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立冬已至
如果是普通人被卷入这种类型的绯闻的话，那一般而言是无论怎样都没办法澄清的吧。即使是有人跳出来说明真相，众人也会疑虑重重。在现在的网络信息世界中，只要自己的人生上沾了一点点泥污，那么就无法从那黏湿的沼泽里面脱身了。
然而，林悦成不属于普通人的范畴。人类命运管理司已经依照他的指示做好了一切工作。所有在校学生和周边知道这条新闻的人类都已经淡化了对林悦成这件事情的意识。
人类命运管理司的所有成员都擅长一种法术，那就是对普通人类的大规模洗脑。
在命运管理司的协助下，林悦成总算是能恢复原来的教职，重返讲台了。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重返职位，而是连一切流言蜚语都连根去除了。
最近林悦成的工作时间非常饱和，也很充实。他的时间全部都用在了学生身上，虽然有点劳累，但是林悦成的心中却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这是以前他在前线战斗的时候所没有的感受。
“不知不觉立冬了啊。”林悦成的手稍微有点发冷。他捧着一个热水杯子暖着自己的手。
这里是林悦成的办公室。不知何时，林悦成已经成为了一个受欢迎的老师。因为他和学生们很聊得来，而且也很有共同话题，特别是在漫画、游戏方面。不仅仅是高一七班的学生，就连其他班的学生们偶尔也会来林悦成的办公室里晃悠一下。
因此，课间在林悦成面对着电脑备课的时候，身边已经坐了好几个学生。他们一边叽叽喳喳地在一旁闲聊，一边看着林悦成制作上课用的课件。
林悦成把盛着热水的马克杯放下，无奈地说道：“你们几个，刚才上课学的古诗词背下来了吗？如果不在这个阶段内掌握的话，接下来的两个月可就到解析了。最后就是准备期末考的复习。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知道吗？”
“嘿嘿，老师，我已经拿到‘人类档案司’的实习通知了。”其中一个学生开心地说道：“如果顺利的话，我毕业就进那里工作啦。反正现在无论是哪里都很不景气，能找份工作就不错了。”
“是吗。你让我知道了一件好事情。其他科目我不管。如果期末你在我的语文科目挂科的话，我就让‘人类档案司’取消你的实习资格。”
“唉——”
“总之，我的科目不能挂科，明白了吗?这是最低的要求。起码卷面的六成分数要拿到。”
“老师，不带这样的，那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得到的实习机会耶。”
“所以为了不浪费你那来之不易的实习机会，我就期待你在期末的时候取得不错的成绩吧。”
林悦成微笑着说道。而那名学生则是眼含泪光地从办公室里面跑了出去。嘴上是说着会取消那名学生的实习机会，但林悦成实际上会不会这么做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林悦成不会做出让自己学生权益受损的事情。但是从教师的立场而言，课业这方面是绝对不能让学生懈怠的，因此林悦成治好出此下策。
“哎，现在学生真不好带啊。”林悦成叹了口气。然而那叹气中却有着愉悦的气息。
“但看你的心情不错哦。”
“的确不错。”林悦成伸了个懒腰：“伊泉，最近你挺勤快的啊。是哪根脑筋搭错线了吗？”在那名学生离开之后，办公室里面只剩下了伊泉和林悦成两个人。林悦成坐在电脑面前备课，而伊泉则是坐在林悦成旁边的桌子上临摹字帖。
“少啰嗦。”伊泉瞪了林悦成一眼：“之前你不是一直让我学写字么，怎么现在又有意见了？你这样翻来覆去的让我很烦恼啊。”
“我当然是开心啦。”林悦成喝了口热水。然后用办公室里烧开的开水用另外的杯子给伊泉泡了一杯牛奶。
林悦成往牛奶里面加了很多糖。他知道伊泉喜欢非常甜的牛奶。他把牛奶端到伊泉的面前：“休息一下怎么样。你写了一上午了吧。”
伊泉用的是楷体字帖。原本她写的中文一直都是歪歪扭扭的，但经过了这段日子的努力，逐渐变得有模有样起来。
铁画银钩。现在伊泉的字慢慢地有了这种感觉。她大概是那种只要认真去做了，就能做好的人吧。
“啊，谢谢。”伊泉用双手接过林悦成递过来的马克杯。她学着林悦成的样子捧着杯子暖和自己的双手，并细细地吹着牛奶上面飘散开来的热气。
“最近天气开始变冷了啊。”伊泉望向窗外，略有感慨地说道：“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很温暖呢。”
“虽然我们这边是南方，不过该冷的时候也会变得很冷。特别是冬天还要下雨的时候。伊泉，你的老家那边会下雪吗？”
伊泉静静地看着窗外，没有回答林悦成的问题。直到林悦成觉得是不是这个问题有点敏感想要转移话题的时候，她才缓缓地说道：“会。我的家乡到了冬天会下很大的雪。那时候，我们就会在房子里面围着火炉裹着鹿皮围成一圈，一边看着火炉里面的火焰，一边喝着从酒窖里搬上来的葡萄酒。”
“你那时候成年了吗。你们的世界还没成年就能喝酒？”
“我不理解你们所说的‘成年人’的含义。在我们那边，想要活下去，即使是小孩子也要努力劳动补贴家用。如果不劳动的话，是没有饭吃的。当然，如果小孩子的劳动成果比大人还要丰硕的话，那么他的待遇也会有着相应的提高。啊，好甜，我喜欢这种味道。”
“如果你喜欢的话。下次我再放点巧克力可能会更好。”
“嗯！我喜欢那个！虽然颜色不怎么好看，但是很甜！”伊泉开心地说。
“不过你整天待在我的办公室里面真的好吗？我觉得偶尔和同学们交流下感情也相当重要哦。”林悦成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因为现在伊泉基本上都不留在教室里面，而是整天都猫在林悦成的办公室里努力学习中文。虽然林悦成提出让她回去上课，但也被伊泉以“反正我也一点也听不懂”为理由挡了回去。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让一个看不懂课本的人去学习其它科目是强人所难了。因此林悦成也默认了伊泉的这种行为。
但这样的话，会不会让伊泉无法和周围的同学们打成一片呢？
“没问题。本来每天早上我就会指导你的三个徒弟锻炼。而且我也经常和东云他们一起出去玩，你不用担心啦。”
“……他们不是被你威胁着到处跑的吧……”
“当然不是。一码归一码，既然我们没有了打架的理由，那成为朋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伊泉说道，不过随后她又仔细想了想：“啊，等一下，那个金毛白皮的女人除外。”
“你说的是安洁儿吗。”林悦成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因为目前和伊泉接触的白种人就只有安洁儿了：“在我们的世界里可是有很多人种的哦。既有像我们这种黄皮肤黑头发的人，也有白皮肤金头发的人。而且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在我们的世界里，是不允许种族歧视的。”
“什么是种族歧视？”
“就是对其他不同种族的压迫和区别对待。”
“那可能和我们的那边的兽人类似把。”伊泉自顾自地理解了，随后她一脸不满的表情：“反正我就是不喜欢白皮肤的人。他们是我们世界的侵略者。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只不过因为这里是黑色头发人的国家，我才忍住没有把她给杀掉。”
“……女孩子整天打打杀杀不好啦……”
“你可别忘了。十月份的时候，你可被那个女人杀了一次。”伊泉再次瞪了林悦成一眼：“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你这么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人。难道你就没考虑过你死了会有人为你伤心为你难过的吗？”
“抱歉啊。”林悦成苦笑道：“刚好我现在是孑然一身的状态。既没有家人，也没有亲戚。如果你说要伤心的话，可能东云会稍微伤心一下吧。”
林悦成还清晰地记得，东云在那天晚上说要还林悦成人情的事情。虽然那只是没有根据也没有合同的承诺，但难以否认的是，林悦成那时候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于心底的幸福。
“我也会哦。”伊泉喝了口牛奶，表情认真地说道：“我也会为你伤心的。而且绝对会帮你报仇。”
伊泉说出的话伴随着一股白色的气息。在寒冷的天气中，很容易就会产生这些白色的雾气。在那片白色的雾气中，林悦成从中看到了两颗蓝色的钻石——那是伊泉的蓝色眼眸。那双眼睛饱含着各式各样的蓝色，就像是恒古就存在的大海一般，它一直存在那里，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心领了。不过呢，我还是希望你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我的事情会由我自己来解决，你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帮忙就好了。因为这是通天教主交给我的工作。”
“真的仅仅是工作吗？”
伊泉追问道。
她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林悦成不知道该如何给出的答案。
“一开始的确是为了工作。可能后来，单纯为了工作的心就没那么纯粹了吧。”林悦成答案似有似无。但却也够让伊泉展露笑靥：“是被我的魅力俘虏了吗？”
“哈，就凭你那发育不良的胸部，还是算了吧。”林悦成看着电脑屏幕，随口回了一句。因此他没有看到伊泉那黯淡的眼眸，以及她那双扶上胸口的双手。这时候，林悦成觉得不对劲了。平时的伊泉并不会因为林悦成的这点调侃而变得默不作声。因此他回过头来：“是我说的太过分了吗？对不起，我道歉。”
“没、没什么。”伊泉慌慌张张地把双手藏在身后，就像刚才抚胸的动作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哦……哦。那就好。”
“嗯……没什么的。”
林悦成看了伊泉一眼。他重新面向着电脑备课。
现在回想起来，林悦成感觉到有点不可思议。自己竟然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一起生活了大半年，而且彼此之间还没有什么摩擦和矛盾。尽管他们对彼此的过去都不了解，但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默契。
不过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打起来的那一架可是有点惊天动地了。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无须多提。
伊泉继续喝着自己的热牛奶，林悦成继续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这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扉。来的人正是刚才伊泉和林悦成聊天所提到的安洁儿。她低着头有点战战兢兢，但随后她又双手握拳拼命地抬起了头。
凡人在面对怪物的时候总会产生恐怖情绪的吧。
尽管安洁儿才是属于传说中的“龙”，而林悦成和伊泉是人类的一方。然而从战斗力而言，安洁儿觉得自己会在瞬间被切成刺身。
“老师我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安洁儿强装镇定。刚才在下课的时候林悦成让安洁儿有时间就来找林悦成一下。安洁儿想着早死不如晚死，因此在上完下一节课之后就马上过来了。
“哦，悦成，你是像我弄死她吗？”伊泉随口就说出了很可怕的话。不仅是口头说说，她的手边已经浮现起了丝丝火焰般的蓝光。
据林悦成所知，伊泉召唤佛伦大剑只需要不到一秒时间。
安洁儿马上躲到了门框后面：“身、身为高贵的龙族，我理应接受你的挑战……但、但现在还是老师的事情比较重要……“
安洁儿把问题甩给了林悦成。这是个很明显的求助信息。因此林悦成插到了两人之间，让安洁儿放心地走进了办公室，同时让伊泉收回了手中的那丝蓝色火焰。
“我不喜欢白皮肤的人。”伊泉露骨地在脸上表现出了厌恶。林悦成闭上眼睛捂住了伊泉的嘴：“安洁儿同学，伊泉同学有时候会口不择言，希望你们以后也能够好好相处。毕竟龙塔的那件事情，你也有一定的过错。所以请你原谅她好吗？”
“啊……那件事……怎么说，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详细情况我已经从凪和冬见那里听说过了。那次的事情，是我带着嘲风干的，希望你不要怪罪他……如果有什么惩罚的话，我来承担就好了。”安洁儿不好意思地说道。
“如果你能理解那就再好不过了。其实今天找你来是想问问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伤口？”安洁儿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
“你不记得了？那天晚上你杀了我，通天教主也用诛仙剑把你的四肢砍下来了。虽然姜先生的医术值得信赖，但如果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的话，你可以随时找我聊聊。”
“啊哈哈……这……我……是我没搞清楚状况……如果我知道老师您的背后就是通天教主的话，我……我可不敢这么乱来。”
“我不是那种用强权欺压学生的人。现在我们只是师生关系，所以你可以大胆、直接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毕竟你一个女孩子人家，被砍成那个样子，单单是听着就让人眼睛落泪。”从林悦成喉咙里面发出来的声音散发着丝丝沉痛，他似乎真的对那件事情很内疚。
“我、我已经没事了……所以老师你不用担心……”安洁儿站在距离林悦成办公桌两三步的地方，她似乎是在试图保证安全距离。尽管她的大脑非常清楚这两三步的距离对于林悦成的雷击而言根本就毫无保障，但这样起码会得到一定的心理安慰。
“真的没事了吗？不要向老师客气哦。姜先生那里也有调制精神类的药物。如果你晚上会做噩梦的话，你可以找他帮你看一下是什么问题。”林悦成担心地说：“当然，你让姜先生记我账上就行了。”
“真的没事了……”说实话，面对着伊泉那险恶的眼神，和那态度怪异的林悦成，安洁儿只想马上从这办公室里面跑出去。
这世界上存在被杀人犯杀了一次，还会为杀人犯担心的受害者吗！
在安洁儿眼中，林悦成就是这么一个怪人。明明他手上有着足以让安洁儿生不如死的力量，但他的态度却平和得像个普通人类一样。在龙塔事件中，他是十足十的受害者，安洁儿受到那种惩罚说是罪有应得也不为过，但林悦成却对安洁儿采取了这种温婉到有点恐怖的态度，这让安洁儿感到有种未知的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会被林悦成拖去怎么对待。
正当安洁儿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林悦成低头对着自己胸口的项链说道：“诛仙剑，你也说点什么啊，那天可是你把我学生的手脚砍了的，你就没有什么该说的吗？”
一股银色的旋风绕着林悦成飞旋起来，一个有着三只眼睛的银色人形依附在林悦成的脖子附近出现了。
安洁儿抓住手边的办公室门板，好不容易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安洁儿对这个银色的金属人形有印象，就是这个人形在夜晚中闪出了几道银光，把安洁儿的四肢给砍了下来。
“林悦成，你让我说什么？”诛仙剑双手抱胸，他那三只眼睛睥睨着颤巍巍的安洁儿：“要说‘感到荣幸吧，人类，你是少有的几个我剑下的幸存者’吗？”
“在人类的世界，做错了事情就该道歉。”
“那你找通天教主去。我只是一把武器，执行教主的命令。”
“你没看到我的学生已经怕成这个样子了吗？起码你要保证以后都不能对我的学生们动手。”
“随你便吧。反正现在我的主人是你。你说不动手就不动手咯。嘛，反正你怎么作死与我无关。”诛仙剑重新缩了回去变回了项链，说道：“小姑娘，放轻松。貌似我现在的主人是个心慈手软的家伙呢。反正有他的命令在，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啦。”
“而且，”诛仙剑还补充了一句：“就凭你，还真的没有被我砍的资格。”
过了好一段时间，安洁儿才从手脚发抖中缓过劲来。
林悦成同样给她泡了一杯热牛奶，加少量糖递给了安洁儿：“抱歉啊。因为龙塔那件事情，通天教主担心我的安危，就把诛仙剑给我送过来了。但放心吧，既然我让它做出了保证，就一定不会伤害你们的。”
“真、真的？”安洁儿现在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了。完全看不出来她还是黄金周那个时候高冷的龙族。
“放心啦。”林悦成温和地笑了笑。
安洁儿盯着眼前的牛奶看了会儿，然后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一口气把杯子里的热牛奶全部喝光了。
虽然林悦成想要提醒她这样喝会很烫，但转念一想，龙族的抗热能力肯定是和人类不一样的吧。
果然，安洁儿一点事都没有。
安洁儿喘了口气，白色的热烟从她的嘴里呼了出来。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待睁开眼睛的时候，她那战战兢兢的态度变回平时的那个安洁儿的态度了。
“那么，老师还有其他事情吗？如果没事了的话，我就回去上课。”安吉尔冷静地说。
尽管她的内心还是会有些许动摇，但起码在外表上已经看不出来了。
“今天是立冬。中国的传统节日之一。你通知一下东云、铃鹿他们吧，今晚来我家聚餐。当然如果你们有其他同学想要邀请的话也可以，主要是你们玩得开心就行。”
“啊？为什么？”
“因为你们几个是留学生，应该不怎么过中国的节日吧。偶尔也需要在中国的土地上感受下风土人情对不？”在这时，林悦成强调了一下：“记住要带上嘲讽哦。你在上次也麻烦到了嘲风，你应该为此而负起责任才行。”
“……让别人通知他不行吗……”
“不行。”林悦成拒绝了安洁儿的请求。
“好吧。那没什么事……”
“回去上课吧。”林悦成朝安洁儿摆摆手。安洁儿默然离开了办公室。
待安洁儿离开后，伊泉斜眼看着林悦成：“有必要对那个小姑娘那么好么。更别说她曾经想要把你杀掉了。“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好么。况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相互厮杀吧。”林悦成笑道。
“随你的便，我不管了。”
“今晚我会尽量配合着你喜欢的菜式做饭哦。”
“那我要肉、马铃薯。其他的什么随你便。”伊泉立马来了精神。林悦成看着突然间两眼发亮的伊泉不由得笑了：“放心吧。立冬，天气开始变冷的时候，会把你喂饱的。”
办公室外面寒风萧瑟。但里面因为有着人的存在而变得温暖。
今年的冬天，可能会比以前热闹吧。林悦成回想起了以前所度过的冬季，一丝耐人寻味的苦笑在脸上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