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你别糊弄我

  长潋转醒,窗外天色已明,竟是一夜过去。
  恍惚中,他还能记起昨夜的零星,而他身上的伤,也都已经包扎过了。
  屋中灯火幽微,外头虽说天亮了,雨声还是未停,不过随着他清醒过来,雪已经不再下了,风也缓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支起身。
  四下寂然,从窗外透进来的光些许刺目,他缓了缓,才看清周遭的事物。
  脑海中闪过断续的画面,昨夜在梵音水榭里……
  他想起来了。
  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肩。
  又发作了……这是今年的第几回,总而言之,愈发频繁了。
  他正想起身,门上映出一道身影,步步接近,而后,推开了门。
  天光随着那灼眼的红衣一同撞入他的眼,像是梦里出现的场景,刹那间心神恍惚。
  那道身影走近了,却与他设想中的满面笑容大为不同。
  她的神情,阴沉得……像是要吃人。
  开口头一句,便冷得像冰。
  “躺回去。”
  望着那双暗含怒意的眼,纵横八荒数千载的战神也说不清为何,默默地将已经伸出去的脚再度收了回来。
  霓旌端着一碗汤药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长潋怔了怔:“这是……”
  “毒药,两眼一翻黑,立马见阎王的那种,喝不喝?”她板着脸,僵硬道。
  长潋看了眼药碗,她的医术都是他教出来的,这会儿只消闻一闻便晓得这汤药里有什么。
  莫说下毒,放了多少珍稀灵草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他接过药,看了她一眼:“……给我的?”
  这话说得霓旌真想给他一拳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喂狗的!”
  长潋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中的药还冒着腾腾热气,他的手微微颤抖,药都到了嘴边,却被他缓缓放在膝上。
  霓旌皱了皱眉:“真怕我下毒?”
  “不怕……”他叹了口气,看了她一眼,“昨夜的事……你都看到了?”
  霓旌面色一沉,目光又冷几分:“所以昨日的雨雪,是因为你受了伤,法力变弱所致?”
  他迟疑半响,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什么叫‘可以这么说’——?”她一股子无名火蹭蹭蹭地冒了上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动的手?你不是号称战无不胜吗?这伤怎么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地朝他涌来,长潋头疼地皱了皱眉。
  “我几时说过我‘战无不胜’……”
  他叹了口气。
  “这伤……罢了,不过是一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原本就窝了一肚子火的霓旌更为恼怒。
  “一点小事——?”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里都快冒出火来了,“你晓不晓得昨晚你是个什么模样?我费了那么大劲儿,就为了你口中的‘一点小事’!?你是不是以为你铁打的,浑身长满血窟窿也不打紧啊!……愣着干嘛,说话!”
  长潋怔忡地望着她,轻咳一声:“……头一回见你发火的样子,有些意外。”
  “意外个屁!”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也不在意自己如今说话可还有个姑娘家的样儿,眯了眯眼,“不如我现在就扒了你的衣裳,让你自个儿看看清楚,你背上都是些什么!是不是非得等到你只剩一口气了,你才肯服一句软,喊一声疼!”
  “我……”长潋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既然都被她看到了,还想再瞒,她这脾气……显然不成,犹豫之际,突然又是一阵咳。
  霓旌赶忙撒手,焦躁瞬间盖过了怒意,伸手给他顺气儿,小心地避开了他背上的伤。
  “怎么样,可好些?”
  长潋面色苍白,缓了几息,才平息下来,对她摆了摆手。
  “不妨事。”
  “都这样了还叫没事?”她皱起了眉,“我昨日已经探过你的伤势了,不仅法力减弱,还有浊气在经脉中游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回来,是为了瞧瞧他发现她这不肖徒还活着会露出何等神情,可不是来看他咳血昏倒的。
  之前跟尊上争斗时不还屡屡得胜,这才多久,怎么就成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长潋淡淡一笑,显然对自个儿的状况很是清楚:“之前受了点伤,落了病根,静养几日便好。”
  霓旌满脸写着不信:“你休要糊弄我。”
  他无奈道:“什么糊弄不糊弄,我如今的样子,你若是想为当年的事同我算账,也不必担心我会拿你如何。”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眼下已经虚弱到连泰逢都召不出了。
  她若在此时给他一掌,多半也躲不开。
  沉默半响,忽然听到一声冷笑。
  “找你算账?”霓旌退开半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现在这幅德行,还有算账的必要吗?赶紧喝药,别磨叽!”
  这恶狠狠的口气,倒是让长潋想起了重黎。
  果真是近墨者黑。
  他低头,喝了一口药,顿时皱起了眉,犹豫地看向她。
  霓旌斜了他一眼:“看什么?我晓得药苦,就这么苦,渺渺那丫头喝不下有人哄,可别指望我哄你啊,敢吐一滴我再端一缸来给你灌下去!”
  闻言,长潋嘴角抽了抽,话都让她说完了,他还能如何。
  这药哪里是“苦”,是说不出的苦!饶是他都有些受不住,除了硬着头皮喝下去别无他法。
  他屏息将其一饮而尽,着实苦得口中直泛酸,正欲将其强压下去,眼前忽然递来一包刚拆的蜜饯,诧异地抬起头,却见眼前的红衣女子满脸不耐烦,将蜜饯往他手里一放,口中没好气地啧了一声。
  “这么苦你倒是说啊……”
  看着掌中的蜜饯,算不上多么稀罕的小零嘴儿,应是凡间女儿家平日里爱吃的玩意儿,比不得什么仙丹灵药,也不似那些精巧的点心,可捧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很是踏实。
  他吃了一块,甜得腻口,却恰好能冲淡药味儿。
  手中的药碗已经被她夺走了,他踟蹰片刻,眸中多了几分郑重之色。
  “昨日的事……你不曾告诉旁人吧?”
  霓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事儿渺渺和步清风都不晓得?”
  “……”
  “你连自个儿的徒弟都瞒着?”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她眉心忽地一跳。
  啊……怎么忘了呢,他不一直这德行么。
  什么都不说,宁可把自个儿憋死,也不愿信别人也能依靠。
  她之前见识的还少吗?
  了然之后,她咬咬牙:“你迟早把自己弄成孤家寡人!……放心,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俩来探病,但你今日要同我说实话,这伤,怎么来的?”
  他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她立时扯了把椅子还倒上了热茶:“你只管说,我今日闲得很,可以听个明白。”
  “……”
  ------题外话------
  俗话说得好,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