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答案
“你下次可不要一个人做危险的事情。要不是我，估计你都死好几次了。”伊泉把大剑缩小，拿在手掌心里：“反反复复都是这样的话，我不会每一次都刚好赶上。”
“放心好了。那时候我早就看到你在那边的楼顶，我知道你不会置之不理的。”林悦成轻松地笑着。
“哦——？是吗？”伊泉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林悦成：“你要是逞强的话，我下次就不救你了哦。”
在正常情况下，普通人的肉眼是很难看清一公里外的楼顶的人脸的。
“哈哈，你就当我是逞强吧。该回去吃饭了。冰箱里还有早餐时候剩下来的炒面，如果你等不及的话可以先热一点吃着先。”
“好——”伊泉跟在林悦成后面，就像是个跟着父母的孩子一样蹦跳着走着。
还没走几步，林悦成和伊泉就看到一名戴着眼镜的少女靠在暗处的围墙上，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正一脸冷淡地记录着些什么。
“晚上好。陈恒依同学。”林悦成先朝少女打了个招呼。
“您好，林先生。”戴眼镜的少女转过头来，扎在脑后的马尾晃动了一下，她面无表情，脸上只有认真两个字：“今天晚上，您和铃鹿冬见在这片区域引发了事件，结界巡察司为了掩盖事件出动了这个数量的工作人员，请您确认签字。”
被林悦成称之为陈恒依的少女从手上的笔记本撕了一页纸下来，上面是一张有着清秀字体的书面文件，记录着少女在今晚所看到的所有事情。并且文件的下半部分附带了一张账单，上面写着请求“点数”，请求林悦成支付“2300点”。
林悦成看着账单，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呜哇，好贵……”不过这件事完全是林悦成自己自找的，他没有理由推脱，于是他乖乖地从少女的手中接过纸笔，并签字。
“谢谢惠顾。”陈恒依回收了带着林悦成签名的纸张，然后在纸上盖了个大印，上面用方形的篆体写着“结界巡察司”五个字。“那我先告辞了。”陈恒依朝林悦成轻一鞠躬，然后转身朝远方的黑暗走去。
“陈恒依同学，你晚上出来工作，白天上的课还有时间复习吗？”林悦成朝远处的少女喊了一声。
“……”少女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林悦成一眼，过了两三秒时间才憋出了一句话：“如果您是在开玩笑的话，这个玩笑并不有趣。如果您是认真的话，我建议您去姜先生那里作个脑科检查。”
随后，陈恒依便彻底地融入了黑暗，不见踪影了。
这时，林悦成和伊泉周围的空间逐渐开始喧哗起来。好像刚才的只有四个人的孤独完全不存在一般，街道上开始有行人来往，偶尔也会见到一两辆自行车快速地穿过街道。
刚才林悦成、伊泉、铃鹿、女鬼四人对峙的空间仿佛是异常的空间，只有他们四个人存在。而现在林悦成他们才像返回了正常的世界，有着普通人类来来往往的世界。
而且在刚才的战斗中所产生的一切损害都消失不见了。
无论是伊泉的箭矢插穿大地的痕迹，还是女鬼脚踏地面踩碎地面的痕迹，全都通通消失，好像今晚的闹剧一切都不存在了一般。
“挺有意思的魔法啊。”伊泉似乎察觉到了刚才的空间和现在空间的差异，她对此有点吃惊。
“嗯，的确挺有意思的。只要发生了什么异常事件，我们这边的‘结界巡察司’就会把发生事情的地方用结界围起来。被结界围起来的世界既是现实世界，又不是现实世界，反正里面不会有普通人就是了，而且无论怎么大闹在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总能被修复。总之，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法术啊。”
并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林悦成发自内心地对此赞不绝口。只要是在结界里面，无论是怎样乱来的事情都可以轻松收场，毫无后顾之忧。
“不过那个女的是谁？是‘结界巡察司’的人吗？”
“……你和她应该见过面啊。”
“什么时候。”伊泉表示震惊。
林悦成也随之震惊：“今早你去班上上课的时候没见到她吗？她是你的同班同学啊，就比你小个几岁而已。成绩算是中下，没有特别突出的亮点，朋友数量也不多，属于那种沉默寡言的类型。”
“请您自重。即使您是我的班主任，而且四方工作室的人，我也不喜欢被人私下议论。”陈恒依在街角的暗处露了个脸出来，依然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样子。如此神出鬼没，让人有种阴森的感觉。
“……抱歉。”
“……”陈恒依沉默着点点头，似乎是接受了林悦成的道歉，然后便重新隐入黑暗中了。
“我对她没什么印象。晚上玩游戏玩得有点晚，基本上白天都在睡觉。”
“正确来说你对所有人都没什么印象吧……”林悦成迈开脚步，目标是朱雀馆——自己的家。
回到家里已经是八点接近九点了。林悦成熟练地把冰箱里的炒面先热了热给伊泉垫个肚子，然后才开始制作正餐。虽然伊泉偶尔也会做饭，而且她的做饭水平并不差，但林悦成在家的时候，一般还是由林悦成来操刀。
正确来说，如果林悦成不做饭的话，伊泉会靠便利店的泡面或者外卖度过一段非常不健康的生活。有一次林悦成出差一周，回到家发觉整个家里都是劣质油污以及食物腐烂的臭味。而伊泉就是在一堆乱七八糟的饭盒圈里玩着游戏。林悦成因此大发雷霆。从此之后，伊泉好歹收敛了一点，不过也仅只是收敛一点而已。所以现在家务基本上都是林悦成在做。
“你现在开始要上学了。所以说，不能那么晚睡。早点休息吧。”林悦成在晚饭时间和伊泉闲聊着。
“为什么？其实我现在都不知道你们世界的念书有什么用耶。”
“好好念书，读上大学，找个好工作，然后养家糊口。”
说是这么说，不过伊泉现在连字都不会写，连幼儿园的水平都不一定有。想到这里，林悦成看着伊泉默默地叹了口气。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在看不起我？”
“总之，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面，年轻人就是要学习念书。”
“是这样吗？在我们那边，只有富裕人家的孩子才有机会写字学习。不过我也不怎么羡慕就是了。我觉得好好劳作谋生也挺好的。”
“入乡随俗呗。总之听我的没错。反正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嗯——？”伊泉的眼眸中爬上一丝丝怀疑：“是嘛，通常这样说的人可是会对口不对心的哦。”
“我图你什么啊。虽然是上司的业务命令，但是好歹也养了你大半年吧。听我一两句怎么样。”
“呃，”伊泉好像被林悦成戳中了她的软肋，貌似她也不喜欢被认为是一个毫无作为吃白饭的人：“总……总之，我现在就担任你的保镖了。”
“那就更要好好听我的话了。刚才对我可爱的学生们动手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了啊。”
“哈？‘可爱’的学生？他们要你的命耶。”
“我有我的方法，反正你不要慌就是了。到了需要用你的时候我会示意。”
“……你真是个奇怪又麻烦的男人。”伊泉把脸埋进碗里，用筷子连扒了好几口饭。一大口食物被塞进她的嘴里，把她的腮帮子都鼓得满满的。
“坐要有坐相，吃要有吃相。算了，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不会听。”林悦成无奈地摇摇头，随后慢条斯理地解决了自己的晚餐，并对伊泉说：“记得洗碗啊，如果明天我见到碗还留在水槽里面的话，我就不给你买游戏了。当然零花钱也会减少。”
“呃，”伊泉吃饭的手暂停了一下，然后苦涩地应答：“……哦……”
明明洗碗花不了多少时间，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讨厌洗碗呢？林悦成有时候会在心里产生这样的疑问。
因为今天已经很累了，所以林悦成很早地就进入了梦乡。这里的梦乡不是泛指的睡觉，而是说林悦成真的进入到了梦中的世界。
这次的梦中世界和之前又不一样，这里是个带着阳台的书房。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阳台上，但不知道为何，阳光照射的范围仅限于阳台，书房里面却是昏暗无比，且阴森寒冷。这完全是违反事实逻辑的事情，不过一想到这是在梦里面，林悦成也就释然了。
林悦成站在阴暗的书房里面，他想走到阳光下晒晒太阳，但旋即便改变了注意。因为他发觉房间的主人已经在等着他了，刚才是因为光线太暗而没有留意到而已。
女鬼正坐在一个矮茶几面前，而茶几上有个水壶正在烧水。此情此景，只能让林悦成联想到泡茶了。今晚林悦成依然从伊泉那里拿了大剑进入梦中，但今晚好像已经没有使用这把剑的必要了。
“谢谢。你是听铃鹿的话要等我的答案吗。”林悦成盘腿在女鬼的对面坐下来，并把大剑放到身边。林悦成基本上是整个人放松的状态，貌似他对女鬼的偷袭毫不担心。见女鬼点点头，林悦成是彻底放心了。
“那么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促膝长谈了？”林悦成问道。
女鬼既不肯定也不否定，默默地把水壶中的开水倒入杯中。杯具里面似乎早已备好了茶叶，在开水的冲泡下，荡漾出一股好闻的茶香。女鬼今晚的状态与其他晚上的状态有了很大的改变。其一，没有了那两米五左右的身高，而是变回了刚才在现实中看到的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其二，她不再是穿一件破破烂烂的补丁布袍，而是穿上了一件宽袖的白色和服。其三，女鬼不再见到林悦成就开打，而是规规矩矩地给林悦成上座泡茶。她那娴熟的姿态，看起来就和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差不多。
“这个梦真的很神奇。在梦中还能品到茶香，着实不错。”这是林悦成在今晚说的最后一句话：“谢谢。”
林悦成已经知道了，无论他再说些什么，女鬼都不会应答的。所以还不如好好休息一下，让这几天精神上和身体上的疲惫得到缓解。
一夜无言。
林悦成在那间书房的阳台上睡着了。那里有着暖和的阳光，和爽朗的微风，是个休息的好去处。
短暂的宁静正如暴风雨前的前夕。
第二天，林悦成在上课后去了一个地方。虽然伊泉那时候还有课，但伊泉以“反正死活都听不懂为由”跟着林悦成跑了过来。
尽管林悦成觉得逃课还是不好的。但转念一想，让一个连字都不会写的人听高中的课程，也的确是强人所难了。
而且，伊泉貌似对林悦成的安全问题十分敏感，因此林悦成也就由她跟着走了。
林悦成去的地方离学校并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学校的隔壁都不为过。就在老阳高中和老阳大学之间，有一片建满高层建筑的区域，除了业务相关人员之外，其他人禁止入内。林悦成要去的地方就在这个区域里面。
结界巡察司。
这里没有挂上任何招牌，在建筑表面上也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就只是一幢高高的黑色建筑，外表一大片一大片的全都是黑色的玻璃幕墙。那玻璃幕墙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在来这里的路上，伊泉问了林悦成几个问题。
“我说，你在四方工作室里的地位算不算高？你们工作的地方取的名字还真奇怪，工作的地方理所当然的就是工作的地方，还要特地说明是‘工作室’么。”
“别问我，这是我上司的命名品味，我也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林悦成耸耸肩膀，想起他那个有点轻浮的上司，就感觉到有点头疼：“我只能说不高不低吧。说高我又要整天工作跑来跑去，说低我又是工作室老大的直属下属，除了老大之外没有其他人拥有调动我的资格。而且我在工作室里调用的权限也不算低。只能说高不能低不就。”
“你能调动别人就让别人来查好了呗，亲自跑来跑去不是很麻烦么。我们那边的大人物基本上是不怎么干活都让别人来干活的。”
“那你应该用脑袋想想。这么一个地方为什么要我亲自过来。这就说明了这个地方是多么的重要。除了有资格的人亲自过来查阅相关资料或者是进行什么工作，其他任何的远程操控对结界巡察司都是无效的。”
林悦成再次强调了一遍：“类似于结界巡察司的地方，不仅是中国有，其他的国家和地区都会有。其无一不是各个地方的重中之重，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调动或者经由外部网络进行远程读取资料的地方。”
“……感觉你们的世界好复杂。我有点听不懂。外部网络又是什么？”
“……算了你别问了。好像这些东西对你这个文盲而言貌似太难了。”
因为看不懂文字的原因，伊泉除了会联网打游戏或者联网看电影、动画之外，没用过任何其他需要动用网络的功能。所以对于林悦成而言，向伊泉说明这些实在是难为他了。
“我也没多大兴趣。能吃饱睡好就行了。”伊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废人”言行吧。
“……拜托你好好学习吧……如果到时候让你参加高考科科拿个零分我就头疼了……”
“高考又是什么……虽然不知道，不过我不问了。好像是很麻烦的东西。”
“你好歹对这个国家的年轻人而言基本上算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感点兴趣啊！”
“是游戏不好玩了还是电影不好看了，”伊泉斜眼看了一眼林悦成：“没兴趣啊。”
看来，要把伊泉引导向智慧的路上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不过从学校去到结界巡察司的路却不长，随着两人的闲聊扯淡，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结界巡察司的大门口。
说是大门，不过是一大块玻璃幕墙最下面有个长方形的小洞而已。外面已经是九月秋日，有了阵阵寒意，不过建筑物里面却是阴风阵阵，更加寒冷。
在这里，林悦成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昨晚曾经见过的少女再次出现了，她的出现令林悦成哑口无言。
“陈恒依，我记得今天你是要上课的吧？”在大门附近的接待台后面站着一名少女，林悦成向她搭话道。
陈恒依和昨晚一样没什么表情的脸，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睛，脑后后扎着马尾。
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以事务性接待的表情回答：“原来在这里的人请假了，所以我来替班，有什么问题吗？”
林悦成一时语塞。他知道学习是学生的本分很重要，但他也知道结界巡察司的工作是绝对的。
“而且还有额外的加班费。何乐而不为呢。”陈恒依推了推眼镜，仿佛能够在她眼镜的反光中看到精打细算四个字。
“其实你真的有必要工作吗？我觉得普通青少年还是以学业为重比较好。”
“我不挣钱你来养我吗？”陈恒依说道，然后马上进入了事务性的话题：“来访者请到这里登记。签个名即可。如果是你的话，可以为身后的那位小姐作担保，她就不必签名了。”
“……好，我明白了。顺带一提，她是你的同学。叫伊泉。”林悦成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下次一定要和陈恒依好好聊一聊。不过现在有事，就先放她一马。
“我记得。这么显眼的蓝头发，想忘都忘不了。不过对于不熟悉的人，我认为直呼姓名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我不在意，就叫我伊泉好了。”伊泉朝陈恒依主动伸出手：“握手听说在这个世界也是通用的礼节？”
“……”陈恒依用眼镜后面的眼睛打量了一下伊泉，然后微笑着握住了伊泉的手：“是的，伊泉小姐。”
两个女人不知为何在见了第一面的时候就达成了某种共识。
在门口签名之后，林悦成和伊泉走了进去，在结界巡察司里面查阅关于东云凪和铃鹿冬见两人的资料。
铃鹿冬见想要的答案，林悦成已经通过结界巡察司的控制终端知道了。
如果不出例外的话，铃鹿冬见和东云凪必须老死在中国的土地上。在结界巡察司中，林悦成知道了他们两个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是无法回到日本的。
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日本的铃鹿神社给了一具鬼族的尸体给四方工作室研究。而作为交换，让中国成为铃鹿冬见和东云凪的流放地点。而这个城市就是囚禁他们的场所。如不出意外，他们将终生被困在这个城市里，永远都无法出去。
而且按照交易内容，他们的生杀大权也掌握在四方工作室手中。如果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闹出了严重事态，四方工作室有权让他们魂飞魄散。
“他们无法回去了吗？”在回家的路上，伊泉如此问道。她看向街道的远处，让人猜不出她什么心情。
林悦成感觉伊泉现在心情不佳。不过这仅仅只是林悦成的感觉，不一定就是事实。
平时的伊泉总是大大咧咧的，但现在，她的脸上好像也蒙上了一层哀愁，望向远方的视线中，好像是看向自己远方的故乡。
因此，林悦成在这里选择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也不能这么说。凡是都有特殊例外，而且事在人为不是吗？如果他们想回去的话，只要拼死努力就好了。比如挟持人质，偷渡潜逃之类的。”
“那你会帮他们吗？”伊泉问道。她的声音中不带感情，林悦成无法读出她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只能说，他们害两个普通人一死一疯。虽然疯的那个好像已经没事了，但死的那个始终是死了。”林悦成说出自己的看法：“这份罪孽，如果不让他们偿还干净的话，说不过去吧？我知道人的生命是不等价的。不至于会让他们偿命，不过也不会就此让他们拍拍屁股就走。至于让他们归乡的问题，在偿还了这份‘债务’之后再说吧。我会尽量想些办法的。”
“……也对。毕竟他们也杀了人啊。”伊泉喃喃道。
“怎么了，想家了？”林悦成抬手在伊泉的眼前晃了晃。
伊泉回头笑了笑：“对啊，我想家了。”
这个家到底是指现在伊泉在住的朱雀馆呢，还是指伊泉以前的家乡呢。林悦成认为多半是后者。那天林悦成对伊泉的那个笑容印象深刻，因为伊泉好像笑着笑着就要流出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