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本尊今后,就睡在这屋

  “当世的仙家,大多都是凭着不懈的修炼,终得道位列仙班,可最初的上古仙灵,却都是自诞生于世,便注定了自己的职责,这与心思良善还是邪恶无关,那时的确没有这样的是非差别,神所为,便是正,忤逆,便是邪。”
  她一字一句地说下去,几乎颠覆了二人以往的认知。
  “博爱之心,对于上古仙灵而言,亦是与生俱来的,只是这种博爱,并非善意,并非垂怜,他们所爱是天地众生,而非某一个人,这就意味着他们所做的事,与咱们如今的认知,定有偏差。
  上古之乱,妖兽肆虐,连带着各界受难,人间与地狱无异,妖兽邪念,一旦沾染,便会丧失理智,醉心杀戮,再无转圜的余地……”
  她说到这,言寒轻与孟逢君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三青鸟的模样。
  吞噬妖兽,连自身也堕于污秽,为天地所不容,在那暗无天日的地底,被折磨了数千年。
  上古之时,还有不少这样的例子吗?
  “……这也与剑冢有关?”言寒轻不解地望着她。
  长琴点了点头,并无半分玩笑之意:“上古无善恶,该生该死,仅仅取决于是否违逆天道,妖兽横行,世间万物近半数堕入魔道,为平定乱局,诸天神佛诞世,朱雀上神创神兵于剑池,正是为了讨伐所有祸乱,是救世,亦为正法。
  这些兵刃的出世,要扫荡的,是世间半数以上的生灵,且——不问缘由,不论善恶。”
  此话一出,二人着实吃了一惊。
  这番话虽是由传闻得知,却不似空穴来风的玩笑,古籍曾载,鸿蒙之末,天地动荡,半数生灵陨落,四海荒芜万年。
  那原来,不仅仅是书页上的寥寥数语。
  言寒轻脸色发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不是……那不是滥杀吗!”
  不问缘由,不论善恶,那些神明,生来只为杀戮不成?
  长琴轻叹一声:“毕竟是数万年前的事了,当时的局面,怕也不似我们所想的那般简单,此事在古籍中均有记载,虽不甚详尽,却是可信的,古神无情,才能做到真正的公允,生死皆是注定,他们只是天道代行者,如今,也都早已陨落了。
  这处剑冢,算是除天一镜外,上神留下的另一遗物,就连掌门,也不能令其平息戾气,只能布下阵法,阻拦所有弟子接近,但那真凶极有可能藏身此处,阵法也撤去了,却并无结果,那些人不信,非要前去,我也没法子。”
  “那剑冢有如此来头,擅入岂不是很危险,当世无人能降得住其中戾气吗?”孟逢君问道。
  长琴思忖片刻,道:“不靠近那几件性子尤为暴戾的还好些,修为深厚,能撑个一炷香工夫就算不错了。剑冢最初,也不是这般恶煞的,听闻缺了镇压之灵,这些年积怨不消,才成今日。”
  “镇压之灵?”孟逢君出身仙界名门,见过不少神兵利刃,还是头一回听说。
  “这话是掌门告诉为师的,剑冢中原有一剑灵能镇万刃,只可惜许多年前便遗失了。”长琴也颇为叹惋,此事她向长潋提过数回,他也不知。
  这座剑冢,与它的原主一样,处处成谜,若非天虞山这等钟灵毓秀之地,多半也镇不住如此戾气。
  言寒轻沉思片刻,下了决心:“徒儿再去劝一劝,若他们当真要进去,至少要将其厉害之处说个明白,缉拿真凶固然要紧,却万不能再因浮躁搭上人命。”
  说罢,他便与孟逢君一同告退。
  长琴这几日下来已是疲累至极,算算日子,才发现今日都是正月初二了,往年还有些热闹之处,今时今日,却是巴不得能早些平息下来。
  方卓那边应是已无大碍,灵根损毁一事,且得等诸事了结,容她这个做师父的好好想想,如何同他说清楚,在这之前,攘外必先安内,一日不查出谁是内奸,她一日寝食难安。
  长潋同她说的那番话,简直教人心惊肉跳,内奸若是真在本门弟子中,就不仅仅是颜面的问题了。
  数日排查,她未尝没使过手段,本以为此人既然勾结妖邪作乱,众人迫切地追查真凶之时,多少会有些慌乱,但无论明里暗里,皆无任何蛛丝马迹。
  一切如常。
  直到昨夜,云渺渺遇袭。
  此人难道只是不愿自己暴露,并不在意那真凶是否会落入他们之手吗?
  这番“勾结”,倒真是怪了。
  与此同时,云渺渺刚送走了前来给她上药的霓旌和步清风,独自坐在床边沉思。
  从昨夜遇袭至今,她想了很多,最近断断续续的线索,她时而想起的那些“梦境”,昨夜的记忆虽然不甚清晰,唯独那声音一遍遍唤着的名讳,还依稀记得。
  昏沉中没能及时想起,歇息了一夜才恍然回神。
  陵光,那是朱雀的名讳。
  只是,为何会以这个名字,引她出去?而她又为何……当真去了?
  她的确想要夺回那具似是她师祖的尸身,却还没蠢到光是听到有人喊这名字,便不管不顾地冲上去送死。
  昨夜……还有蹊跷。
  此事她并未告诉任何人,待引出下手之人,再细问不迟。
  山下还未传来好消息,那真凶的身份,应当已经传开了,迟迟不现身,反倒令人心头发凉。
  邪祟匿迹,内奸随之无踪,这种时候比起主子的安危,居然先惦记如何取她这个无名小卒的性命,不知该说这位堕入魔道的玄武上神已失人心,还是叹他可笑。
  她本想借此机会一石二鸟,如今看来,只怕还要费点心思。
  昨日中招,是她还不够谨慎,没料到还有这等法子暗下杀招,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用自己的佩剑割出的口子,就算事后被发现,多半也会被当做自尽。
  这手段,倒是厉害。
  若是仅凭这一来历不明的术法,恐怕再来一年半载,他们也别想抓住凶手……
  她合了合眼,疲倦地揉了揉发紧的眉头,突然感到身侧一阵凉风,抬头一瞧,重黎不知何时站在了榻边,方才丢到榻上的,是一只枕头和一床被子。
  “同你说了半天,装听不到吗?”他臭着脸,很是不悦。
  她不由愕然:“……什么?”
  方才一直在想内奸和玄武上神的事,她直到这会儿才留意到他。
  重黎的脸色又黑几分,咬着牙又说一遍。
  “本尊今后,就睡在这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