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异国他乡的白色少女
课后想起伊泉在同学们视线下的样子就觉得可笑。
“今天我们来介绍一个新来的同学。伊泉同学，可以做个自我介绍吗？”林悦成和伊泉一起站在讲台前，黑板上是伊泉自己写的名字。“伊泉”两个字都写得有点歪歪扭扭，看得出来她要么是不怎么会写字，要么就是对写字这件事漠不关心。
“……呃……”被一整班的高中生注视着，伊泉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你不是说你是被万人骑士奉为圣女的么。”林悦成在伊泉耳边小声说道。
“他们是我的部下！面对同龄人能这样么！”伊泉以同样的声音吼了回去。“呃……这个，我的名字是伊泉，就这样。”站在讲台前的伊泉毫无办法，就只能是慌慌张张地说了这句话，便往讲台下面的座位跑了过去。
啊，伊泉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不过伊泉现在背对着林悦成，这让他感觉有点可惜了。伊泉做了大半年的游戏宅女，能看到她害羞的机会可是不多见。
七点半了。林悦成和伊泉两个人都在这之前到达了教室，东云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过没有看到铃鹿的身影。
东云的一条手臂打着石膏，戴着三角巾套在脖子上。而且她的脸上也包着消毒棉布，看起来伤痕累累的样子。白色的石膏、白色的棉布、白色的三角巾、白色的连衣裙，再加上她那雪白的肌肤，不由得让人觉得这名少女是白得如此的脆弱，仿佛只要有一点点污垢，就能把这名少女消灭殆尽。
在林悦成讲的一整节课，东云都是一脸呆呆的样子，好像是在想些什么。虽然她有翻开课本，但她的视线完全没有集中在课本上，而是望向某种并不存在的东西。沉默、诡异、或者是受到重大的打击，都可以拿来形容现在的东云。
如果说不在意那是假的。于是在下课之后，林悦成便走到东云的座位旁边，用手轻轻地敲了敲她的桌面。东云的眼睛慢慢的回复了正常人的神采，向林悦成点了点头。
通过眼神交流，师生之间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东云跟着林悦成走出了教室。
高一七班所在教学楼主要分成两个部分，从下面往上的三层分别是三个年级的高中教室以及普通教室的办公室。第一层是高一的，第二层是高二的，以此类推。而这栋教学楼的第二部分则是三层以上，四到三十六层的区域。这片区域一般不允许学生与普通教师进入，只有特定的相关人员才可以获取使用四层以上建筑的资格。
东云跟着林悦成往上走。一到三层并没有安装电梯，只有楼梯。到了第四层，通过一扇巨大的黑色大理石大门，东云与林悦成走进电梯。这部电梯的面积不是普通的大，按照正常人的判断，即使是有五十个人在电梯里面也不会觉得拥挤。
看到东云在电梯里面东张西望的样子，林悦成问：“你是第一次上到这里来吗？”
“嗯。”东云乖巧地点点头。加上她身上包裹着的棉布，看起来尤为可怜：“……老师，你在学校里是很厉害的人吗？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上到上面的楼层。”
来到上面的楼层需要通过一扇巨大的黑大理石大门，不过基本上没人打开过。然而就在林悦成刚才带着东云走过的时候，那扇门却像自动门一样往两边打开了。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也许只是你入学才一个月，没怎么了解过四楼的情况。而且你们的教室在一楼不是吗？”
东云再次点点头。然后目光重新放空，好像一副看向远方的样子。
那身雪白的身影，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疼。
“到了。”
林悦成与东云来到一个很高的楼层。他们两个倚在走廊的栏杆上，眺望着周围的整片景色。虽然秋天的天空阴沉而又厚重，但是有这么开阔的视野以及这习习凉风，会让人感觉到心情舒畅不少。
师生两人默默地看着下方的景色。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再加上这里是高空，所以基本上听不到人声嘈杂的声音。基本上这里只有秋风柔和的声响。
先开口的是东云，她一脸歉意地说道：“老师，昨晚你能够顺利逃脱真的是太好了。少爷如果继续这样弄出人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是‘继续这样’该怎么办才好吧。是现在该怎么办才好。有了昨天晚上的经历，总之我先得出结论，我的前任一死一疯，应该就是铃鹿搞的鬼吧。”
东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如果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是肯定咯。”
东云的身体抖了一下，努力地让自己的眼睛看着林悦成的眼睛说道“不，我们家少爷绝对没干这种事。”
“这里是中国，东云。你和铃鹿都已经有十七岁了吧。如果最后故意杀人成立的话，刑事责任免除不了的哦。”
“老师你真会说笑。经过了昨晚的事情，该不会认为现实世界的法律会对我们起作用吧。”东云斜眼看了看林悦成：“不知道你是真的心大还是无知还是无所畏惧。我认为一个普通人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会对我们放手不管的哦。”
“我也向放手不管啊。毕竟课后‘辅导’你们又没有加班费。但没办法，职责所在，我单纯想做好这件事情。况且，我也没办法放手了。”
林悦成摇了摇那只被诅咒的左手。
“是吗……”东云的视线触及到了林悦成那紫得有点发黑的手，叹了口气：“老师，听我说，我觉得你现在离职离开这个城市还有救。”
“我反而觉得留在这里解除铃鹿的诅咒才是更好的选择呢。毕竟也没有人保证我离开了铃鹿就会放过我对不对？”
“……我是觉得少爷是不会对逃避的人动手的……他只喜欢那种倔强的人……”
“我可不想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林悦成掐了掐太阳穴，醒了醒精神，从早上开始讲课开始，他就一直觉得困倦：“晚上睡得不好啊。喂，我说，这个诅咒就是一直有女鬼找我打架的吗？”
东云刚才还在看向远方的视线猛然转了过来，她睁大眼睛看向林悦成：“老师？”
“啊？你怎么了？身上哪里疼吗？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难以置信……”东云上下打量着林悦成，虽然这种行为对一个学生而言非常不礼貌，不过身为当事人的林悦成没有感到不悦就无所谓了：“老师你真的是普通人吗？正常人来说应该是不会有那个梦的记忆的。更别说能够在梦中反抗了。”
“没有记忆？”
“对，‘梦’就只是‘梦’而已。少爷的诅咒是通过‘梦境’来执行的，但受到诅咒的本人却不会有任何的相关记忆才对……在梦中受困，在现实中受累，最后无声无息地死亡才对……如果你是普通人的话，那就不该有任何关于梦的记忆。”
“我认为我很普通啊。除了意志力比较坚定而已。”林悦成柔和地笑了：“这也算是我唯一的一个优点了。”
“这样啊……可能诅咒的效果会因为精神力的区别而因人而异吧……毕竟少爷才是施法者，我对法术基本上算一窍不通。”
“我是中国人，你问我日本的法术我也不了解啊。姑且算是这样吧。”林悦成双手抱胸，站直站正地面对着东云。
严肃严正严厉的表情。
东云搞懂了林悦成的意思，说道：“老师想问什么就问吧。能回答的我都会告诉你的。不过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因为如果老师死了，也就什么都完了。”
“哈哈，你是坚信我会死掉呢，还是说我能够信任你，你是站在我这边想纠正铃鹿的呢。”
“两方面都有吧。我不想看看到少爷这种自暴自弃的样子。即使我们被流放到异国他乡，我们也不该去背负这种罪孽。”
林悦成点点头：“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拼搏努力、享受青春的年纪。无论是伤害他人还是被他人伤害，都不会是正确的道路。嘛，当然除了战争年代。那么，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
“嗯。”
“你身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昨晚老师不是带了一个很厉害的同伴过来吗。我也少爷为了从家里逃出去，一不小心从窗户摔下去摔伤的。”
“我记得你的运动能力好像很不错吧。两三下可以爬上两米高的围墙，而且还可以单手把我拉上去。”
“这和我受伤有什么关系吗？”
“按正常状况来说，拥有这种运动能力的你，从那两层小公寓中逃走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还把手臂摔到要包扎起来……不至于吧？”
“那是非正常情况。你的同伴手持凶器，气势汹汹。”
“别这么针锋相对嘛。她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而且可不能用这么冷漠的称呼来叫同班同学哦。”
“我不承认那个蓝毛是同班同学。”东云赌气地把头别向了一边：“她差点伤害了我的少爷。”
“蓝毛……”林悦成哑然失笑，虽然伊泉的头发的确是蓝色的，但用蓝毛来称呼，这倒是第一次听见：“但是你的少爷，也伤害了你对不对？”
“……”东云轻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昨晚把我放走之后，那三个式神对你做了什么？在我们回去之后，那个暴躁的小少爷反应又是怎样的？”
这不是审问。林悦成的语气中没有任何审问的意思。他问出这两个问题就和早上与学生打个“早上好”的招呼一样寻常，又或者是身为下属向上司问好一般普通。
只是两个很普通的问题，语气也很正常。没有任何紧张感和压迫感。
林悦成单纯地只想证实自己猜测的正确性。
但是所有的问答都有相对性。因为在问答这一互动中，既有问的人，也有答的人。问的人问心无愧，答的人却可能心中有鬼。
“没发生任何事情。”
东云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从刚才的言行中，林悦成就知道了东云是有多么的护着铃鹿，但对于这个斩钉截铁的回答还是稍稍吃了一惊。
即使是身上多处受伤，但还是要护着她的少爷。
到底这个十几岁的少女有多么坚强呢？还是说来自于同胞的之间的情谊让她这样做？又或者是她心甘情愿地想要为她的少爷承担一切责任、一切罪过，甚至是来自于那个少爷本身的责罚？
“那好吧。我认为我已经得出了正确的答案。”林悦成叹了口气：“问你也只是想证实一下。”
“我不知道老师脑中的正确答案是什么，但我只能说，”东云再次重复道：“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你真的是个好学生。”
“你也是个好老师。”
两人暂时陷入短暂的沉默。他们同时望向广阔的天空，似乎各有各的心事。
沉默却不显尴尬。
在等待了一会儿之后，身为学生的东云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她身为学生被叫到这里来，但作为关键人物的老师却开始一言不发，这让她感觉不知如何是好。
“……老师？”
林悦成没有应答。
这时候东云才发觉林悦成闭上了眼睛，或许是在闭目养神。
“老师？”东云稍微提高了一点点音量。
林悦成依然没反应。
闭上的双眼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老师？你怎么了？”东云这次还用自己没扎起来的那只手拉了拉林悦成的衣袖。林悦成瞬间睁开了眼睛：“啊，什么？就快好了，马上，马上就好。”
“嗯？什么就快好了？”
“……”面对东云纯真的眼神，林悦成真的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不小心睡着了。昨晚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一整晚都在和女鬼打架。然后刚才还要撑着精神给学生们上早课，林悦成终于是支撑不住，在与和东云的问答中陷入了梦乡。
而至于是“什么”马上就好，林悦成是这样回答的：“没什么，一些职业习惯而已。”
“哼——是吗？老师会有这么奇怪的职业习惯吗？”
“没事没事。总之，现在我想进入正题。”
“话说早就该进入正题了啊，或许你是那种抓不住重点的人？”东云毫不顾忌地评价着作为上位者的教师。
“啰嗦。我只是喜欢在进入正题之前都稍加铺垫而已。”
“都快一节课了啊老师，有什么要问的快问吧。”东云无奈地耸耸肩，装出一副很困扰的样子：“毕竟学习是学生的本分呢，下节课我还要认真学习。”
还有开玩笑的心情。虽然东云一直护住她的少爷，但貌似她也并不讨厌林悦成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师。
“……连身为班主任的我的课都在发呆，你还好意思说吗……”
刚才东云在课堂上好像丢失了魂魄的样子还让林悦成历历在目。
那身白色的衣裳以及白色的三角巾，以及宛若脆弱白色的表情，都让人心生怜爱。
“那么——”林悦成深吸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我想知道的是，我的前两任和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呢？既然让铃鹿下了这么要命的诅咒，想必我们是做错了什么相同的事情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要招致了别人的怨恨，就会被别人报复。反过来一样，被别人报复，那么必定存在相应的理由。
然而，东云摇了摇头。
“老师你们什么都没做哦。”东云一边摇着头一边回答：“你们什么都没做。”
“什么意思？”
东云轻巧地跳了起来，然后坐上了走廊边上的栏杆。在她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以及几十上百米的高空。东云一只手被三角巾包扎着连在脖子上，而另外一只手则是轻轻地扶着栏杆。坐到栏杆上的东云已经比林悦成的高度要高了，刚才是东云俯视着林悦成，而现在是林悦成俯视着东云。
“快下来。这样很危险。”虽然林悦成的直觉告诉自己东云并不会就这样遇到危险，但身为人师，林悦成还是对东云的危险行为出声提醒了一下。
“老师，你不是很清楚我的运动能力的吗？”东云笑了起来。她那白色连衣裙的裙摆随着她的笑声以及凉爽的秋风而有节奏地律动着。
老阳高中的学生是必须要穿校服上学的，但是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每个年级的一到七班。只有每个年级的前七个班加起来二十一的班才对穿校服没有强制性规定，因此，东云穿着自己的衣服过来上学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林悦成不得不承认，东云真的很适合白色。
雪白的皮肤、稍带哀愁的眼神，以及过腰的黑发，无不衬托着东云的这种哀愁美的气质。
如果自己还年轻的话，说不定会很容易被她吸引住吧。林悦成这样想着。当然，他在表面上是肯定不会承认的。
百分之一百不会承认。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东云同学？这样大张旗鼓地坐在这里，如果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我可是会失望的哦。”林悦成朝坐在高处的东云伸出手，那个动作宛若是在向妙龄少女述说着诗意的诗人。
“当然不会。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情。起码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已经知道了。和我们关系不错的同学们。”东云轻轻地笑着，她这时候的笑容彻底摆开了那种哀愁，显露出真心微笑的感情：“只是故事有点长而已。那么，老师，我要从哪说起呢——”
凉爽的秋风吹过高楼，随着少女的声音，带来了以前的故事。
他们的开端，他们的起点。
今天拉着伊泉过来上课，林悦成第一次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伊泉也是有弱点的。
课后想起伊泉在同学们视线下的样子就觉得可笑。
“今天我们来介绍一个新来的同学。伊泉同学，可以做个自我介绍吗？”林悦成和伊泉一起站在讲台前，黑板上是伊泉自己写的名字。“伊泉”两个字都写得有点歪歪扭扭，看得出来她要么是不怎么会写字，要么就是对写字这件事漠不关心。
“……呃……”被一整班的高中生注视着，伊泉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你不是说你是被万人骑士奉为圣女的么。”林悦成在伊泉耳边小声说道。
“他们是我的部下！面对同龄人能这样么！”伊泉以同样的声音吼了回去。“呃……这个，我的名字是伊泉，就这样。”站在讲台前的伊泉毫无办法，就只能是慌慌张张地说了这句话，便往讲台下面的座位跑了过去。
啊，伊泉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不过伊泉现在背对着林悦成，这让他感觉有点可惜了。伊泉做了大半年的游戏宅女，能看到她害羞的机会可是不多见。
七点半了。林悦成和伊泉两个人都在这之前到达了教室，东云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过没有看到铃鹿的身影。
东云的一条手臂打着石膏，戴着三角巾套在脖子上。而且她的脸上也包着消毒棉布，看起来伤痕累累的样子。白色的石膏、白色的棉布、白色的三角巾、白色的连衣裙，再加上她那雪白的肌肤，不由得让人觉得这名少女是白得如此的脆弱，仿佛只要有一点点污垢，就能把这名少女消灭殆尽。
在林悦成讲的一整节课，东云都是一脸呆呆的样子，好像是在想些什么。虽然她有翻开课本，但她的视线完全没有集中在课本上，而是望向某种并不存在的东西。沉默、诡异、或者是受到重大的打击，都可以拿来形容现在的东云。
如果说不在意那是假的。于是在下课之后，林悦成便走到东云的座位旁边，用手轻轻地敲了敲她的桌面。东云的眼睛慢慢的回复了正常人的神采，向林悦成点了点头。
通过眼神交流，师生之间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东云跟着林悦成走出了教室。
高一七班所在教学楼主要分成两个部分，从下面往上的三层分别是三个年级的高中教室以及普通教室的办公室。第一层是高一的，第二层是高二的，以此类推。而这栋教学楼的第二部分则是三层以上，四到三十六层的区域。这片区域一般不允许学生与普通教师进入，只有特定的相关人员才可以获取使用四层以上建筑的资格。
东云跟着林悦成往上走。一到三层并没有安装电梯，只有楼梯。到了第四层，通过一扇巨大的黑色大理石大门，东云与林悦成走进电梯。这部电梯的面积不是普通的大，按照正常人的判断，即使是有五十个人在电梯里面也不会觉得拥挤。
看到东云在电梯里面东张西望的样子，林悦成问：“你是第一次上到这里来吗？”
“嗯。”东云乖巧地点点头。加上她身上包裹着的棉布，看起来尤为可怜：“……老师，你在学校里是很厉害的人吗？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上到上面的楼层。”
来到上面的楼层需要通过一扇巨大的黑大理石大门，不过基本上没人打开过。然而就在林悦成刚才带着东云走过的时候，那扇门却像自动门一样往两边打开了。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也许只是你入学才一个月，没怎么了解过四楼的情况。而且你们的教室在一楼不是吗？”
东云再次点点头。然后目光重新放空，好像一副看向远方的样子。
那身雪白的身影，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疼。
“到了。”
林悦成与东云来到一个很高的楼层。他们两个倚在走廊的栏杆上，眺望着周围的整片景色。虽然秋天的天空阴沉而又厚重，但是有这么开阔的视野以及这习习凉风，会让人感觉到心情舒畅不少。
师生两人默默地看着下方的景色。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再加上这里是高空，所以基本上听不到人声嘈杂的声音。基本上这里只有秋风柔和的声响。
先开口的是东云，她一脸歉意地说道：“老师，昨晚你能够顺利逃脱真的是太好了。少爷如果继续这样弄出人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是‘继续这样’该怎么办才好吧。是现在该怎么办才好。有了昨天晚上的经历，总之我先得出结论，我的前任一死一疯，应该就是铃鹿搞的鬼吧。”
东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如果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是肯定咯。”
东云的身体抖了一下，努力地让自己的眼睛看着林悦成的眼睛说道“不，我们家少爷绝对没干这种事。”
“这里是中国，东云。你和铃鹿都已经有十七岁了吧。如果最后故意杀人成立的话，刑事责任免除不了的哦。”
“老师你真会说笑。经过了昨晚的事情，该不会认为现实世界的法律会对我们起作用吧。”东云斜眼看了看林悦成：“不知道你是真的心大还是无知还是无所畏惧。我认为一个普通人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会对我们放手不管的哦。”
“我也向放手不管啊。毕竟课后‘辅导’你们又没有加班费。但没办法，职责所在，我单纯想做好这件事情。况且，我也没办法放手了。”
林悦成摇了摇那只被诅咒的左手。
“是吗……”东云的视线触及到了林悦成那紫得有点发黑的手，叹了口气：“老师，听我说，我觉得你现在离职离开这个城市还有救。”
“我反而觉得留在这里解除铃鹿的诅咒才是更好的选择呢。毕竟也没有人保证我离开了铃鹿就会放过我对不对？”
“……我是觉得少爷是不会对逃避的人动手的……他只喜欢那种倔强的人……”
“我可不想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林悦成掐了掐太阳穴，醒了醒精神，从早上开始讲课开始，他就一直觉得困倦：“晚上睡得不好啊。喂，我说，这个诅咒就是一直有女鬼找我打架的吗？”
东云刚才还在看向远方的视线猛然转了过来，她睁大眼睛看向林悦成：“老师？”
“啊？你怎么了？身上哪里疼吗？手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难以置信……”东云上下打量着林悦成，虽然这种行为对一个学生而言非常不礼貌，不过身为当事人的林悦成没有感到不悦就无所谓了：“老师你真的是普通人吗？正常人来说应该是不会有那个梦的记忆的。更别说能够在梦中反抗了。”
“没有记忆？”
“对，‘梦’就只是‘梦’而已。少爷的诅咒是通过‘梦境’来执行的，但受到诅咒的本人却不会有任何的相关记忆才对……在梦中受困，在现实中受累，最后无声无息地死亡才对……如果你是普通人的话，那就不该有任何关于梦的记忆。”
“我认为我很普通啊。除了意志力比较坚定而已。”林悦成柔和地笑了：“这也算是我唯一的一个优点了。”
“这样啊……可能诅咒的效果会因为精神力的区别而因人而异吧……毕竟少爷才是施法者，我对法术基本上算一窍不通。”
“我是中国人，你问我日本的法术我也不了解啊。姑且算是这样吧。”林悦成双手抱胸，站直站正地面对着东云。
严肃严正严厉的表情。
东云搞懂了林悦成的意思，说道：“老师想问什么就问吧。能回答的我都会告诉你的。不过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因为如果老师死了，也就什么都完了。”
“哈哈，你是坚信我会死掉呢，还是说我能够信任你，你是站在我这边想纠正铃鹿的呢。”
“两方面都有吧。我不想看看到少爷这种自暴自弃的样子。即使我们被流放到异国他乡，我们也不该去背负这种罪孽。”
林悦成点点头：“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拼搏努力、享受青春的年纪。无论是伤害他人还是被他人伤害，都不会是正确的道路。嘛，当然除了战争年代。那么，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
“嗯。”
“你身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昨晚老师不是带了一个很厉害的同伴过来吗。我也少爷为了从家里逃出去，一不小心从窗户摔下去摔伤的。”
“我记得你的运动能力好像很不错吧。两三下可以爬上两米高的围墙，而且还可以单手把我拉上去。”
“这和我受伤有什么关系吗？”
“按正常状况来说，拥有这种运动能力的你，从那两层小公寓中逃走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还把手臂摔到要包扎起来……不至于吧？”
“那是非正常情况。你的同伴手持凶器，气势汹汹。”
“别这么针锋相对嘛。她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而且可不能用这么冷漠的称呼来叫同班同学哦。”
“我不承认那个蓝毛是同班同学。”东云赌气地把头别向了一边：“她差点伤害了我的少爷。”
“蓝毛……”林悦成哑然失笑，虽然伊泉的头发的确是蓝色的，但用蓝毛来称呼，这倒是第一次听见：“但是你的少爷，也伤害了你对不对？”
“……”东云轻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昨晚把我放走之后，那三个式神对你做了什么？在我们回去之后，那个暴躁的小少爷反应又是怎样的？”
这不是审问。林悦成的语气中没有任何审问的意思。他问出这两个问题就和早上与学生打个“早上好”的招呼一样寻常，又或者是身为下属向上司问好一般普通。
只是两个很普通的问题，语气也很正常。没有任何紧张感和压迫感。
林悦成单纯地只想证实自己猜测的正确性。
但是所有的问答都有相对性。因为在问答这一互动中，既有问的人，也有答的人。问的人问心无愧，答的人却可能心中有鬼。
“没发生任何事情。”
东云的回答在意料之中。
从刚才的言行中，林悦成就知道了东云是有多么的护着铃鹿，但对于这个斩钉截铁的回答还是稍稍吃了一惊。
即使是身上多处受伤，但还是要护着她的少爷。
到底这个十几岁的少女有多么坚强呢？还是说来自于同胞的之间的情谊让她这样做？又或者是她心甘情愿地想要为她的少爷承担一切责任、一切罪过，甚至是来自于那个少爷本身的责罚？
“那好吧。我认为我已经得出了正确的答案。”林悦成叹了口气：“问你也只是想证实一下。”
“我不知道老师脑中的正确答案是什么，但我只能说，”东云再次重复道：“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你真的是个好学生。”
“你也是个好老师。”
两人暂时陷入短暂的沉默。他们同时望向广阔的天空，似乎各有各的心事。
沉默却不显尴尬。
在等待了一会儿之后，身为学生的东云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她身为学生被叫到这里来，但作为关键人物的老师却开始一言不发，这让她感觉不知如何是好。
“……老师？”
林悦成没有应答。
这时候东云才发觉林悦成闭上了眼睛，或许是在闭目养神。
“老师？”东云稍微提高了一点点音量。
林悦成依然没反应。
闭上的双眼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老师？你怎么了？”东云这次还用自己没扎起来的那只手拉了拉林悦成的衣袖。林悦成瞬间睁开了眼睛：“啊，什么？就快好了，马上，马上就好。”
“嗯？什么就快好了？”
“……”面对东云纯真的眼神，林悦成真的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不小心睡着了。昨晚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一整晚都在和女鬼打架。然后刚才还要撑着精神给学生们上早课，林悦成终于是支撑不住，在与和东云的问答中陷入了梦乡。
而至于是“什么”马上就好，林悦成是这样回答的：“没什么，一些职业习惯而已。”
“哼——是吗？老师会有这么奇怪的职业习惯吗？”
“没事没事。总之，现在我想进入正题。”
“话说早就该进入正题了啊，或许你是那种抓不住重点的人？”东云毫不顾忌地评价着作为上位者的教师。
“啰嗦。我只是喜欢在进入正题之前都稍加铺垫而已。”
“都快一节课了啊老师，有什么要问的快问吧。”东云无奈地耸耸肩，装出一副很困扰的样子：“毕竟学习是学生的本分呢，下节课我还要认真学习。”
还有开玩笑的心情。虽然东云一直护住她的少爷，但貌似她也并不讨厌林悦成这个多管闲事的老师。
“……连身为班主任的我的课都在发呆，你还好意思说吗……”
刚才东云在课堂上好像丢失了魂魄的样子还让林悦成历历在目。
那身白色的衣裳以及白色的三角巾，以及宛若脆弱白色的表情，都让人心生怜爱。
“那么——”林悦成深吸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我想知道的是，我的前两任和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呢？既然让铃鹿下了这么要命的诅咒，想必我们是做错了什么相同的事情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要招致了别人的怨恨，就会被别人报复。反过来一样，被别人报复，那么必定存在相应的理由。
然而，东云摇了摇头。
“老师你们什么都没做哦。”东云一边摇着头一边回答：“你们什么都没做。”
“什么意思？”
东云轻巧地跳了起来，然后坐上了走廊边上的栏杆。在她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以及几十上百米的高空。东云一只手被三角巾包扎着连在脖子上，而另外一只手则是轻轻地扶着栏杆。坐到栏杆上的东云已经比林悦成的高度要高了，刚才是东云俯视着林悦成，而现在是林悦成俯视着东云。
“快下来。这样很危险。”虽然林悦成的直觉告诉自己东云并不会就这样遇到危险，但身为人师，林悦成还是对东云的危险行为出声提醒了一下。
“老师，你不是很清楚我的运动能力的吗？”东云笑了起来。她那白色连衣裙的裙摆随着她的笑声以及凉爽的秋风而有节奏地律动着。
老阳高中的学生是必须要穿校服上学的，但是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每个年级的一到七班。只有每个年级的前七个班加起来二十一的班才对穿校服没有强制性规定，因此，东云穿着自己的衣服过来上学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林悦成不得不承认，东云真的很适合白色。
雪白的皮肤、稍带哀愁的眼神，以及过腰的黑发，无不衬托着东云的这种哀愁美的气质。
如果自己还年轻的话，说不定会很容易被她吸引住吧。林悦成这样想着。当然，他在表面上是肯定不会承认的。
百分之一百不会承认。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东云同学？这样大张旗鼓地坐在这里，如果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我可是会失望的哦。”林悦成朝坐在高处的东云伸出手，那个动作宛若是在向妙龄少女述说着诗意的诗人。
“当然不会。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情。起码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已经知道了。和我们关系不错的同学们。”东云轻轻地笑着，她这时候的笑容彻底摆开了那种哀愁，显露出真心微笑的感情：“只是故事有点长而已。那么，老师，我要从哪说起呢——”
凉爽的秋风吹过高楼，随着少女的声音，带来了以前的故事。
他们的开端，他们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