼前,一切仿佛都染上了灼目的红。
  他握紧了剑,再度冲了上去。
  四下局势逐渐逆转,已有妖兽见事不好逃窜而去,唯有阵中战况依旧凶险。
  众人试图破阵而入,却遭反噬,难进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