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冬日酒谈
但林悦成没想到的是，不仅仅是班上的那些留学生、林悦成的三个徒弟、楼下的陈恒依、姜先生和姜子莹以及以孔隆中为首的一大群学生都跑过来了。
食材不够，林悦成就让铃鹿、嘲风等男生去采买。料理时间不够，林悦成只能请陈恒依、东云、伊泉等女生过来帮忙。伊泉平时是挺懒的，但没想到她在做菜方面还挺有心得，虽然还没有达到人间美味的程度，但已经可以用“一般家庭的好吃”来形容了。
现在客厅里面吵吵闹闹。学生们在里面随便吃喝。而已经做完了菜的伊泉和林悦成则是出到了阳台外面。他们俩一个二十二岁，一个二十岁，都不是那种可以无忧无虑的年纪了。虽说屋子里的学生们各有各的家事，但起码短暂的快乐可以让他们忘却平日的苦闷和痛苦。林悦成和伊泉已经过了那种可以混进他们中的年纪，他们俩只能是准备好热闹的场地，然后以年长者的目光守望他们。
林悦成打开了一个易拉罐，拉环拉开的声音在寂静的阳台外面显得特别悦耳。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现在还不到晚上七点，但天空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林悦成就着这样的夜晚，喝下了易拉罐里面的液体。
“喝什么？给我来一个？”林悦成并排站在一起的伊泉朝林悦成伸出手。
“接住。”
“谢了。”伊泉打开易拉罐，皱着眉头说：“这味道有点怪。”
“这是啤酒。酒精度数很低。所以别想有什么百年佳酿的芬芳。啊，如果你不能喝酒就别喝了，如果你撒起酒疯来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别小看我。在我家乡，冬天就是喝酒的时候。我的酒量可不比一般男人差。”说完，伊泉就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罐啤酒下喉咙：“……味道好怪，这真的是酒么？”
“哎，你就原谅下酒量不好的我吧。白酒那玩意我可不敢喝，平时郁闷的时候最多喝喝这个。”
“呵——你这样子会被我家乡的人取笑的哦。”
“我才不管你家乡的人怎么想呢。反正我平时很少喝酒。”
“因为冬天让你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伊泉调笑道：“啊——不准生气。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哈哈，有点好笑耶。想哭又想笑的样子。”说完，伊泉把罐子里面的酒一口气闷了下去。一罐500毫升的啤酒两口就被伊泉给喝完了。
“伊泉你才是，你那样子不会是喝醉了吧。”林悦成小口小口的喝着罐子里的啤酒，然后又从阳台的箱子里拿了一罐扔给了伊泉：“还要吗？预先说明，如果醉了自己喊停。成年人就要对自己负责。”
“哼，会的啦，”伊泉打开了第二罐。因为林悦成扔过去的时候晃动了一下，大量的泡沫从易拉罐里面涌了出来：“呜哇。”
两人一起看着外面的夜空一边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伊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平静的笑颜在她的眉眼间浮现。而林悦成则是相反，酒精让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了他的脑海，让他凭空叹了口气。
林悦成对冬季有着不好的印象。他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了个瓶子，然后把里面的药片之类的东西倒出来，嚼碎，就着酒吞了下去。
“话说，”伊泉转头看向林悦成：“你吃的那是什么玩意啊。我记得从我见你第一面的开始，你就经常吃哪种东西吧。”
“没什么。和你没关系。”
“万一是什么瘟疫传染到我身上怎么办？从实招来吧。”伊泉皱起了眉头，她对林悦成的反应相当不满。
“这大半年都没传染到你身上，你可以放心啦。而且严格上来说，这也不算是什么病。”林悦成苦笑道：“要说病了，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简直就像是个精神病人，和一条疯狗没有什么两样。”
“……那还真是抱歉了啊。我第一次来到这边的世界，第一次遇见黑色眼睛黑色头发的人，会提高警惕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你抬剑就朝我当头砍下来的情况。啊，那惊心动魄的瞬间，可以记录进我人生中十大瞬间之一。”
“我都说对不起了！你身为男人能别这么小气么？”
“其实我不是个男人。”
“哈？”
“这件事情我隐瞒你很久了。今天才告诉你，实在抱歉。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喂，你在说什么呢？”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家庭主妇，然后每天做做家务，让结婚对象来工作养我。啊，我期待着这样美好的未来。”
“……”伊泉一口把易拉罐里面的酒给喝光了，然后把罐子捏瘪丢在了地上。她趁着客厅里面漏出来的灯光，细细地观察着林悦成的脸色。
林悦成连一罐酒都没喝完，他的脸已经变得红彤彤的了。即使他喝的是低酒精啤酒。
“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伊泉小心翼翼地晃动着林悦成的双肩。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喝醉。我的体质天生是这样的，沾一点儿酒精脸就会变红，我也没办法。”
说完，林悦成学习伊泉那种豪放式的喝法把罐子里剩下的啤酒全都喝了。
“喂、喂，你不能喝就别喝啊。”虽然刚才林悦成嘴上是这么说，但伊泉心中已经有了中不详的预感。在伊泉和林悦成一起生活的这大半年，她从来没有见过林悦成喝酒，因此也没见过他撒酒疯是什么样子——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下一刻，伊泉已经证实了心中的所想。林悦成果然是属于那种一点酒都喝不了的人。他在阳台上晃动了几步，便一屁股坐了下来。他试图直起身子，用双腿站立，然而他的身体一直不听他的使唤，让他没办法站起来。
“伊泉……扶我起来……”林悦成使劲地晃动着自己的脑袋，但这一点用处都没有，他依然是无法依靠自己站起来。
伊泉坐到了地板上、林悦成的身边，说道：“你就坐着呗，反正明天周日不用上班也不用上学。”
“万一临时来了工作怎么办……你让学生帮我去买点醒酒药回来……早知道就不该碰这玩意，我总是在重蹈覆辙……”林悦成使劲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该死，刚才可能和药一起吃了也有关系……喂，往我的太阳穴敲上一记，这样应该会清醒点。”
“别把起床的方式和作死方式搞混了啊，你要是想死的话我倒是可以满足你的需求。”坐在林悦成身旁的伊泉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罐啤酒：“这的确是酒没错。虽然味道有点怪，但感觉身体开始热起来了。冬天喝酒是种不错的享受不是吗。”
“……嗯……在我眼里可不允许未成年人喝酒……”林悦成已经有点口齿不清了。他的眼帘在逐渐下降，甚至可能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我都二十岁啦。过了这个冬天就二十一了。应该算是你们世界的成年人了吧？”
“……那……那就好……”
林悦成按着自己的脑袋倒下了。不是那种睡着的状态，而是属于那种眼睛想要挣开，但却死活睁不开的状态。他的大脑已经开始想要休息了，然而林悦成的灵魂还在挣扎。
“好啦好啦。偶尔睡个好觉怎么样。”伊泉把腿垫到林悦成的脑袋下面，轻轻地笑道。
“……嗯……嗯……”刚开始的时候林悦成还会发出挣扎的声音，但后来，他蜷缩着身子，枕着伊泉的大腿睡着了。
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尽管林悦成已经是个大人了，但他的睡颜却和一般的孩童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在于今晚他的脸是红扑扑的吧。而且不知为何，林悦成在睡觉的时候，不知不觉地侧身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伊泉轻抚着林悦成的脸颊，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在这冬季的寒风中，她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寒意，反倒觉得有一种温暖在体内像棵小树苗一样逐步成长。
“这酒其实也没怎么醉人啊。悦成，你太不会喝酒了。”伊泉嘲笑着已经睡着了的林悦成。他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和刚才一样蜷缩着身子。如果没有看到他的胸腔随着呼吸一张一缩的话，可能就会被误认为是尸体了。
伊泉抬起头来，看着阳台外面真正的月亮。
不知为何，迎着寒风，今晚觉得特别舒畅。她朝客厅里面说道：“你们不用偷听了，话说也没什么好听的。你们的老师已经睡着啦。真是的。本来听说有酒喝我还高兴了一下，结果陪酒的那个没喝几口就倒了。”
里面的学生拉开了遮盖住阳台落地窗的窗帘布，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他们从刚才开始就没在吵闹了，他们都是在一边静静地吃东西，一边竖起耳朵在听伊泉和林悦成在聊些什么。
原本他们正因为没有听到什么有意思的八卦事件而感到遗憾，但打开窗帘布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林悦成睡在了伊泉的腿上，大多数学生都露出了诡异的微笑。甚至有些人还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们期待会听到些什么啊。”伊泉倒是对现在的状况毫无所谓。她只是在喝着手边的酒而已。
这时，嘲风看了眼安洁儿。他鼓起勇气走出了阳台。然后对里面的同学说：“我想和伊泉同学聊一下，你们先玩吧。”
“那我也要！”
“好事要大家分享啊！”
“啊，好，我回去打游戏了。”
“唉唉唉，别挤——”面对部分学生涌到阳台的行动，伊泉制止了他们然后点了几个人的名字：“悦成的那三个徒弟，东云、铃鹿、陈恒依留下，其他的都给我滚回客厅里去。不许偷听。想要知道的直接找他们几个就行，别来搞我。”
伊泉保持着坐在地面上的姿势，边喝酒边问：“嘲风，你想知道些什么？多半和安洁儿有关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嘲风走出来的时候，伊泉注意到了他在走出来之前看了安洁儿一眼。
嘲风像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蓝色的光晕从伊泉的嘴里吹出，形成了一个蓝色的半透明光罩把整个阳台都包围了。然后她问：“想问什么？我已经布好了防音措施，在这里说的话不会被里面的人听到的。看你表情这么紧张的样子，我不保证一定知道你想要的东西。”
“嗯……这个……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还有这么多人在场……”
“别婆婆妈妈的，有什么事直说。刚好我今晚有点心情。”伊泉在不知不觉中又把一罐酒给喝光了：“你们几个是和悦成比较亲近的人，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一并解决的好。”
“嗯……那么我问了？”嘲风小心翼翼地说。
“如果你不想被我从18楼扔下去的话。”
“请问老师是怎么追到你的？”
“哈？你说啥？”伊泉一时之间理解不了嘲风在问什么：“追是什么意思？是‘追逐’的意思吗？”
“那个……是‘追求’的意思……”
“啊……”伊泉的下巴扬起小小的角度，思考着嘲风的问题：“我大概理解你想问什么了。你追安洁儿追了很久都没成功对不对？在龙塔的时候看到她捅你一刀我就感觉到心疼啊。我理解不了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白皮肤的女人。明明陈恒依和东云都不错的样子。”
“呃……”被卷入话题的东云和陈恒依歪着嘴缩回了角落。她们只是想来听八卦而已，自己并不想参与进去。
“是的……所以我想询问一下有经验的前辈，应该怎么增进男女间的情感……”
“这个你问我好像也没用啊。因为林悦成根本就没有‘追求’我的意思。”伊泉又拿起一罐酒，“啪”的一声拉开了易拉罐。
那些涌出来的泡沫如梦似幻，在转瞬间发出“唦唦”的声音消失了。
“不会吧！你们俩同居了耶！”倪红花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而侯世铭则是嘻嘻地笑了声：“没想到我们师傅也是这么一个喜欢乱搞的人啊。”刘文君则是靠在墙边一动不动，他似乎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
“嗯？在你们这个世界里，一起居住是很奇怪的事情吗？”伊泉提出了反问：“在我的家乡，男女一起居住是很正常的哦。不过同床倒是没有。毕竟我的村子很穷嘛，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房子，只能大家凑合着一起过了。”
“之前我记得老师提到过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真的吗？”东云问道：“老师曾经一再强调‘这颗星球上不存在天生的蓝发蓝眼人’。”
“是真的啊。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过来的哦。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黑头发黑眼睛的人也觉得很新奇呢。”
“也就是说，你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咯……”嘲风略显低沉。貌似在伊泉身上没有找到追求安洁儿的好办法让他非常失落。
“嘲风你不要急嘛。伊泉同学和老师的关系不是一直挺好的么。虽然还没到‘那种’阶段，但他们的默契程度你也看到了吧。”陈恒依笑嘻嘻地拍着嘲风的肩膀：“难道你不想知道老师是怎么和伊泉走到这一步的吗？”
的确如此。
无论是一开始的东云事件，还是黄金周的龙塔事件，都是伊泉跟着林悦成一起解决的。那时候，他们两人的表现，说是生死与共都不为过吧。
嘲风就像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一般，他突然间来了精神，正襟危坐对着伊泉问道：“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告知在下你是怎么和老师达到现在这种关系的呢？”
“现在的什么关系啊。我们也就住在一起而已啦……虽说平时我会帮帮他的工作抵消一下白吃白喝的愧疚感。”
“请务必！让我参考一下！”
伊泉打了个酒嗝。她的脸上好像也逐渐起了红潮。她用温和的眼神看了看睡在她腿上的林悦成，却不知道在场的学生们都被伊泉的这个眼神给俘虏了。
平时那个抬剑砍人的伊泉；挺身战斗的伊泉；不惧死亡的伊泉；在血雨中起舞的伊泉，竟然也能露出如冬日白雾般梦幻的眼神，其他的学生们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我呢，觉得应该是陪伴吧。在最需要对方陪伴的时候，对方就在自己的身边，我觉得那样就好了。”伊泉说出了答案。她曲起一边的膝盖，并让拿酒的那只手架在膝盖上，很随意地手腕低垂，让啤酒瓶子如钟摆一样在手边晃动。她保持这样的姿势看向夜空，那时候已经圆月高悬，月亮在夜幕中展现出动人的笑脸。
“故事不长也不短，我来这里也不过是去年冬末春初的时候，但如果有酒的话，还是能说上一晚的。你们要听吗？”
伊泉那双被酒精浸润过的蓝色眼睛犹如夜晚里波光粼粼的大海，深邃动人，勾人心弦。
如果林悦成在那个时候醒来的话，可能会爱上这样的她吧。不过这也只是可能而已。
没有发生的事情就是不存在的事情。不存在的事情就是两条平行线，永远都无法擦出事件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