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路
朱雀馆外面的植被还原已经交给了人界还原司处理，第二天应该就可以看到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树林。
林悦成和伊泉的关系缓和了些。虽然不说能够回到原来的那种程度，不过已经恢复了大半。在林悦成看到伊泉手中的那个购物篮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伊泉的心思。不过当伊泉看到林悦成在买伊泉喜欢的东西的时候，她想了些什么，林悦成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伊泉也有和好的意思，这就足够了。
女人的心思是纤细而又复杂的。林悦成回想起自己二十几年所遇到过的所有女性，得出了这么一个普世结论。
今晚不是林悦成值班，因此他不需要去学校带领学生前往前线。而倪红花和侯世铭则是因为林悦成担心他们会出事而让他们留了下来。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大家都洗完了澡，换上了衣服，进入了休闲时间。侯世铭陪着伊泉在游戏机面前打游戏，而林悦成则是领着倪红花进入他的书房，准备聊一聊倪红花所要商量的是些什么事情。
倪红花穿的是伊泉的睡衣。伊泉的体型要比倪红花高大，因此倪红花身上的睡衣有点松松垮垮的。
“衣服有点大，你不会介意吧？”林悦成在书桌面前的皮椅坐了下来，然后让椅子旋转了一圈，正对着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倪红花：“顺便告诉你，陈恒依已经住在朱雀馆下面的楼层了。她的衣服可能比较适合你。”
倪红花摇了摇头，说：“这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她晃动着脑袋，她头发上的水珠在林悦成的书房中到处乱飞。她应该是没有擦干净头发就从浴室里出来了。“你等等不要动。”林悦成马上站了起来，然后快速地从书房中走了出去。待他再次回来的时候，一条厚实的毛巾已经在他的手上了。还没等倪红花反应过来，那条毛巾已经盖在了她的头上。
林悦成动作轻柔地帮她擦着头发。
“呃……”倪红花好像有点战战兢兢的：“谢谢……老师？”
“放心吧，我都快22了，你这种年纪的小鬼我没兴趣。”
“老师，你这样说很过分耶！我也已经17岁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林悦成非常漂亮地帮倪红花完成了擦干净头发的工作：“在我的书房里面，我不允许有任何的水渍出现。”
倪红花环视了下四周。林悦成的书房非常大，一个又一个的书架立在房间里面就像是高耸的墙壁一样。但放在上面的书籍既不是经典典籍，也不是记录着法术神秘的奇书，而是一本又一本的漫画书。
“说得这么了不起的样子，明明你这个年纪还在看漫画。”
“有问题吗？你管得着？”
“嗯……我感觉我生气了却找不到生气的理由……喂，老师，我们在这个年纪可是要考虑生存问题了哦，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看漫画了！再过一两年我们就成年了，如果引导我们的成年人竟然还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我可不放心。”
“你别以为我好说话就好欺负。说话注意点，我可是你的班主任。虽然你在那群怪胎之中算是……等等，莫非你是我第一个遇到的正常学生？”林悦成突然间发现了惊人的现实。
“哇，老师你的表情，有点恶心。请不要觊觎我的身体，不然我会把伊泉同学叫过来的。”
“自信过度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林悦成感动了：“和侯世铭这些怪胎相遇之后，我对遇到一个真正正常的学生而感到高兴。”
“在我眼中你们都是怪胎啊。无论是掏出大剑见人就砍的伊泉，还是随便放电的你。”倪红花说出了正常论：“铃鹿冬见留了个遮住半边眼睛的头发也就算了，东云凪还整天拿着一把刀跑来跑去。在普通人的社会里面，你们才是异类，我毫无疑问是个正常人哦。”
“其实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曾经我也是个低调的人类。我也不想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林悦成痛心疾首地望向虚空：“虽然以前的生活是辛苦了点，但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惊险刺激。”
“但老师您获得了相应的地位对不对？”倪红花笑了，笑靥如花，让人联想到了带刺的玫瑰：“得到什么东西，总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既然您付出了这样的代价，那您获得的东西必然不少吧？”
倪红花露出了平时基本上见不到的笑容。林悦成知道他和她之间的谈话准备进入重点了。林悦成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他让倪红花自己继续说下去。刚才他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已经消失了，现在的林悦成仿佛是大公司里的面试官一样，他的眼睛已经成为了衡量倪红花价值的天平。
林悦成回想起倪红花在那天晚上所得到的纹章，那是一个黑色的断头台。不知道拥有这种纹章的人又是怎样的人呢？这让林悦成感到有点好奇。
不过林悦成还是在内心祈祷倪红花不要是个麻烦的学生。因为有那几个已经够麻烦了。如果没有通天教主的话，他甚至在黄金周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一次。
当然，林悦成那时候也自信自己不会死。林悦成和阎罗有过几面交情。即使灵魂被带到了阎罗殿，他应该也不会进入六道轮回吧。
“出路。我想要个出路。机会也好，出路也罢，用什么词来形容都行。总之，我想摆脱自己目前的生活状况。”倪红花用商人在谈生意的口吻说道：“只要老师你能给我一个出路，让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行。”
“女孩子可不能把这种话随便说出口哦。这种说法有点怪怪的……喂，该不会在你眼中我还是个会对女高中生感兴趣的男人吧？讲道理，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有这种倾向了？”
“伊泉和你在同居这个事实没问题吧？”倪红花继续就男女问题向林悦成提出诘问。
“嗯，我觉得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吧。”林悦成正襟危坐：“提到出路这个问题。其实你们还早吧？我以前念书的时候都是高一差不多高二的时候才开始考虑出路的事情。说实话，你才刚刚从初中毕业，很多事情还需要你们去慢慢体验。”
“我们高中的一到七班没有强调一定要穿校服上学，所以你刚才应该看到了我平时是穿什么样子来上学的。”
“很个性。”
“那是我哥哥以前的旧衣服。”
“怪不得很有男子气概。”
林悦成还记得倪红花刚才穿的衣服。一件皱巴巴格子衬衫，加上一条过长的牛仔裤，就这么简单的装束。牛仔裤还过长了，因此倪红花在裤脚的地方折了几圈。
“这就是你的感想吗……算了，”倪红花正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林悦成打断了倪红花，说道：“前置说明就免了吧。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不要太抽象，直接说你的要求就好了。明确的、明白的，能让我直接听懂的要求。”
林悦成的那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听取人类渴望的恶魔一样。
“请给我一份工作。像陈恒依那样的工作。只要能挣钱就行。我需要钱。”
“可以，没问题。不过一开始的工资可能会有点低，不过随着你能力的提升，会给予你相应的待遇的。我可以保证。”
“这种空头支票就免了吧。至于到手有多少钱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怎么感觉你一个高中生说话就像个上班族一样……你以前被黑心企业坑过？”
“初中交不起学费的时候。”
“难道你现在要述说你悲惨的过去了吗？如果是在拍动画，那么现在应该要进入回忆篇章了。”
“我为我的生活而工作感到自豪。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不过现在是越来越吃力了，特别要同时应付高中的课业和平时的打工，所以我需要一份像陈恒依那样高薪的工作。你能提供给我吗？”
“我说过，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钱并不是问题。很多掌握着大量资产的企业都在修道者社会的控制之下，那种无聊的纸片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只要你有能力。”林悦成再次强调了一次能力的重要性。
“我不准你说那是无聊的纸片。”倪红花不知为何发怒了：“你是不是在瞧不起穷人的人生啊？有多少人就是为了你嘴中的‘无聊纸片’而穷尽一生，说到底，人类存在的价值不就在于挣钱么？”
“哦——？”林悦成笑了：“你这种对人生的理解也蛮有意思的。如果是侯世铭听到你的说法，应该会嗤之以鼻吧。毕竟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所以说我才讨厌那种人。因为自己早就有了后路，所以随意地浪费时间浪费人生。”倪红花一脸憎恶地说道。单是看表情的话，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生嚼了一颗苦胆一样。
“好吧。那么你的要求我大概明白了。大概就是给你一份工作对吧。对于你的能力我作了个大概的评价，”林悦成的皮椅转了一圈，让林跃陈背对着倪红花，正对着书桌。书桌上有着一叠白纸，林悦成拿了最上面的一张开始写了起来：“在没有生命危险的前提下，你拿我的评价信去‘人界还原司’报道。具体地点你问陈恒依。刚开始的时候月薪大概只有1500到2000左右，你先凑合着……”
林悦成既没有说完也没有写完，他的笔就被倪红花夺走了。倪红花站在林悦成的背后，手中高高举着刚从林悦成手中抢走的笔。
“看不出来你是这么个性的人。”林悦成两手一摊，整个人陷入了柔软的皮椅中：“你到底想要怎样？”
“为什么和陈恒依的收入差别那么大？”
“因为她是在拿命在换钱啊。在结界巡察司里的普通人就是在拿命来换钱。说实话她能够从以前干到现在还没死掉都让我感到吃惊了。”
“我也要去那里。”
“不行。”林悦成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会没命的。陈恒依有多年的经验才能在那里的底层生存，以你的能力……”
“那就给我能力。”倪红花的脸突然间压了过来，她的眼睛对准了林悦成的眼睛：“我听说你收刘文君那个庸才当徒弟了。他可以，那我也可以。”
林悦成的视野中只有倪红花的脸，而倪红花的眼睛上也只有林悦成的倒影。被倪红花这样进攻，让林悦成吃惊了一下。在那瞬间，他稍微僵住了。然而下一刻他就自然而然地单手推着倪红花的额头，让她的脸拉开了和自己的距离。
“我突然间觉得，你长得还挺清秀的耶。”
倪红花赶紧抱住了自己的身体：“你刚才不是说对女高中生不感兴趣吗？”
“哼，放心吧。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客观事实，并不代表我的个人喜好。”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身为女人的魅力？”
“……”林悦成一时无言以对：“我从你身上只感受到了女人的麻烦。既然你想当我的徒弟，那你就当好了。不过我预先说明，带路靠师傅，提高靠个人。最后能不能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结果是需要你自己努力的。”
“哈？就这么简单？”
“喂，你那个吃惊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我看起来是那种很不好说话的人么。平时我都对你们挺温和的啊。”
“我听说东云差点被你电成了烤肉，安洁儿被削成了人棍。”
“哪里传出来的不实信息啊！东云那件事我已经尽量在控制力度了！安洁儿的四肢不是我砍的！”林悦成先是完成了对自己的申辩，然后才继续说道：“本来我就想在班上收一两个徒弟，既然你来找我了，那我就把名额给你，这有什么问题吗？”
“所有修道者收徒都这么随意？”
“当然不是。哎呀，别这么多废话了。愿不愿意一句话的事。如果没问题的话，明天早上和刘文君一起在朱雀馆面前的树林接受锻炼。”林悦成不耐烦地说道：“而且你既然都拜师了，说句师傅不过分吧？当然，平时还是叫我老师好了。免得让别人以为咱俩是怪人。”
“徒儿知道了，谢谢师傅。”倪红花抱拳在胸，表情严肃地说道。
“你这动作……哎，算了，武侠片看多了吧。坐下坐下，随意点就好。”林悦成重新把椅子转回了原位，让皮椅和倪红花之前坐的椅子相对：“顺便这件事你可别让其他同学知道哦。我就打算收一两个就算了。我不看资质，也不看能力，而是看对机会的把握和对力量的渴望。而其中，最早向我提出要求的就是刘文君，而你则是第二个了。至于其他不懂得把握机会的人，他们就只能根据学校的安排来慢慢接触修道者的社会了。不过你们两个，我是会花点心思栽培你们的，你可以放心。”
倪红花坐在椅子上然后举起了手，问道：“师傅，我想问个问题。”
“说。”
“什么时候才能挣到钱？”
“你还在提这个啊！”林悦成头疼地扶了下额角：“明天我找姜先生商量下搞个助学金之类的玩意然后把名额扔给你总可以了吧？想学东西就先把精神集中在学东西上面，等你能够去前线了，挣钱的机会大把。虽然不会说让你家财万贯，不过小富即安还是没问题的。”
“你是没穷过才会说出这种话。”
“我知道你家是什么情况。顺带一提，我以前也很穷，不过我靠自己的能力摆脱了困境。”林悦成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尽人意……”
每次说到过去的时候，林悦成总会叹那么一口气。似乎过去的回忆只值得他叹气一样。
“真的假的，完全看不出来啊。”
“你要辩证地看一个问题。等你的地位和权力大了之后，你也会觉得这些玩意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在看待一个问题的时候，不仅需要客观地去看这个事实，还需要结合你自身的处境，这样得出的结论才是符合你自身的结论。反正现在对我而言，金钱是没什么意义了。我只剩下对你们的工作义务而已。身为你们的班主任，我要好好地把你们带到高三，直到你们毕业。”
林悦成说这段话的时候，好像把自己的灵魂都透过喉咙给呼了出来。所谓的肺腑之言，也不过如此吧。
“谢谢师傅。”
“……哎，平时还是叫我老师吧。这件事情就周围几个人知道就好了，你不要声张。”林悦成问：“那么你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别的事情了，那就去休息吧。今晚你可以去伊泉房间睡，也可以去楼下找陈恒依。有事就叫我，凡事注意安全。”
“没事了。老师晚安。”倪红花掩饰不了脸上的笑意，连蹦带跳地跑出了林悦成的房间。她的头发随着脚步而晃动，不过这次她的头发上已经没有水珠了，因此能够看到她那干爽的发丝飘散在空气中。
此时倪红花的心情应该就宛如自己的发丝一般雀跃吧。
因为她的出路总算是找到了。
原本几乎只有绝望的出路。
林悦成是知道倪红花的家庭环境的。之前在东云事件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全班学生的档案资料看了一遍。
倪红花，在家里排老二，上面有个在工地打工的大哥，下面有个还在念小学的弟弟。大哥以前念高中的时候因为打架而被学校开除了，所以现在只能找些工资不高的体力活干。而倪红花的父母则是普通的外来务工人员，他们都是从穷乡僻壤中逃到大城市里来谋求一个出路的普通人。不过由于倪红花的父母也是属于那种没什么文化的农民，所以他们的收入也不是很高。但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收入，还要供倪红花和她的弟弟念书，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行为了。
不过没有意外的话，倪红花的求学之路会在高中阶段戛然而止吧。
平时在家既要照顾年幼的弟弟，还要帮父母打理家务，而且偶尔还要打零工补贴家用，这样的她凭什么和那些出身富裕家庭，受过良好教育的学生们拼高考呢？
虽然大学里面也有奖学金或者是助学金等制度，但那些东西都是为了成绩好的学生而准备的。而成绩好的学生，会随着时代的推进，会变成“有钱的学生”。
这里面的逻辑非常简单。
同样的智商和人种。有钱人能够让自己的子女上补习班，还能让他们的子女专心念书不用管其他事情。而穷人孩子则要早当家，考虑这个考虑那个的。这么一比较，穷学生和富学生拿来学习的时间就不对等，穷学生又凭什么和富学生竞争呢？
在倪红花离开之后，林悦成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夜已深，在备完明天的课之后，林悦成也需要休息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