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我哪也不去

  步入内殿的瞬间,一股子苦涩药味儿扑面而来,还混杂着些许血腥味,令他本就阴沉的脸色又暗几分。
  压抑的咳嗽声隔着纱幔传出来,孱弱无力,甚是揪心。
  一旁伺候的人识相地退避开来,给他让出一条道。
  榻边的仆婢对着纱幔后低语几句后,也退下了。
  他走上前,停在了床边。
  层层轻纱后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撩起一角,似是为了看他一眼。
  “重黎,你回来了……”才开口说一句,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立即拂开纱幔,看了看她。
  较之遥岑所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脸色,跟当初他费尽心思将她从散灵边缘拉回来时,几乎一模一样。
  苍白,虚弱,仿佛只剩一口气,就为了看他这一眼。
  方才的怒火,瞬间散了,顺势接住了她垂下的手,声音也温和了下来:“才几日,怎么就成这样了?”
  余鸢吃力地冲他笑了笑:“身子不争气,喝多少药好像都没什么用,看来离油尽灯枯不远了……”
  “别胡说。”他打断了她,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我会找到长生之血来救你的。”
  “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能信呢?”她眸光一暗。
  重黎叹了口气,道:“放心,我已经有头绪了。”
  “……你真的找到了?”余鸢有些吃惊。
  他点点头:“虽然只是猜测,但极有可能在不周山。”
  她愣了愣:“不周山……?”
  “当年封天阵被人动了手脚,四灵中出了叛徒,但最后还是镇住了无尽,能做到这种事的,也只有一人,至于用什么顶上了天之柱,多半就是长生之血。”
  余鸢怔忡良久,捂着嘴咳起来,他忙伸手给她顺了顺气。
  “这些你就不必担心了,待我找到长生之血,便帮你修复内丹。”
  闻言,余鸢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恰好此时熬的药端了过来,他顺手接过,将她扶起来,靠着枕头。
  “你这几日,去哪了?我一直找不到你,问遥岑将军,他也不知……”余鸢困惑地望着他。
  重黎愣了一下,旋即舒展眉头,给她掖了掖被角:“去追查长生之血了,刚有消息,这不是回来了。”
  她咳了两声,笑道:“是我拖累你了。”
  “先喝药。”他舀了一勺汤药,吹温之后,喂到她嘴边,看着她低头喝下。
  她多年服药,早已习惯各种苦味儿,每日按时服药,病重时,他来喂,她也都听话地喝下去,看着她喝药,他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了给云渺渺喂药时的费劲儿,又哄又骗,求祖宗似的才肯多喝两口。
  这脾气也真够折腾人的,从来都是最难伺候的那个。
  还骗他!
  没良心的女人!
  想到那张总是没几分笑意的脸,他一腔怒火又往上蹿,手里的药一时疏忽,忘了吹凉,烫得余鸢嘶了一声。
  他陡然回神,将勺子收了回来:“抱歉。”
  余鸢摇了摇头:“没事,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他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又道了声“抱歉”。
  喝完了药,他顺手递上了蜜饯,看到余鸢愣在了那才反应过来,她可不是那个没有蜜饯就喝不下药的云渺渺。
  然,余鸢还是顺势接过了那块蜜饯,放入口中,冲他笑了笑:“很甜。”
  “那就好。”他也不曾多言。
  喝完了药,歇了会儿,她的脸色逐渐好转,晚些时候,也有了胃口。
  重黎吩咐下去,准备吃食,却被她拦了下来。
  “好久没吃到你的手艺了,有些想念。”
  他犹豫了片刻,点点头:“我去煮点粥来。”
  他走出了这道门,余鸢面上的笑也绷不住了,捂着嘴咳了起来。
  一缕黑雾从床下升起,徐徐攀到她肩头,嘶哑的声音低低地传入她耳中。
  “今日的药,小殿下喝得满意否?”
  余鸢捏紧了拳:“闭嘴!”
  话说得重,只可惜中气不足,虚弱至极,故而也没什么威慑力。
  黑雾发出一声低笑:“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小殿下可要守住啊,可别等到人去楼空,才后悔当初不曾拼尽全力。”
  “我让你闭嘴!咳咳咳!……”她咬牙切齿地撑着身子,“如今你也听到了,长生之血在不周山,还来缠着我作甚?”
  “只是‘可能’罢了,小殿下急什么?”黑雾嘶嘶地笑着。
  “你要长生之血有何用我不管,但你若真的得到此物,我只有一个要求,替我治好内丹。”她郑重地对他道。
  黑雾拂过她的脸颊,似是在安抚:“小殿下想治好旧伤,与心上人双宿双栖,我懂,若有这么一日,我不会忘了小殿下从中费心斡旋……”
  重黎端着粥和小菜进来时,余鸢正合着眼养神,听到动静,便看向了他。
  他取了张小木案,架在榻上,将粥搁在她面前:“有些烫,慢点喝。”
  余鸢揭开盖儿,看着碗里的蛋花粥,露出了笑容:“真香,闻着就饿了。”
  她拿起勺子,从面上薄薄地刮了一勺不太烫的尝了一口。
  “我还记得咱们刚从苍梧渊逃到魔界的时候,住在山洞里,你一边照顾我,一边还要防备那些乘人之危的妖魔鬼怪,过得好不狼狈,那会儿我们什么都没有,便是在这样的窘境下,你还是会给我做饭,那味道,比我吃过的任何珍馐佳肴都好吃……”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是认真,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带着光。
  重黎不以为意地笑了声:“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柴米油盐都没,能好吃到哪儿去?”
  “可我觉得好吃呀。”她毫不迟疑,倒是令他愣住了。
  “重黎。”她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期切地望着他,“我最近总是在做噩梦,梦见你走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肯回头,我很怕……”
  “一个梦而已,怕什么?”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叹息道:“说了你这榆木脑袋也不明白,我都病成这样了,不晓得明日还有没有力气同你说话,你这几日还要出去吗?”
  看着她虚弱的样子,似是转眼就会被风吹散,重黎犹豫许久,拍了拍她的头。
  “你好转之前,我哪儿都不去。”
  闻言,余鸢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
  “说话要算数。”
  待她将粥喝了,重新躺下,他给她盖好了被子,才直起身走出门去。
  遥岑守在门外,见他出来,忙上前行礼。
  “暂且没事了,这几日好生看着。”重黎道。
  “是。”
  默了默,他再度看向遥岑:“你与霓旌,可还能传信?”
  “这……可以。”遥岑有些疑惑,“尊上还有别的吩咐?”
  重黎陷入了迟疑,他走得匆忙,除了霓旌,没有同任何人知会,长潋那边这会儿应当已经察觉到了,余鸢的事,那厮也晓得,只是云渺渺那儿……
  “传信给霓旌,让她记着本尊走之前交代她的事。”
  “……就这?”遥岑听得不大明白,还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可等了许久,还是这么一句。
  “如今连人话都听不懂了?”重黎眉头一拧,惊得他忙低头领命。
  “属下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