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春末夏初
他实在是无法把拥有眼珠子的向日葵认为是植物。
林悦成召唤的雷云已经消散了。因此可以看到远处那正在西落的夕阳。现在还是春末夏初，虽不到残阳如血的程度，但也能在建筑物群的缝隙间看到赤红色的地平线。周围一片寂静，似乎不知道什么原因，林悦成得救了。
林悦成的左眼闪烁着金光——以他现在的体力只能让一只眼睛使用龙眼的力量了。然后在不远处，林悦成就发觉了一名蓝色头发的少女倒在了地上。她的眼睛是闭上的，但经过龙眼的探查，他知道这名女性还活着。林悦成的直觉告诉他，自己的获救和眼前的这名女性有着必然的联系。
也就是说，这名蓝发少女就是林悦成的救命恩人吧。
“所以，在庆幸自己活下来的同时，还要照顾这个女人么。”
林悦成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说实话，他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他体内仍然留着那种被电流窜过的麻痹感。心脏也还有着那种被电流通过、要被撑爆的感觉。林悦成感觉自己的身体十分疲累，但现在已经是黄昏了，如果不在入夜之前找个落脚的地方会很麻烦，这是近年来在野外生存的林悦成所得出的经验。
因此林悦成拿起那管带有针头的复生剂往自己的手臂上刺了一下。容量不多的复生剂流入林悦成的体内，好歹缓解了一下林悦成身上的伤口和疲劳。
林悦成看了那名少女一眼，无奈地耸耸肩膀，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她抱了起来，并带上了掉在她身上的那把大剑。
“好沉……”林悦成说的并不是少女的体重，而是那把大剑的重量。因此林悦成不得不先搬运少女的身体，然后再另外用肩膀扛起大剑，一步一顿地走向已经确认好的落脚地点。
入夜。
月光从建筑物那大得像是电影屏幕一样的窗户里照了进来。这里并不是城市，没有那种粉红色的光污染，因此能够在漆黑的夜幕中看到那皎洁到恐怖的月光。
黑色的天空有着些许星光。而苍白的月亮就在那群星中睁大着它那苍白的瞳孔。
平时有着光污染的天空看惯了，现在面对着这种纯粹自然的天空反而让林悦成有点恐惧。他把少女和大剑都搬到了一所相对而言还比较干净的建筑物里面，让她平躺在地面上，然后林悦成就从三叉雷纹章中召出自己惯用的长剑，开始处理自己的身体。
虽然林悦成已经从向日葵的魔爪中逃了出来，但他貌似逃得还不够彻底。林悦成能够在自己皮肤的表面清晰地看到有些绿色的植物组织在蠕动着，那些地方是刚才被那向日葵叶子所接触的地方。林悦成明白，那“向日葵”的一部分还活着，依附着自己的身体表面活着。因此林悦成需要把那些受到侵蚀的皮肤一一剔除。
林悦成看了下复生剂还剩下的量，应该还有三分一左右。如果节省着用，应该能够把自己身上的那些“绿皮”彻底切除。
“接下来，靠的就是毅力么……”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林悦成的全身都不由得冒出了些许冷汗。
一张符咒在地面上。尽管只是一张纸片一样的东西，但却可以一直在地面上熊熊燃烧。有时候林悦成真的会对符咒这种东西感到无比的方便。是一张纸片，但却可以利用它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而且因为它是一张纸，所以携带的时候非常便捷。
林悦成把剑从剑鞘里面抽出来，然后在那火焰上燃烧了一段时间。
那把剑的剑刃没有被烧红的迹象，但从剑刃上的冒出来的白烟就可以看出来这把剑已经被烧热了。如果被人知道林悦成用这把剑来剜除被感染的烂肉的话，估计会把林悦成骂个半死吧。那把剑是林悦成从通天教主的四号藏宝阁里拿出来的，它的名字是七星龙渊剑。
春秋时期的相剑师曾经对其如此评价：欲知龙渊，观其状，如登高山，如临深渊。
这把剑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么的奇妙。无论怎么烧都烧不红，而且从剑刃上冒出的白烟会让人觉得这是从深渊底部升腾起来的。
如无底深渊，又如浩瀚宇宙，细细看来，这把剑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林悦成哈了口气。
虽然这种工作用匕首来干比较适合，但林悦成没有携带匕首的习惯。因此他只能是手持长剑来进行切割作业了。一点点地切开自己的那些和绿叶相粘连的皮肤，如果肌肉中也有了那种诡异的绿色，也只能是强忍着疼痛一一剜除了。
现在想来，在前线深处的向日葵怎么可能会是正常的东西呢？林悦成不由得感到万分后悔。如果一开始的时候就用雷击来轰炸那朵诡异的生物的话，现在就没这么多事了。但现在林悦成也没有那么多抱怨的时间，他尽可能快速地把身体上的异物排除，以免这种未知生命在自己的体内寄生。
切除皮肤和肌肉，然后剑刃上的高温会让伤口凝结。直到皮肉削得有点多的时候，再朝自己的体内注入复生剂，林悦成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工作。林悦成平时很少处理过这种情况。因此他经常分辨不了什么时候的温度不足以凝结伤口，因此随着作业的进行，他的身上、剑上都流满了鲜血。
如果没有复生剂的话，估计林悦成早就因为大出血而死了。
在工作的时候，林悦成偶尔会朝那名蓝发的少女瞟上两眼。本来林悦成已经陷入必死的状态，然而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剩下了向日葵的尸骸以及昏迷的少女。因此理所当然地，这名少女很有可能就是林悦成的救命恩人吧。林悦成是这么想的。
从外表来看，这名少女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因为她身上穿着一套覆盖着全身的铠甲，而且她的出现地点身边还有着一把重到难以扛起的大剑。
而最重要的是，那名少女的身上染满了红黑色的干涸血迹。那是在战场上杀害无数生命才会有的勋章，在前线战斗过的林悦成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夜逐渐变深。林悦成也去除了身上的大部分绿叶组织。而且在白天派出去的鸟儿也已经完成了拍摄工作飞回来了。因此林悦成看着看着天上的苍白月亮，就这样睡着了。
剩下绿叶组织就等回去之后让姜先生帮忙处理吧。自己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割了这么多血肉，不仅让林悦成的身体疲累不已，还让他的精神状态陷入了极限。
昏迷的少女躺在林悦成的对面。
林悦成靠墙面对着少女陷入了睡眠。
直到那苍白的月亮落下，东方的第一点光芒从地平线上如金黄色的染色剂一般侵染着黑色的天幕。
两人同时醒了过来。
“早上好。”林悦成率先朝少女打招呼。
而少女则是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东西。林悦成听不懂的话语。
“你会说中文吗？普通话会吗？或者是粤语？”
少女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东西。然而林悦成还是听不懂。
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在交流上毫无寸进。但少女脸上却是逐渐涌起了杀意，而林悦成也开始对少女的身份感到可疑。
一般来说，正常人看到一个浑身是血，而且手持武器的人会怎么想呢？
很明显会想到三个字：杀人犯。
虽然林悦成有考虑过少女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可能性，然而看到少女脸上的杀意，林悦成也是疑心生暗鬼。毕竟他在前线中也斩杀过不少生命，他对杀戮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
因此，当林悦成看到少女拿起大剑的时候，林悦成也握紧了他的七星龙渊。林悦成指了一下建筑物外面，少女点了点头。
貌似在肯定或者否定方面，这两个人还是有着同样的共识的。
雷云在遗迹上空中弥漫。勉强恢复体力的林悦成提起全身的气，让雷击咒进入到随时可以发动的状态。
而少女的铠甲也冒出了蓝色的火焰，她的头发随着那蓝焰而飘散，让人联想到在女武神。
不过双方都不是万全状态。
林悦成浑身是伤，且大失血。而少女的铠甲上也有着很多伤痕，裸露在铠甲外面的皮肤更是有着无数的擦伤和利器戳出来的伤口。
这也许就是命运吧。也就因为如此，那天的那场战斗两人都没能爆发出自己真正的实力，因此无法把对面彻底击杀。
在战斗的最后，拥有着少年姿态的通天教主出现了。他只凭借着定身法术就让两个正在火拼的人停了下来。
“徒儿，我还想着你怎么这么慢呢，原来在这种地方风花雪月啊。虽然我对你的私生活没有特别的要求，但在工作的时候还是希望你能够别乱去搞女人。”通天教主半闭着眼睛说道。
那时候的林悦成已经没有力气反驳通天教主了。他只能是仰躺在地上，朝自己的师傅兼上司竖起了中指。
林悦成身上的护身符全都粉碎，复生剂也彻底见底。
而少女也全身焦黑，铠甲上的某些边角甚至被雷击劈成了红色。那是金属经过高温锻造才会拥有的橘红色。
如果两人继续打下去的话，要么就是两败俱伤，要么就是一方死亡。
不过现在有了第三者的插入。一个强大的、能够控制全局的人站在了两人中间。
在那天，通天教主的一句话决定了林悦成接下来的半年工作：“嗯，你从前线回来吧。到南方地区建造一座朱雀馆，然后这名少女的照顾工作就交给你了。”
自此，林悦成便成为了少女的监护人和同居人。
语言不通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一开始两人就是因为彼此间的语言不通才疑神疑鬼地打起来的。不过在林悦成接下照顾少女的工作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来自最高技术开发总院寄送过来的翻译机器，只要把那个有着话筒的单边耳机戴在耳边，就可以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同时自己说出来的话也会自动翻译成对方能听懂的语言。
林悦成对此感到诧异。他诧异于为什么技术开发总院会这么快就能制作出翻译机器，这就好比他们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这个翻译机器一样。
至于朱雀馆的建造，当林悦成从前线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搞定了。那是人界还原司的成果。人界还原司不仅仅能够把破损的任何东西复原，他们对于建造工程也颇有心得。
就这样，在春末夏初的时候，林悦成和少女就住进了朱雀馆的18楼。
林悦成早早地就在馆内进行了休整。让姜先生治疗好了自己的伤势，还买了很多生活用品。
而少女则是像一只被人类捕捉的野兽一般，在笼子里无能狂怒。
刚开始的时候，少女解除了武装，然后就一直猫在18楼某个房间的床上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她的眼神相当可怕，就像是对着猎物虎视眈眈的猛兽一般。
不过这在林悦成看来，少女只是在声厉内荏而已。
林悦成坐在少女房间的地板上，戴了翻译机器，对她说：“你好。”
那名少女的蓝色眼睛睁大了。她似乎不理解眼前的人为什么突然会说自己能够听懂的语言。少女从那句问候中感受到敌意，因此她点点头也同时回了句：“你好。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林悦成想了想，说道：“这里是我家。”通天教主已经把朱雀馆的管理权限全部交给林悦成了，因此林悦成这样说也没错。
“不、不对，我说，这里还是亚特兰帝国境内吗？”
“很抱歉令你失望了，这里是名为中国的国度。而且据我所知，地球上应该没有帝国制的国家了吧。不过仅仅只是据我所知而已。”
“不、不是啊……这样就好。”这时，少女发现了个很严重的问题：“我的剑呢？我的剑！”
她左右摇动着脑袋，在房间的四周搜索着她的大剑。当她在床头柜看到那把欧式大剑的时候，她把剑抱在了怀里，并松了口气。
“你大可以放心。这里不是前线。在大多数情况下，在这里是用不上剑的。”
“想让我放松警惕是不可能的。”少女把怀中的剑抱紧了些。
“随你。不过你现在满身血污很脏，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洗个澡。在你洗澡的时候我顺便会做点东西吃。这样可以吗？”
“……”少女没有回答，她依然是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林悦成。
林悦成耸耸肩膀，朝厨房走了过去。少女可能不用吃饭，但林悦成可要填饱肚子了。虽然林悦成并没有得到少女的吃饭请求，不过他姑且还是准备了两人份的食物。
些许香气从厨房那边弥漫了过来。林悦成开了抽油烟机，但却没有关上厨房门——这当然是故意的。直到少女提着大剑从房间走出来，到达厨房门口，林悦成头也不回地朝她说道：“想要吃的话，快去洗澡。每个房间里面都有浴室，别告诉我你连拧水龙头都不会拧。”
然而少女让林悦成失望了。
她还真的连水龙头都不会拧。
林悦成忙前忙后，教少女怎么用沐浴剂，教少女怎么调热水，还要兼顾锅上的食物，这一切繁杂的琐事都让林悦成忙得团团转。
直到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林悦成解开身上的围裙坐在一边，而洗完澡的少女则是穿着林悦成买来的运动衫坐在另一边。
现在的少女已经失去了刚才的敌意，反而是显得有点战战兢兢的了。
林悦成做了很多菜。基本上是以肉食为主，而且都是些很普通的家常菜。姜葱鸡、紫苏鸭、卤猪脚、红烧鱼之类的菜式。虽说菜式比较简单，但林悦成尽可能地使用新鲜的食材，且该着色的也用酱油、卤汁等酱料好好上色了，因此林悦成自认为这样能够刺激眼前少女的食欲。
碗筷上桌。林悦成给自己和对方都盛了饭。
只见少女好奇地拿起两只筷子，向林悦成问道：“这要怎么吃啊？这个能吃么？有面包吗？”
“……”林悦成默然了。
他明白了这名少女根本就不知道中国的存在，而且她住的地方的饮食也和中国人也有很大的不同。不过能吃的东西还是能吃的，林悦成给少女换上了勺子，然后告诉少女如何使用，两人就这样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虽然少女的第一顿吃得相当邋遢，不过在饭后能够看到少女相当满足的表情，林悦成也感到很高兴。
两人喝饱饭足地坐在餐桌面前。
窗户外面有着蓝天，偶尔能够听到从下面传来的鸟鸣。
白云在缓缓地飘动着。
这让林悦成觉得前两天的生死一线是不是幻觉的疑问。
些许春风扬起了落地窗的窗帘，给室内带来些许舒适的春意。
少女静静地窝在座位上，尽管是在吃饭的时候，她都随身带着那把大剑。
她说：“这里……好和平啊。”
“嗯。”
“好安静。”
“嗯。”
“你的名字是？”
“我是林悦成。你呢？”
“我是……”少女发出了两个独特的音节。翻译机器并没有把少女的名字翻译出来，应该是人名无法翻译吧。不过林悦成依照那两个音节得出了两个字。
“伊泉？你的名字是伊泉？”一开始林悦成只是确定了个发音，明确是“伊泉”这两个字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嗯……差不多吧。虽然读音不标准，但大概是这样吧。”
“那，以后就用伊泉来称呼你吧。你好，伊泉。”
“嗯，林悦成。”伊泉点点头，然后问道：“你需要我帮你干些什么吗？你带我来这里总不会是没有理由的吧？”
“有理由。我的上司要求我照顾你。”
“照顾我？”
“对。”
“……”伊泉的警惕的眼神再次回来了，按照她现在的眼神来说，即使是随时拔剑砍向林悦成都不奇怪。
“我只是完成我的职责。其他东西我不管。你知道直到在我这里包吃包喝包住就行了。你想干什么我也不会干涉，随你便。”林悦成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站了起来，并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碗筷：“当然家务也不会让你来承担，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职责。”
林悦成背对着伊泉走进了厨房，并把碗筷轻置于洗碗槽中。
“……说实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放心吧。我也不知道我的上司在想什么。”
在这段仍有春风，但却已经有着夏季天空的日子，林悦成和伊泉就这样开始住在了一起。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彼此之间毫不干涉，林悦成在房间看他的书，伊泉在房间里睡她的觉，直到林悦成把游戏机买回来放到了客厅里面。
“这是什么？”
“我们世界的游戏方式。”那时，林悦成已经依稀直到了伊泉是不属于这个世界里的人。因为他到处调查过，这颗星球上并不存在天生就是蓝发蓝眼的人种。
“这个黑色的盒子能玩什么游戏？”伊泉对此嗤之以鼻。
然而，伊泉很快就被这个黑色的盒子给俘虏了。原来那台游戏机是林悦成买来给自己玩游戏的，但自从伊泉上手之后，林悦成就很少碰过那台机子了。当然，伊泉在玩双人游戏的情况除外。
两个人就这样住在一起过了大半年。
在这半年中，伊泉彻底学会了中文的听说，而林悦成也对伊泉那边的语言了解了个大概。不过彼此两人都不会写对方语言的文字算是一个小小的遗憾吧。伊泉刚住进朱雀馆里的时候是不会笑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逐渐能够露出笑容了。
林悦成没有问伊泉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伊泉会在那个时候浑身是血地出现在那个地方，为什么伊泉具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为什么伊泉会是蓝色的头发。
这些问题林悦成统统都没有问。
因为林悦成觉得，如果问了这些问题的话，现在伊泉好不容易展现出来的笑容会消失掉。
林悦成和伊泉一起度过了这半年的岁月，一起在同一个空间里面一起生活了六个月之久。
春天过去了，到了夏末。
两人猫在朱雀馆猫到了八月份。林悦成实在是无聊到了极致，于是他向通天教主提出了工作申请。而通天教主也通情达理地给林悦成安排了一份工作，那就是老阳高中高一七班的班主任。
而与此同时，林悦成出于让伊泉彻底融入这边世界的考虑，便把她编入自己教的班级。只要能够让伊泉和这边世界的普通人普通相处就可以了。
人总是社会性动物，多几个朋友并不是坏事。
无论朋友的身份、地位、贫富、相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