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事前侦查
“……”林悦成目光阴沉地盯着三个没有坐人的座位。其中一个是属于昨晚和他约好要来学校的少女的，而另外两个则是属于东云凪以及铃鹿冬见的。
当然，教室里面空着的座位不止这三个，认真听讲的人也屈指可数，好在那些对课程不怎么在意的学生睡觉的睡觉，自己玩手机的自己玩手机，并没有很大的喧哗声，所以林悦成好歹在这死气沉沉的氛围中把课讲完了。
自己讲课的义务是完成了，学生们听课的义务呢？为什么这个班里的大部分学生都对学习漠不关心呢？即使是自己对成绩毫不在意，在家里也会被父母念叨吧，这些学生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压力吗？因此，林悦成开始思考这个班级存在的意义，以及个别学生的特殊性。
在早上讲完了自己的两节课，林悦成继续调查自己班上学生的档案背景。林悦成前往学生总务处寻找教导主任，他需要知道学生们尽可能详细的背景信息，比如居住地址、入校成绩还有家庭组成成分等等。
“……”敲了敲总务处的门，林悦成往教导主任的办公桌看过去，一时愣住了。那个有着“教导主任”桌牌的办公桌后面，坐着林悦成的熟人，姜先生。
“哦，是你啊，”正戴着眼镜看A4纸大小的资料的姜先生抬起了眼睛：“刚好有两个语文老师走掉了，教主说会调人过来，没想到是你啊。”
“您……这是在……？”
“看到这个牌子了吗。正如你所看到的。”姜先生微微一笑，把手中的资料收拾得整整齐齐放到一边：“那么，你有什么事吗？”
“原来您平时也负责这样的工作啊。”林悦成的语气中充满着对姜先生的尊敬：“不仅行医济世，还教书育人。”
“只是做个教导主任而已，处理日常事务，我不负责学生们的教导工作。”
姜先生把背靠在椅子上，双手温婉地扣在一起，等待着林悦成的发言。
他的动作稳重柔和，脸上一直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充满着成功成年男士的厚重气质。
对于林悦成来说，虽然姜先生十分值得尊敬，但好歹也是个熟人了，所以他也就不客气地拉了张椅子过来直接面对着姜先生坐下问道：“那些学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到七班的学生们和学校的其他班级不同吗？”
上课之前，林悦成在老阳高中的其他教学楼晃荡了一圈，发觉仅仅只有每一个年级的一到七班是这种死气沉沉、多人缺席的样子，其他班级都是在积极向上地努力学习，讴歌青春——不，讴歌青春姑且不论，起码能看到每个学生都在教室里面好好努力用功念书。
只有一到七班是例外的。
而且也只有一到七班的教学楼是和其他班级的教学楼分开，整栋三层建筑只有二十一个班级，每层七个班，对应高中的三个年级。
“他们里面有很多情况特殊的人你明白吧？”姜先生说道。
“是的。不仅仅留学生留学的时间特别长，还是缺席学生的人数，还有那种氛围。”林悦成想了想应该如何形容：“与其说这是在学校里面，还不如说是在流氓地痞待的小巷里面。”
“和你想的差不多吧。给你资料室的钥匙，你可以随意查阅里面的学生信息。”姜先生动作轻盈地从钥匙扣中取出一条黄铜色的钥匙，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动作，然后他补充了一句：“资料室在图书馆里面，只要问下图书管理员就知道在哪里了。”
“谢谢您了。”林悦成伸手接过钥匙，正要准备走的时候，姜先生问道：“你的手，给我看下？”
虽然林悦成的左手在一整个上午都在抖，但他用右手执教好歹应付过去了。刚才也没有让姜先生看到左手。
然而，姜先生还是“知道”了。
林悦成站起来背对着姜先生，举起拿着钥匙的右手晃了晃：“暂时不用。这点小事，我觉得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
“路上小心。”背后传来姜先生的平稳的声音，林悦成前往图书馆资料室。
图书馆。林悦成在资料库中查找这自己班级学生们的资料。铃鹿冬见和东云凪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他的重点关照对象。
铃鹿冬见和东云凪在三年前从日本来到中国留学，那时候他们只有13岁。没有任何归国记录。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一直都待在中国，没回过日本。
“也不奇怪，他们的中文说得听好的。”林悦成继续看下去。
两人的入学成绩都仅只是在录取及格线上徘徊，不属于优等生的行列。
“在日本的居住地址……我看看……铃鹿神社？”
和铃鹿冬见的姓氏一样。
这样结合起来一想，就很容易联想到有个姓氏为“铃鹿”的家族在管理这家铃鹿神社。那么，铃鹿冬见就应该是铃鹿家族的直属或者分支的亲属了。铃鹿冬见是铃鹿家族的人，那么东云凪又处于一个怎样的地位呢？
假设铃鹿在日本具有比较高的社会地位，那么身为血缘关系人的铃鹿冬见过来留学带着一个名为“东云凪”的侍女过来也算是合情合理了。而且按照昨天东云凪的行为来看，她也的确符合“铃鹿冬见”的侍女这一角色。
林悦成以极快的速度翻阅着资料纸张，迅速略过无用信息，只找关键词来细细琢磨。不过这里也只是学校里面的普通档案室，也没办法找到什么特殊信息。最后林悦成只能是得出一个结论：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少爷带着丫鬟出国旅游吗？”
不过这样想的话，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为何铃鹿冬见三年不回国的问题。
无论铃鹿冬见是多么厉害家族的长子，都不可能留在异国他乡三年不回国。他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于情于理，他的家人都不会允许他做出这么任性的行为。而且，越是名门望族，就越是不可能放任自己家的孩子就这样在国外随风放荡。虽然日本不像中国那样讲究新年团圆，但是也不可能就这样让自己的孩子留在国外吧。
林悦成收拾好自己翻阅过的资料，给资料室锁上门，走出图书馆。
难道，是这个大少爷对中国的风土人情太过于流连忘返而任性地留下来吗？
林悦成突然间冒出这样荒唐的念头。
“这怎么可能。”他笑着脱口而出。并为自己的大脑中还含有这么一点幽默细胞而感到些许开心。自己真的是个想象力异常丰富的人。林悦成在自己的内心中自满了一把。
林悦成一边离开图书馆的门口一边让自己的灵魂高速运转思考这件事情，突然间，一股熟悉的寒气爬上了他的脖颈。
这股寒气已经令林悦成非常熟悉了。所以他不回头就知道了站在背后的是谁：“伊泉，昨晚不是说好一起来的吗？怎么迟了这么久。”
现在是九月份，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学校已经打响了下课铃，进入了午休时间。
“我十点多起来不是常态吗？”
林悦成回过头，伊泉把大剑放下，两人面对面。
让外人看起来这一男一女或许有些针锋相对。
“学校的正常下课时间是十二点，家到这里的路程是十分钟。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从家里到学校用了一个多小时？”
林悦成率先发动笑里藏刀的嘲讽攻击。
然而伊泉身披黄金战甲，林悦成的小李飞刀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她一边用无所谓的语气回话，一边从自己身旁拉过一个男孩子：“啊，我不小心迷路了。毕竟我不常出门嘛。还好看到这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我让他带路才找到这里来。”
伊泉身边站着一名学生，是一名男生。他身穿校服，满头大汗，似乎刚才经历过漫长的路途一样。他的身体相对于同龄人而言稍显瘦弱，手上却抱着一大堆零食。如果他不是那种怎么吃都吃不胖的人的话，那么估计这名学生就是被人拉去当中午出校跑腿的吧。
“我身上没什么钱，你要帮我好好谢谢他。”
“我第一次听到这么理直气壮的请求。”对伊泉的言行万分无奈，林悦成却无可奈何。因为在上司的命令下，林悦成好歹是伊泉的监护人，所以伊泉所弄出来的麻烦，也必须由林悦成一并收拾。
“老师，我要回去了。”先出口的是那名男学生。他的身体站得笔直，尽管双手抱着各色吃的，但依然显得非常认真，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名具备优秀品质的优等生。
然而，林悦成却知道他只是个成绩在班上中下的学生。林悦成认识这个男生，他的名字是刘文君，是属于高一七班中的一员。
刘文君是班上少数会认真听讲的学生之一，然而他的成绩却是一般般。不过林悦成喜欢认真的人，于是他和颜悦色地向刘文君答谢到：“谢谢你了。你身边的这个人叫伊泉，她以后也会成为你的同学，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相处。”
林悦成仿佛能够在刘文君的头上看到一个问号。
刘文君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伊泉的外表：天蓝色的过肩长发乱糟糟的，同样蓝色的眼睛充斥着不耐烦，身上一套普通的短袖衫加牛仔裤，脚踏一双运动跑鞋，最后肩上扛着一把银色大剑。
这种人也是学生吗？
虽然刘文君带着这样的疑问，但他还是非常有礼貌地点了点头，或许他根本就是把林悦成说的话当成了一个玩笑：“嗯。那老师，我有事先回去了。”看到林悦成颔首，刘文君便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转身走掉了。
“话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林悦成这时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伊泉身上。
“哎——”伊泉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并没有回答林悦成的问题，反而打开了另外一个话题：“那个男的，是你班上的学生吧？你要好好照顾他。”
“我会尽我所能——他发生了什么吗？”
伊泉看着刘文君远去的背影，淡淡地说道：“刚才我在路上遇到满头大汗的他，急匆匆地在跑，而且抱着一大堆吃的。我看到那身校服有点熟悉，便拉着他问路，问他老阳高中高一七在哪，我就来到了你说的那间教室。然后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人走了过来围住了我们，先是向他索要他手上的吃的，然后朝我这边搭讪。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刚才他在那群人中间低下头的样子我真的是看不下去了。”
“……你不会拿刀劈人了吧。”
“这是剑。”
“剑也不行！”
伊泉没有理会林悦成激动的抗议，自顾自地说下去：“反正我随手开路，然后问了下其他人知道你来图书馆了，就让他带我来这了。”
蓝色的眼睛看着黑色看着林悦成的眼睛。
“学校应该是学习的地方。”
伊泉放慢了语速，字正腔圆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同时林悦成也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
“我明白，对于工作，我从不马虎。我秉承这个职业的职责，一定会为所有的学生的将来负责。”
接到想要的承诺，伊泉解开了脸上那副不耐烦的表情，同时把肩膀上的剑驻在地上：“好了，然后是你昨晚的那件事情了。那两个学生呢？在这个学校里面吗？如果事情真的是他们两个做的话，我会在不弄死他们的前提下好好地揍他们一顿。”
“那只是个梦而已。梦是当事人大脑在睡眠中的主观想象，和我可爱的学生们有什么关系呢？”
“你的手，”伊泉半闭着眼睛挑起了眉毛：“嘿，老伙计，我敢打赌，你的左手不能用了。”
“我说过了，你看国外电影不要看配音的，我对这种翻译表述非常讨厌。”
“哎，你这人啊。我真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本来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都知道的高深莫测的男人，难道你还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先不论我，在我眼中你只是靠我的工资在养活的游戏宅女哦。”
“……”伊泉一时语塞。
失败了。伊泉在面对被对方照顾的立场上失败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道理上败在哪里，但她莫名的有种挫败感。既然话语不能搞定林悦成，那么只能用行动来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伊泉拉起林悦成左边的手肘处，把整个他的整个左手腕抬了起来，让正午的阳光照在这只微微颤抖的左手上。
“哼，都已经开始坏死了。”
伊泉根据实际的情况下了判断。
从昨晚开始，林悦成的左腕不仅仅是不听使唤，而且一直在发抖发冷。虽然林悦成昨晚是没有继续做噩梦了，但实际上也没有睡得多沉，就因为这只温度低于体温的左手。
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手并没有显露出黄种人该有的健康的黄色，反而是微微晕染上了一层病态的紫黑色。与此同时，对比起林悦成的右手来，他的左手好像有点微微膨胀了一点，手指变粗了些许。
“我只有在尸体腐烂膨胀的时候才会看到这种紫黑色。”
伊泉冷冰冰地说道。
“尸体？”突然间关联上关于“尸体”的话题，瞬间勾起了林悦成的好奇心：“虽然这半年教主让我照顾你，但一直都不知道你以前是干嘛的——你的意思是你以前见过尸体？”
好奇心不仅会害死猫。对于人也一样。有些人并不想别人追溯自己的过去，伊泉就属于这一种人。林悦成只看到银光一闪，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意识的最后一刻，林悦成的大脑做出了合情合理的判断：伊泉抬起剑柄就把林悦成给敲晕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悦成看到了天空。不过他没有看到正午的太阳，反而是看到了从西边蔓延过来的火焰。看来自己睡了一下午，好在自己下午没课，不然林悦成自己是无法原谅自己懈怠工作的。
“果然你是很累了啊。昨晚没睡着吗？”伊泉的声音从林悦成的头上传来，林悦成看到伊泉的下巴，她正抬手喝着一罐可乐。从这个角度来说，林悦成的头正枕在伊泉的大腿上。林悦成往上看去，能看到伊泉那平坦的胸脯，以及正在上下蠕动的喉咙。估计碳酸饮料正大口大口地灌进她的食道，然后到达胃里，最后释放出大量的气泡，能够让她打个嗝。
“啊——！还是这个感觉舒服。”
看来伊泉对这种廉价的碳酸饮料非常满意。
说实话，养活伊泉是非常简单的。吃的方面，伊泉极度喜爱各式各样的方便面，在喝的方面，伊泉就喜欢各种颜色的碳酸饮料。
不过再林悦成面前，他是绝对不允许伊泉这样饮食不均衡的，只要时间允许，他就会尽心尽力地准备饭菜，尽可能地让伊泉离开垃圾食品。所以直到今天，伊泉还没有营养不良。
“讲道理，现在我突然感觉到你是个女的。起码腿枕起来很舒服。”
“哈哈哈，当然了。”伊泉再次往自己的嘴里灌上一大口可乐——估计是喝完了吧，伊泉随手一扔，准确地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里面：“嗝——给我起来，睡够了吧，我腿都酸了。”
“谢谢你兄弟。”林悦成站了起来观察周围的环境，原来这里就是学校里面的一张长椅上，伊泉就这样坐了一下午让林悦成在这里休息。
“不客气。嗝——”伊泉笑着拍了下林悦成的臂膀，那个笑容纯洁得像七、八岁小孩笑出来的一样。在那个笑容里面，依稀还能看到两颗洁白的虎牙。
被黄昏的太阳光包围着，林悦成伸了个懒腰，松了松自己的筋骨。
现在已经过了放学时间了，学校一片安静。
“会不会打扰了你玩游戏的时间呢。”
“啊，怎么说，”伊泉看着西边那片橘红色的云彩，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怎么说——我对平和的时间还挺满意的。”夕阳的阳光，单单只是看着就让然感觉到暖洋洋的感觉了。有时候，看着这样的阳光，或许就是一种幸福吧。
当然，在大城市加班看不到夕阳的除外。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看了会儿火烧红云的景象。
“……”
“……”
随后，先打破沉默的是林悦成：“你身上有钱吗？我待会想要去个地方，今晚你就去附近的快餐店解决吧，或者订个外卖也行。”
“刚好我也想外出，一起呗。”
“你想去哪？”
“找你说的那两个学生。”伊泉冷笑一声：“按照你昨天的说法，你的手明显是被下咒了。我怀疑就是那两个人干的。如果不是那两个学生，也肯定是在学校这附近的人。因为你被下咒也就这两天的事，然而你这两天除了陪我玩游戏之外也就去了学校。”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也不能确定。”林悦成看了看自己紫得有些发黑的左手：“我顺便也调查了下我的前任老师，一死一疯，所以现在才轮到我来当这个班主任。”
“那你就先带我去找那两个学生再去你要去的地方吧。毕竟你照顾了我半年，我可不是那种不懂得报恩的人啊。基本的保镖工作我还是做得来的。”伊泉笑了，露出了那两颗凶狠的虎牙。
“我想，我们是顺路的。顺带一提，不用找，我已经在图书馆那里查到了他们现在的住址。离有几站地铁的距离，你可记得要跟紧我别迷路。”
“啊？”
“我觉得，在我的班上，欺凌的现象不应该发生。”
林悦成看着地平线那边，太阳已经有一半沉下去了。此时正是日月交替之时，日夜分开之时，夜幕即将来临之时。
那个时候，林悦成想起了昨天，昨天东云凪那张战战兢兢的脸，以及面朝着自己那歇斯底里的嚎叫——
“对不起！”