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圣女与鬼
如果伊泉没有出现，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伊泉头也不回地说道：“说这些干巴巴的话还不如快点回家做饭。我都快饿死了。”伊泉的声音中饱含着不悦。不知道是对林悦成的单独行动感到不满呢，还真的仅只是因为肚子饿了而感到不满呢。
“我记得你应该有钱买吃的才对。”
“反正你别管这么多了，我现在心情很差。”
根据伊泉的这个回答，她心情差的理由应该就是前者了。
“你……”铃鹿趁机稍微拉开了点距离。虽然他清楚以伊泉的速度这点距离一点作用都没有，但还是离那把银色的大剑远一点比较好。
那把大剑上附带的银光和血气让铃鹿感觉到心底发寒。
身为阴阳师的铃鹿清楚地明白，这把银剑并不如它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神圣纯洁，反倒是充满着异样的阴寒气息。那是铃鹿小时候在观看战国时代冷兵器才会有的感觉，只有用无数的人血洗过的冷兵器才会有那样的气息。
“哦——”伊泉拿着剑面无表情地说道：“又是你啊。那天晚上你在角落边瑟瑟发抖的样子我还记得呢。”
伊泉的大剑被举在它主人的身侧，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围绕在这三个人之中。
“……”铃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慢慢地问道：“……难道你才是我们想要找的人吗……？如果是法术机关的人，拥有着这样的武器也并不奇怪。”
在铃鹿的常识中，世界上每个国家都会有着属于自己本土民族的一个、或者是多个的法术机关。这些法术机关的作用在于维持各个国家力量的平衡，以及保护国家的人民。因此，这些法术机关的人拥有着强大的武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是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人。反正这个男人是我要保的，你明白了么。”伊泉把剑扛回到肩膀上，然后用手指了指林悦成。
这时，林悦成插了一下嘴。
“铃鹿同学，我要向你科普一下。起码在这个星球上不存在天生的蓝发蓝眼睛的人，所以伊泉不可能会是中国人，甚至不可能会是这个星球上的人哦。”
“……救兵来了你就愚弄我吗……”在铃鹿眼中，林悦成这种言行无异于是狗仗人势。在强大的帮手面前，林悦成才有充足的底气和他对话。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你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林悦成无奈地耸耸肩：“至于你问的‘法术机关’，我大概是有一点点头绪。你要听么？伊泉，把剑放下，不要那么紧张。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普通的师生对谈而已。”
伊泉扫视了一下林悦成全身，他身上有着多处烧伤和擦伤的痕迹。虽然都只是些皮外伤，但正是这些很多的皮外伤才更让看得人觉得心疼。
“没事的，放松。”
林悦成再次当着两人的中间人，试图让气氛缓和下来。
然而这边的伊泉刚面露不满地把扛在肩膀上的大剑放下，那边的铃鹿就重新把式神召唤了出来。
“小子，你想干嘛。”
“姑且我会听老师说一下。但面对你，不这样我不放心。”
说实话，就算是把式神召唤出来了，铃鹿也不放心。在伊泉刚才那强大的力量面前，铃鹿的这种行为只是心里安慰而已。
这次铃鹿召唤出来的式神有三个。分别是刚才召唤出来的狗头人、鸟头人以及一个新出现的猫头人。
它们的头都是整齐划一的黑色。
重新召唤出来的狗头人和鸟头人似乎有些衣衫不整，而且身上的铠甲或者衣饰都留下了损伤或者裂纹，看来刚才伊泉对它们的打击虽然不至于让它们灰飞烟灭，但也让它们受到了一定的伤害。
至于新出现的猫头人，它手中没有任何武器，而且身上也没有铠甲。它的身上全部都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纸张符咒，它的眼睛更是被蒙上了一层白布，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伊泉没有说话，她先是看了一眼那三个式神，然后再看了一眼林悦成。最后她选择了尊重林悦成的意见，把剑垂下，然后站到林悦成的身旁。
林悦成总算是舒了口气。
“哎，我的两个学生竟然在夜晚聚众斗殴，好在没有出现什么人员伤亡。”林悦成好像把自己身上的伤完全忘了一样，他好像是发自内心地为眼前的两人停下争斗而感到高兴。旋即，他面向铃鹿，开始说出铃鹿想要得到的答案。
“我不大确定你所说的‘法术机关’是不是我待的那个单位，不过你说这座城市的结界，应该就是我工作的那个单位搞的。”林悦成从外套的内侧口袋中掏出了一张名片。今天天气稍凉，他穿了一件有拉链的黑色外套，没有把拉链拉起来。
“能看见吗？”
林悦成把名片的正面朝向铃鹿。铃鹿的眼睛在法力的加强下，能看见一公里以外的伊泉，那么看到这张名片上的字自然是不难的。
名片上用纯黑色的毛笔字体印刷出“林悦成”三个大字，然后下面是他的职位“四方工作室玖号”，最后是联系地址和电话号码“……市老阳学区朱雀馆……手机号码……”。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四方工作室，取‘镇守四方’之意。而‘玖号’则是我在工作室里面的代号。我是不知道四方工作室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法术机关’，但据我所知，工作室里的人大都会使用一些法术。”
“你是例外的那个？”铃鹿是指刚才林悦成在两个式神的夹攻下毫无还手之力的事情。
“哈哈。”林悦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并不以此为耻，他继续说道：“我先帮你们问一下关于你们的事情吧。我不大清楚，但我的上司应该是知道的。”
可能这个国家里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林悦成在心中给了他上司极高的评价。尽管他上司在他的眼中只是个经常擅离职守，也毫无操守的一个人。
铃鹿稍微考虑了下林悦成所说的话，然后做出了回答：“是吗。那我和凪等你的答复。尽快的。我们已经不想在等了。”
“嗯，那就先这样啦，晚安。我也想尽快把这件事情解决掉。如果整个班都是这样涣散的氛围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教下去呢。而且国庆黄金周也快到了，我想好好享受一个长假。如果工作没有完成的话，我会于心不安的。”
“……我认为你还是抽身而退比较好。如果你真的没有防身手段的话。”
“是威胁？”林悦成眯起了眼睛。
“是忠告。我反而是不懂把那个怪物一般的女人留在身边的你是怎么想的。那股异样的力量。”
尽管被称作是“怪物”，但伊泉伊泉好像并不在意。
“我为什么要怕？正如今天我单独出来见你一样。师生之间有什么好怕的。而且，伊泉不仅是我的学生，还是我的朋友。”
“……你真的是个奇怪的人。”铃鹿慢慢地往后退，他那只没有被刘海遮住的眼睛在夜幕中闪闪发亮。那三个式神也跟着铃鹿身侧，一起向后退去。铃鹿的眼睛紧紧地看着伊泉的动静，看来他对于林悦成是彻底卸下了防备，而对伊泉产生了万分的警戒。
见识到了伊泉那两箭之后，铃鹿知道了伊泉具备做出超乎超人想象的行动力。
林悦成还相对和善，但对于伊泉的性子，他还捉摸不清楚。
“再见了老师，我等你的好消息。”
“再见。如果你能来学校上课那就最好不过了。”林悦成笑着朝铃鹿摆了摆手：“单纯从一个教师的立场上来说。”
铃鹿面朝着伊泉往后退，然后到了一定安全距离之后——大概是安全距离吧，铃鹿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伊泉出声了。
铃鹿身形一震，似乎是被伊泉那声并不大的“等等”给吓到了。他马上回头，一脸戒备地看着伊泉。
伊泉握着林悦成那只绑着绷带的左手举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身上的诅咒呢。我说过了，他是我要保的人。”她的言下之意很清楚，想走，先把林悦成身上的诅咒解开再走。
“……”铃鹿沉思了一下，面对着伊泉的压力，他还是坚持说出了自己本意的回答：“等老师给到我满意的答案，我就会帮他解开。”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伊泉手中的银剑蓝光流转，在那刺眼的光芒之中，那把大剑逐渐从直来直去的形状变成了拥有优美弧度的弓状。她做出了张弓搭箭的动作，然后一道蓝光就变成了一根刚才那样的箭矢，箭矢牢牢地搭在那把银弓上，伊泉在等待着铃鹿的回答。
“这点不可能让步。好不容易才遇到了想要找的人，我可不能让他就这样给跑了。”
“轰！”随着一道破空之声撕裂空气，伊泉手中蓝光一闪。射出来的只是一根箭矢，然而在半途中却分裂成三根，分别射向了铃鹿的三个式神。这次铃鹿做好了准备，避免了三个式神被洞穿的结果——然而也仅仅是避免了被洞穿而已，三个式神身上都多出了一小块缺口，就是被那根箭矢擦身而过的结果。
“哈，还可以嘛。”伊泉笑了起来。还没等林悦成阻止她，第二根蓝色的箭矢已经搭在弓上了：“再试试？这次可不会瞄准你的小兵了哦，可别想着自己能够平安无事。”
这次伊泉似乎花了一点时间蓄力，那把银弓被拉开的弧度比刚才的要大，同时箭矢所发出的光芒也比刚才的要强。
“啧！”
铃鹿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连忙把三个式神相互照应着布置在自己的身前，然后自己快速地向后退去。只要能在这里跑掉，式神还可以在以后慢慢修复。
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响起，宛若火箭上升的时候喷发出炽热火焰发出来的声音。这次的光箭分裂成了八根，伊泉给铃鹿的三个式神以及铃鹿自己每个各分配了两根。结果就是铃鹿的式神在被两根光箭洞穿之后马上就被那股强大的力量给击倒了，他的三个式神在瞬间同时倒下，只剩下铃鹿自己面对两根疾速而来的光箭。
当然，伊泉手下也有分寸，她明白林悦成不想杀铃鹿的意思。
不过铃鹿的一边肩膀和一条大腿的根部会被那箭矢瞬间穿透，变得让铃鹿以后只能使用独臂独腿了而已。
黑雾弥漫。
林悦成与伊泉只觉得眼前一暗，一大片黑色的雾气以铃鹿为中心爆散开来。在雾气里面发出金戈交击的声音，伊泉的那两根光箭的光芒在刹那间消失了。夜风一吹，悄然而至的明月照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那里有着一个健壮的身影挡在铃鹿的面前。那个身影比平常矮了一圈，林悦成依然能把她认出来。
额长独角，银丝飘腰。
衣衫褴褛，鬼影狂刀。
那正是每天晚上和林悦成纠缠不清的女鬼。不过在梦中的时候，女鬼有接近两米五的身高，而现在的这个时候，女鬼的身高在一米七左右，和林悦成差不多。
但她的力量可能比在梦中更强，刚才伊泉必杀的两支箭矢就是被她单手握着的大太刀给砍碎了。
女鬼银色的头发在月光下舞动，右腕边上有这一点金色——那是大太刀的金色刀锷。在月光的照耀下，金银交错的色彩让人觉得有一股严正的气息。
“哼，这就有意思了。”流光闪烁，伊泉手中的大弓再次变回了大剑，她整个人高高跳起，朝女鬼当头一剑劈了下去。
“乓！”
一刀一剑交叉的地方擦出了火花。女鬼架住了这一剑，并护住了身后的铃鹿。伊泉则是靠着女鬼架着自己剑的反作用力往后一退，再用腿蹬地，第二剑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横扫至女鬼的脖颈。女鬼低头闪过大剑所劈出的半月形银光，然后由下往上刺出一刀，直指伊泉的下颚。伊泉应该是没有收剑回防的余地的，她的剑刚刚劈了出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一刀应该会从伊泉的下颚捅穿到头顶。
然而一小片蓝光把刀势给挡住了。伊泉的左手在一片蓝光中现出了包住整个手臂的金属腕甲，伊泉就是靠着左手抓住了女鬼刺出来的刀身。
不过伊泉并没有就此控制住那把太刀，反而是等刀势已过之后放开了抓住太刀的手。女鬼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她立马抽回太刀，然后进行反击。
两个人再次握着凶器打在一起，她们的周围都溅射出了金属交击、摩擦所产生的火花。
曾经自称为“圣女”的伊泉，以及铃鹿的侍从“女鬼”打了起来。而留下铃鹿和林悦成两人面面相觑。
“势均力敌吗……”铃鹿远离了战场，在不知不觉间朝林悦成那边靠近了一点。
“伊泉还有余地。她占上风。”和伊泉拉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林悦成非常了解伊泉的用剑习惯，现在的伊泉还只是在热身运动的状态中，还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你那边的那个鬼双手握刀，而伊泉用一只手就能挡住她的攻击，从基础能力上就已经有了差异。”
“那个女人……”
林悦成打断了铃鹿的话：“叫伊泉。”
“……伊泉就是您的底气么？或许你自己并不强大，但‘四方工作室’给你配了这么强的保镖？”
“伊泉可不是工作室里的人。她只是寄宿在我家里而已。保镖是她自称的，可能她自己也觉得吃白饭不大好吧。”
“……真的假的？那种力量……在中国随便找个人都能拥有么？”
“你可别把伊泉当作标准。况且我不是给你科普过了吗。”林悦成再次把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次：“这个星球上不存在天生长蓝发蓝眼的人。”
铃鹿的语气中充满着怀疑，看向林悦成的眼神中满溢着不信任：“那她是什么人？”
“谁知道呢。没户籍没身份证也不会写字，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地玩游戏——”在林悦成说到一半的时候，一股寒意爬上了他的后背。那股寒意来自伊泉的眼角，她似乎在战斗中还有余力观察这边的两个人。
“你们两个给我乖乖地待在那，在别人背后嘀咕什么的可不是好习惯。”
伊泉朝那边的两个人说道。
对自己实力的极度自信，让伊泉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她相信自己不会被女鬼打倒，所以她在战斗的过程中分心了。
稍稍地把注意力从女鬼身上转移开了一点。
女鬼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她用太刀用力地弹开朝自己猛攻的大剑，然后趁机会——当然不会是打倒伊泉。
女鬼高速地脱离伊泉的身边，朝林悦成这边冲了过来。
剩下的三个人愣了一下，只有伊泉瞬间反应过来了。她随后跟着女鬼的行为作出了相应的判断，并执行了自己该做的行为。
于是随着伊泉和女鬼毫不间断的脚步声，林悦成和铃鹿看着对方，两人各自留下了自己的冷汗。
女鬼的手中的长刀架在了林悦成的脖子上。而伊泉左手则是五指成爪，抵住了铃鹿的后心。
伊泉看着女鬼，只要女鬼手上的刀稍有动静，她就会用左手穿透铃鹿的胸膛。
女鬼看着伊泉，只要伊泉的左手稍有震动，她就会用双手握着的太刀取下林悦成的首级。
场面一度面临着死寂。在四人维持了同样的姿势有了两、三分钟左右的时候，林悦成先开口了。
“把手放下，伊泉。我今天不是为了这种事来找铃鹿的。”
“如果对方也能把刀放下的话。”
伊泉回答林悦成，不过她的眼睛却是牢牢地盯着女鬼的身体。
随后，铃鹿也开口了：“退下吧。”虽然他并没有称呼女鬼的名字，或许女鬼并没有名字，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想让其退下的人是女鬼。
女鬼没有出声。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声，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会说话。只见女鬼在铃鹿发话之后，缓缓地放下了刀——起码她和铃鹿之间是可以沟通的。
伊泉也放下了手。
女鬼从林悦成那边朝铃鹿走了过来，伊泉也从铃鹿那边朝林悦成那边走了过去。两个人的动作就像是镜像的一样，同时完成了人质的释放。
在伊泉和女鬼交叉而过的时候，伊泉哼了一声：“干得不错嘛。”
这句话有着挑衅的意味。不过女鬼只是稍微歪了歪头，并没有理会伊泉的挑衅。
“伊泉！”林悦成再次提醒她不要动手。
伊泉把剑扛在肩上，不耐烦地说道：“知道啦，知道了。我收手就是了。”
最后两人走完了走到了彼此的同伴身边。
伊泉突然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她手中蓝光流转，她那把大剑的形态似乎又要发生变化——
但女鬼的动作更快，她把手中的长刀就像是标枪一样朝林悦成的心脏投了过来。伊泉虽然完成了大剑变成银弓的变化，但在这把刀的牵制下，她没办法拉弓射箭，只能是用银弓弹开了女鬼的长刀。女鬼随后抱起了铃鹿，快速地消失在了夜幕中。
那把被弹开的长刀也随着女鬼的动作而被拉走了。貌似女鬼事先已经在刀柄上绑了一道绳子，只要长刀一完成牵制作用，就立马拉起绳子进行回收。
最后，黑夜中只留下铃鹿那虚无缥缈的声音，那肯定不是通过正常的空气震动传过来的声音，应该是某种传音的法术吧。
“老师，我们等着你的回复。我们等着……”
现场留下林悦成和伊泉。林悦成站在伊泉身边，面无表情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力道很轻。但伊泉却像很疼一样捂住了头顶：“你干嘛啊，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么？”
“……”林悦成表情复杂地扶了扶脑袋：“所以这次就这么算了。我不是说过了吗。凡事要听话，区分好该做的事情和不该做的事情。起码随便夺取人性命是不能随便做的。”
“但他不是要杀你么。这种事情就是你死我亡。”
“我只能这么说。别人不遵守规则，不是自己也不遵守规则的理由。”
“但我下次还会这么做。我无法对朋友的危险坐视不管。”伊泉笑了，拍了拍林悦成的肩膀：“总之，现在你没事就好。啊，虽然诅咒还没解开有点遗憾就是了。”
“没什么可遗憾的，让它顺其自然吧。你也是，没事就好。”
林悦成也笑了。虽然他对伊泉的实力有着十足的自信，但对伊泉的毫发无伤还是感觉到很高兴。
自己怎么样其实无所谓的。只要其他人别受到伤害就好。
林悦成真心是这样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