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软禁
除去为防她逃走,布在四下的禁制,其实还算舒坦。
“缺了什么同我说。”霓旌搁下手中的花瓶,回头看了她一眼。
瘦削的白衣姑娘站在门的另一边,望着天青的床帏,若有所思,半响,才回过头来。
“就这样吧。”
一个阶下囚,她对自己眼下的处境还算看得透彻。
这儿大概是整座崇吾宫最清净的地方了。
她环顾四周,并未看到那位凶巴巴的魔尊大人,回想起他方才的脸色,不晓得又谁惹着他了。
“魔尊从前就这样吗,突然生气?”
“这……”霓旌尴尬地挠了挠额角,“尊上的脾气是不大好,不过最近是有些难以捉摸。”
尤其是在遇上你之后。
她将后半句默默地咽了下去。
“你先歇着吧,一会儿我让人将饭菜端过来,你应当还没有辟谷吧?”
云渺渺摇了摇头“师父说,我还未开光,无需辟谷。”
“你师父啊……”她默了默,忽又一笑,“不妨事,迟早能开光的,眼下该吃就吃,这崇吾宫啊,好几日没开灶了,回头我给你露两手!”
“霓旌。”云渺渺唤住一只脚已经跨出门的她,“不……也没什么事,只是觉得,你好像一直在照顾我,为何?”
她一路都时时防备着,看得自然也比旁人更细,这位魔族护法,无论是在试探她的剑术的时候,还是回到这崇吾宫后,有意无意间,分明都是护着她的。
她一直想不明白,魔族为何会对仙门弟子这般好。
霓旌顿了顿,回过头来,展眉一笑“因为有意思啊,想看看你丫头,还能让我看到多少好戏。”
比起狡黠,她眼中的笑意其实还更多些,教人捉摸不透,也想不出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她离开了这间屋子,落下了门前的禁制。
话,可以好好说。
也可以备上温暖的被褥,可口的菜肴,清芬的花枝,给她最好的药。
但有了前车之鉴,若无人看着,她一步都不能踏出这间屋子。
“软禁啊……”云渺渺缓缓地在榻边坐下,望着眼前窗明几净,却没有给她留什么退路的屋子,叹了口气。
的确,她的处境应当如此。
四周静了下来,桑桑也识趣地缄默不言,这间屋子,便只剩下烛火的哔剥声。
她坐在床边,隔着一进的玄关,望着被烛光拉长的影子,映在窗上,斑斑驳驳,明明还是白日里,屋子里就这样暗了。
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了那小蠪蛭。
是叫莳萝吧……笑起来可真好看,骄阳般的姑娘,那眼中,有她怎么学都学不像的自信与明媚,只有自幼被娇宠在掌心,无忧无虑的孩子才配拥有。
如此无所畏惧,如此理直气壮,如此……令人羡艳。
……
天虞山。
刚从映华宫出来的步清风疲倦地揉着眉心,下山来透口气儿。
自令丘山梼杌一事后,他权衡良久,还是将下山后的经过一五一十地报与长潋,包括三危山三青陨落,以及酆都天裂。
种种蹊跷凑在一起,闻讯赶来的各大仙山掌门众说纷纭,他们擅闯地府之罪,倒是暂且搁置一旁了。
魔界找寻长生之血一事终是公之于众,虽无人晓得这宝物究竟在哪,但可以肯定的是,此物断然不能落在魔尊手里。
梼杌已死,但令丘山可还泡在海水里不成样子,漫山遍野的尸体,赶来相助的门派弟子,不少都被妖兽所上,眼下暂且留在天虞山养伤。
说到底这上古的封印,怎会说解便解,偏偏起初进去探路的弟子们早早昏了过去,什么都想不起来,便是孟逢君,也只能想起失去意识之前,好像看到一道身影晃过去,那人带着兜帽,面容却是瞧不清了。
众人争论不休,他在长潋身旁,光听下来都觉得混乱至极,种种奇思怪想,大胆猜测,似乎都能成为他们高谈阔论的理由。
比起分析这一切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他眼下更在意的,是渺渺可安然无恙。
当时亲眼目睹魔尊掳走一天虞山女弟子的还有不少苏门山和中皇山的弟子,转眼两日过去,不少人几乎断言,他的师妹十有是回不来了。
便是的确如此,听到这等话,他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师父面上虽瞧不出什么,多半也是膈应得慌。
提及那道突然被破的上古封印,便不得不提起已经消失在云海之下多年的昆仑虚境,以及曾经纵横四海,在父神帝俊座下庇佑苍生的天之四灵。
由朱雀上神亲手施下的封印,更以九天神火镇压妖气,如此强悍的禁制,便是时隔数千载,其余威也是万万不容小觑的。
面对众人的长吁短叹,长潋也仅仅道了句“世上从无完美无缺之人,亦无十全之术,不应凭身份先入为主,即便是上神,亦然。”
这件事争论到天黑,也并未有个定论,各派掌门暗暗留了心眼儿,终于意识到了长生之血的紧要,此次的主心骨,还是天虞山。
一日下来,他只觉得比练剑修行还累数倍不止,到了山下,望着长年不谢的挽香玲珑,才总算舒了口气。
一抬头,却见余念归坐在溪边,望着水中游曳的虎蛟发呆,眼中倦色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木属性的弟子多识草木,擅医理,如端华长老那般文武双修的,算是万里挑一了。
今日她应是跟在端华长老身边,忙着给各门派的弟子包扎伤口,令丘山之难后,梼杌虽死,仙门这边也折损不少。
吞吃了修仙之人的血肉的妖兽法力大增,更难对付,以至于最后没几人是安然无恙地走出山的。
他走上前,隔着数步先不轻不重地唤了她一声,免得冷不丁吓着她。
“清风师叔……?”她回过头来,肩上睡得迷糊的朏朏也睁开了眼,一齐望着他。
她今日怕是累坏了,才得空歇会儿,眼下神志还有些涣散,瞧见他,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声“师叔”,也不过是长年累月积攒的习惯。
平日里瞧着慌张跳脱,同孟逢君吵架时也是底气十足,拿着剑的时候,永远没有拿着针和药来得稳,哪怕知道自己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她这一路时时记挂的,也总不是自己。
唯有一个人坐下来时,才有空闲发发呆,在干净的溪边好好松一口气,好像这段时间经历的事,终于能暂且放下了。
他抬起手,忽然想揉一揉她的脑袋,就如他对渺渺做的那样,同她道一句“辛苦了”。
可伸出的手,到底还是没落下去,在半空便打了个弯儿,随手拂去她发上的一片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